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摇摇头，吐露心中一口闷气：“谢谢皇甫庄主的慷慨，不过我现在过的很好。有很重要的人在身边，这个人比家财重了不止千万倍。皇甫庄主若觉得亏欠与我，那就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吧。”
    皇甫素文虽然跪在地上，却一直暗中观察着一切，他自然是不可能希望明达回去皇甫山庄的。
    微微思索了下，皇甫素文从地上起身来到皇甫云身畔。
    “义父，欲速则不达。我们还是先给明达兄弟一点思考的时间吧。”
    皇甫云向来是极为倚重皇甫素文的，想着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神色瞬间仿若老了十岁。
    “明达，我们近日会一直待在丹竹镇，改日再来看你。”
    两人相偕离去，皇甫云神态疲惫，步履似乎都有了些蹒跚。
    明达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心，垂首不愿再看。转身刚想离去，却又一个身影落在眼前。
    明达苦笑着摇头，这是招谁惹谁了？想去买个豆腐脑，还居然被设置了层层路障。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似乎小了几岁的少年，明达轻笑询问：“敢问小兄弟……？”
    少年天生一副爽朗性子，皱了皱眉头：“什么小兄弟，最受不了你们这些人文邹邹的，就跟皇甫素文那伪君子一个样！”
    他不客气，明达自然也乐的去掉这些繁文缛节，随性而笑。
    “你应该是皇甫云最小的养子，皇甫追心了吧？”
    少年心思全展现在脸上，听闻明达认出自己，开心的点点头。不过似乎又想起什么，严肃的板起脸。
    “虽然你是义父的亲生儿子，虽然义父现在年迈昏了头，就知道宠信皇甫素文那个小人，不过义父就是义父，你还是不能对他无礼！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算是在维护，还是诋毁啊？
    怪不得以往素言提起追心总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原来性子真的是如此的憨直可爱。
    明达笑着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注意。”
    因为是素言最为疼爱的幼弟，所以爱屋及乌，明达对追心从心底里便有好感。
    追心望了望几乎没了影子皇甫云和素文，唯恐追丢了，所以语速加快了些：“三年前大哥失踪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明达黯然。
    若是这样憨直的孩子知道素言是被自己的爱人和自己联合杀害的，会是什么反应呢？心中黯然，明达没有办法对着这样天真的孩子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并不知道，三年前因为一些事情我离开了，再没有和他联络过。”
    追心狐疑的瞪着明达：“不可能。”
    不过到底是年少，又是直爽的性子，虽然心里起疑，却无法说出疑点再哪里。
    明达轻笑，指了指皇甫云的方向：“再不快点，可真的走丢了。”
    追心一惊，急急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还不忘回头丢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
    风风火火的性子让明达会心一笑，不过笑过之后，却漫上一股酸楚。
    想起素言说的：‘若有一日，我定要带你去见见我的二弟和小弟，他们才是一对活宝呢，二弟极为聪慧，几乎什么都是看一眼便会了，心思缜密又会说话，皇甫山庄的生意可是全靠他呢。四弟的个性呢，就最是可爱，极会逗人开心。若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真正有家的热闹……’
    现在他见到了追心了，可是素言却已不再……
    摇了摇头，将思绪赶出脑袋。
    素言啊……
    明达抿唇一笑，素言，他们都过的很好，你是不是放心一些了？我会记住诺言的，会代替你，一直，一直的守护着他们。
    丹竹镇：
    等明达终于赶到市集时，豆腐脑的摊子正在收摊，老人动作缓慢的将架子、桌椅一件件的往小车上面搬。
    明达垂头丧气，视线一转，却发现桌上还剩有一碗豆腐脑。
    急忙招了招手：“大叔，大叔，这可是卖剩下的豆腐脑？”
    老人转过头来，和善的笑笑，摆了摆手：“呵呵，那个不能卖，是留着哄孙子的。”
    明达从身上摸了一圈，掏出一锭银子，又从腰间解下玲珑配饰递给老人：“我拿这些跟你换好不好？这个玲珑估计小孩子也会喜欢的。”
    老人连连摇手：“不，不，这太贵重了。”说完，看着明达急切的样子，思索了一会道：“算了，他天天吃，少一天也不算什么，你若是需要，就拿去吧。”
    明达开心的接过豆腐脑，将玲珑和银两放在桌上，施展轻功而去。
