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头先自己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然后抽了口烟，然后笑眯眯的冲我，嗯，居然是一拱手，说话了：“老朽姓蒲，名柳考，承蒙投资方信任，暂摄医院院长一职。不知小哥你尊姓大名？”
    这老头居然有些拽文的意思。咱也不含糊，直接一手茶杯一手烟的站了起来，噌的一下就来到老头的办公桌前。不上去不行啊，茶杯烫手没地方搁，再说烟灰缸也在办公桌上呢。放下茶杯，我刚一拱手，就明白了，这老头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坐着，要我站着和他说话，他在摆他院长的谱。听听他说的那话，什么承蒙投资方信任，多虚伪，谁不知道你就是投资方他爸爸。算了，看在他也算是给咱们这块地段老百姓办了件好事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我拱手回答：“您老客气，在下免贵姓朱，朱元璋的朱，讳上一下昊，一二三四的一，日在天上的昊。”说来很有趣，以前咱们姓朱的，给人介绍自己姓什么的时候，习惯说是撇未朱；后来开始流行给自己涨面子的说法，说是朱德的朱；近些年又开始说是朱元璋的朱，好象在暗示对方咱身上有大明皇家血统似的。嗯，咱也得跟着流行，不然会被同姓视为OUT了。
    “哦，朱一昊！”老头在那里想了想，说：“好名字，好大气的名字，有气魄。你这个名字好。”
    我当然知道好，比我原来的名字好多了。话说我妈原本给我起的那个朱一号的名字因为政府介入的原因，我爸把最后那个“号”字改成了“昊”字，一来写出来至少不难看，二来我爸说了，朱乃红色，咱姓朱的名字最好和太阳有点关系，但不能直接叫朱太阳或者朱日，要有个日字作部分的。
    “朱者，赤也，主火；昊者，日在天上。”老头在那里摇头晃脑，“你这个名字的意思，其实就是：火红的一个太阳在天上。”
    这也行？当初家里咋就没一个人想到这个？
    “我说，小朱啊，你是干挨踢的，那么如今在哪里高就啊？”老头把晃着的脑袋停了下来。
    “在下惭愧，因金融风暴之由，被迫离开原来的公司，如今已赋闲在家数月了。”我很平静的回答。
    “好啊，如此甚好啊。”老头突然有些手舞足蹈，“不知小哥是否愿意来我等处任职，干老本行？尔且放心，本院虽为卫生部名下，但只受监督不受管理，人事权本院长当可一言而决。”
    其实在从机房来的路上（其实就是一拐弯而已）我就想过了，来这里上班也不错，关键是离家很近。不过这家医院是有些福利意思的，不以赢利为目的，不知道工资能开多少，该不会打义工吧。而且听一个在某家大医院当挨踢的朋友说，他们医院是规定他平时不上班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以医院为中心，以2小时的路程为半径这么一个圆圈里面，不得出圆圈外。我们问他那要是出去旅游怎么办？他说那就得打报告向领导申请，但是他的旅游申请报告从来就没有被批准过。
    我一拱手：“在下也颇为意动，但不知工资几何，福利怎样，工作时间如何安排。”
    随后，我和老头就进入了谈判时间。
    不过还别说，这家医院对于挨踢人员的工作时间安排还是可以的，不象我那个朋友说得那么悲惨。周一到周五每天八小时上班，周六周日休息，很正常的工作时间。
    关于待遇方面，在得知我原来的工资数后，老头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能给你加四金，外加一份额外的人身保险。但是工资上，我只能给你原来的一半数目。”
    才一半？我略有些失望。
    “不过嘛，还有个商量的余地，有个条件如果你同意，你就能拿到另外的一半。”老头说。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条件。老头说，工作合同上还是按照一开始说的那样写，但另外附加个协议，一个不能做任何文档记录的口头协议，反正老头是拍着胸脯说什么我说话算话你放心好了之类的。
    怪异的口头协议如下：1：我这个挨踢人员必须每周三晚上留在医院机房加班。
    2：每周四我可以自己决定来不来上班，不受医院考勤制度影响。
    3：除工资外，还有一份与工资等额的钱将算作每周三晚上加班的加班费另外支付给我。
    说实话，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医院还有这种规定，或者是出于眼前这老头的恶趣味？老头年轻的时候就经常星期三加班？现在当院长了，开始拿手里的员工发泄当年加班的愤怒？我心里邪恶的想。