    “唉，唉，不用那么多……”老人在身后急急的唤，明达只是回身一笑。
    这碗豆腐脑可是跟无命和解用的，比这些身外物才不知道贵重了多少。
    同一时刻：
    谷内内，无命一夜未眠，那道清浅的吻彻底的搅乱了他的心。
    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居然对自己保持着那样的态度。就是三年前，他也只认为明达是因为素言的死而神志错乱，却从未想过那个孩子居然真的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想法。
    更加可怕的是，在明达吻上自己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觉得恶心……
    狠狠的捏碎了桌上的茶碗，无命的心里悲凉而扭曲。
    他知道，他对明达的心思早已超出了亲情，所以会那样的记恨皇甫素言，所以宁愿被他恨也要毁了皇甫素言，所以才会亲自前去坏了那场比武招亲。欧阳心舞是不是男人其实根本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够接受任何一个人代替他陪伴明达一生……
    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把明达当孩子一般控制在身侧，现在却变了，一切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他不想放开明达，可是他也同样不能爱啊……
    纵使这一世他拼尽全力去研究医术又如何？再多，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的寿命罢了，他还是会回到忘川重生，带着所有的记忆重生在另一个婴儿的体内。
    可是明达呢？
    他应该会排在鬼差长长的队伍里去领一碗孟婆汤，喝下，忘了他，然后焕然一新的去投胎。会投胎到说不定哪个时代，哪个朝代，然后爱上另外一个人，拥抱另外一个人。
    只有自己不会忘，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见不到心爱之人的痛楚所折磨。多么不公平，又该是多么的痛苦……
    所以与其到那一日，还不如现在就放开吧，不去爱，自然便没有痛。
    想起重生之时，不知谁在他耳畔的呢喃：“不管你降生到哪里，若是没有受到威胁，便永远不要离开。若是心不再安宁，便离开吧，永远不要回来。”
    现在，应该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吧？
    环视了一圈，这里的医书都早已背熟，平日翻看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红尘俗物，对他这种连命都几乎没有的人来说，恐怕也只是会拖累。
    叹息一声，无命独身出谷。不过是短短的几步距离，便错过了端着豆腐脑兴冲冲归来的明达。
    “无命，无命你猜我买到什么？……”
    明达兴奋的奔进无命的寝室，乍然愣住。寝室居然空无一人……想着或许是在药房，明达又急匆匆的跑了药房，药园，依旧是空无一人。
    虚谷和荣垣此时刚好从房间出来，看到明达手上的豆腐脑便已经了然：“是带给无命的吧？我刚才看到他出谷了，不知是不是去暗林采药。”
    明达又拎着豆腐脑跑遍了整个暗林，手上的豆腐脑从温热到冰凉，如同他的心。不知何故，明达忽然想起了心舞说的话。
    ‘只要没有深恶痛绝，便是有机会的’，而现在无命离开的彻底。原来自己真的是没有半点机会啊……
    明达黯然心碎。
    或者，他也应该离开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他留在无命谷还有什么意思……
    死心的转身，视线却停留在暗林深处的一抹青灰色影子。
    找不到时心绪不宁，如今找到了，人就在眼前，明达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上前几步，站在无命不远处。
    无命狠狠的握紧拳头。
    只要在往外一步，再一步就可以离开暗林，离开无命谷的范围，他知道明达已经寻来，就在身后。也知道，只要自己迈出这一步，就可以让明达彻底的死心。
    仅仅是简单的一步……
    可是他却无法移动。
    许久许久。
    看着眼前挣扎的身影，明达叹息一声，妥协了。终于了然，自己在那个人的心思，并不像那个人说的那样淡然。只是他不解无命为何如此挣扎……
    体贴的当作没有发现无命的躲闪，明达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他的身侧。
    “我一大早买的豆腐脑，找不到你，现在都冷掉了……”
    沉默……
    然后再是一声叹息。
    无命转过身来，对着明达浅笑：“真遗憾，我刚好想吃了，不过有些不想出谷。下次再买记得先通知我下，省的错过了。”
    “好。”明达轻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