    “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可以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了。”谈完了怪异协议后，老头直接从他桌子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了合同文档，改了改后就打印了出来，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趁他修改合同文档的时候，打量了下他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很高级，键盘区下面还有指纹鉴别处，而且还是两个，分别位于两端，看上去是需要左右手同时按住才行。我从没见过有哪款笔记本电脑有两个指纹鉴别的，这哪家公司出品的？老头打字的时候，我绕了办公桌和老头一圈，然后就很惊奇的发现，这笔记本电脑，看上去和大多数名牌笔记本差不多，但是，居然没牌子，没任何生产厂家的标记！难道是蒲氏集团的内部试验产品？听说这老头的儿子曾经发话想进军挨踢产业来着的，不过后来没什么后续动作。
    我通过电话和我老婆大人联系上，诚实的向她汇报了地下室里发生的事，老婆大人极为支持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反正以后每天买菜的事就由你来负责了。另外，还是按照老规矩，把新的工资卡交给我保管。”
    “你太太姓陈吧？”老头问，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了。
    “我太太也姓陈。”老头眼中带泪地说，“她也让我工资卡上交。”
    签字，盖章，嗯，盖我的私章和医院的公章。我的私章很小巧，我习惯随身带着的，用根细链子拴在钥匙包里。我掏出私章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老头站了起来，然后是直接从他的裤子兜里掏出的公章。我以前见过不少公司的公章，那可都是平时很郑重的锁好的，哪象这老头这么随便的。
    合同一式四份，我一份，老头拿三份，他说是一份放他这里，一份给人事部门存档，还有一份给上级领导部门。
    收好了合同的老头显得很高兴，乐呵呵的说：“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我再带你去你的办公室看看，还要和大家熟悉一下。”老头笑得很开心，其实从我开始在第一份合同上签字的时候，老头就开始笑了，而且笑得很贼头贼脑的。当最后一份合同我签完后，我觉得我有些象小鸡，老头则是个笑容可掬的狐狸。
    “明天我不来，我后天来上班。”我说，“一来我需要点时间安排下家里的事，二来按照合同，明天我可以不上班，因为明天就是星期四。”
    后来老头留在了办公室，让我自己回去。我是个细心的人，我说你们那电梯要刷卡，我用不了。老头直接回了一句：你可以走楼梯。
    回到点滴室，看到因为没有新病人到来，所以显得比较空闲的护士妹妹顾小琴居然在我老婆大人身边和我老婆大人聊天，而且看样子两个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等我走近了，居然听到她们两个正在用姐姐妹妹来互相称呼，嗯，就这么一会工夫，她们两个就已经砍过母鸡头，烧过餐巾纸了？
    “姐姐刚才都告诉我了，我这里先第一个欢迎姐夫加入我们这个柳考医院。”看到我过来，顾小琴笑着对我说，“我叫顾小琴，是这里的护士。”得，护士妹妹成小姨子了。
    去掉马赛克后，我一看，哇，护士小姨子顾小琴真是个，那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我说我老婆大人怎么会和她聊得那么开心，貌似还成了姐妹了。物以类聚，古人诚不欺我也。
    两女人聊天，我还是躲开吧。和老婆以及小琴打了招呼后，我就跑外面抽烟去了。我边喝着茶，嗯，就是老头给我泡的那个茶，我上来的时候顺手带上来了，边抽烟边回想着发生的这一切，感觉没啥特别感觉，除了周三晚上加班的事情，老头说这是医院自己的文化传统。很奇怪的文化传统。
    抽完烟回点滴室，正好在门口遇到可能去上洗手间回来的小琴，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就问小琴：“小琴啊，原来的那个电脑修理工在这里干了多久啊？”
    “两个月啊。”小琴说。
    “他的前任呢？”我又问。
    “两个月啊。”小琴说。
    “前任的前任呢？”我继续问。
    “两个月啊。”小琴说。
    “那前任的前任的前任，也是两个月？”我试探着问。
    “是啊。”小琴肯定的回答。
    要死了，怎么都是干两个月的？
    “他们都是自己主动要求辞职的，而且好象都是因为神经衰落的原因。”小琴补充了一句。
    “都是两个月？你确定？”我要问个明白。
    “嗯，是的。”小琴很肯定，“反正我来这里工作五年了，五年里因为神经衰落而主动辞职了三十个电脑修理工，你是第三十一个电脑修理工。”
    很好，很强大，这家医院的挨踢工作很强大，强大到五年里培养了三十个神经衰落的挨踢人员出来。
    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医院的这套电脑系统是哪家公司来安装升级的？”
    小琴想了一下，说：“你是说最近的一次什么系统升级是吧，是老头子找来蒲氏集团的人做的。”
    真太阳的，原来是老头自己儿子的手下干的活，难怪我在机房里问的时候，老头没回答，他这是没脸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