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是餐饮业的淡季，大多数店铺不到10点就早早关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只有一些高档的茶馆在这个时间还会飘出些弹唱的靡靡之音。郑赤音坐在已经降下的铁门外，几乎快睡着了。
    这是一家小型房地产公司，位于建国门外大街一角。地势偏僻，装潢粗陋，平时根本没人上门光顾。
    “我说你别等了，老板说他不想见你。”最后一个加班的同事从楼梯上下来了，他叫林风，算是整个公司与郑赤音走得最近的人了。林风长得并不讨喜，眼眶下浓重的黑眼圈昭示着他工作狂和失眠重症患者的双重属性，而且，“倒是你，赶紧去改了这晦气的名字。郑赤音？你干脆叫郑音痴算了。”他讲话也从来不讨喜。
    生意贫瘠的房地产公司昨天终于赢来了闪亮亮的救世主，在总经理的软磨硬泡百般恳求之下对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与他们签约。既然生意谈妥了，请客吃饭娱乐一条龙自然是少不了，酒足饭饱后客户还嫌不满足，总经理一咬牙，狠心拿出了半个月的薪水请大家一起去歌厅唱歌。郑赤音自然也跟去了。
    酒是好东西，可喝多了难免扭盈为亏。酒劲上来，郑赤音忍不住就来了兴致死活要献歌一首。酒精麻痹着神经，也顺带把他的记忆中枢麻痹了，他完全忘了高中时和同学出去唱歌，一曲完毕就有人犯了心肌梗塞口吐白沫的事情。
    当他唱完一曲张信哲的过火，就见客户憋红了脸倒在沙发上——心脏病突发。
    救护车鸣笛声在附近想起的时候，郑赤音只觉得这真的太夸张了！！他只是唱了首歌而已，就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情！难道他这辈子都和音乐无缘？自从高中发生那件事以后，所有人都不敢听他唱歌了，去KTV他永远只能坐在一旁看别人唱，成了吃爆米花坐冷板凳偶尔跟着众人拍手瞎起哄的打酱油专业户。
    签约的事也因此被耽搁了，老板大发雷霆，说要是因为这个对方爽约就炒了他。
    虽然这没前途的工作他早就不想干了，但他天性怠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再换。
    “喂，你傻了？”林风见他不说话，便推了他一下，“死人啊你？回句话都不会？”没耐心和暴脾气也是林风的附加属性。
    郑赤音木木地看了眼林风，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陈总呢？”
    “人家早就从后门走了，躲着你呢！”林风向着地板啐了口吐沫，“你也回了吧，我看你是被炒定了！”说完，林风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吧？就因为唱了一首歌他就要被炒了？他在这家公司兢兢业业地工作了5年，准时上下班，虽说没加过班但也从不早退缺勤，虽说没拉到过单子但也从不顶撞上司，虽说没什么干劲但也从不影响同事努力向上，他没有功劳，但总有苦劳吧！为什么至今都没人肯替他出来说说话呢？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带着郁闷的情绪，郑赤音散步回到家里，他家离公司很近，走路也只要三、四十分钟的时间。父母都去了外地，房子就这么留给了他。
    工资拖欠了三个月，他的一切用度都要从俭再从俭。深吸一口气，他咬着牙用冷水冲了脸才回到客厅。电脑上摆放着他高中时的毕业照，相片上的男孩女孩穿着清一色的白色T恤，有人做着鬼脸搞怪，有人不想那么抢镜故意低头只给出刘海下的半张脸，当然大多数人还是英雄所见略同般地比出光鲜亮丽的2字手势。
    高中时他的个子就不算矮，所以站到了倒数第二排，他身后的则是那个嘴角下垂，万年冰山脸，动不动暴走就连暴走时都还是面瘫的二百五班长。
    郑赤音用力扣下相框，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他至今还怨恨那个人，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颠覆了他的生活，他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郑赤音突然觉得好累，翻身倒在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办公室里陈总黑着一张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宽大的办公桌拍得亮响，“郑！！！赤！！！音！！！你被解雇了！！！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去！！！”
    知道合同黄了，郑赤音苦着一张脸，其实此时此刻，他也非常想拍着桌子大吼：老子早他妈不想干了！！
    不过郑赤音忍住了，心说奇怪，他都能忍得住，为什么陈总忍不住呢？他苦巴巴地抬起头，“陈总……”
    “你他妈的别妄想这次我会原谅你！煮熟鸭子就因为你飞了！”陈总使出连环铁砂掌在桌子上落下无数手印，大声咆哮，“郑赤音你给我滚！！！别逼我帮你收行李！！！”
    郑赤音吓得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道，“陈总……煮熟的鸭子是不会飞的，如……如果它飞了，说……说明他可能只有两分熟……”
    “老子没心情和你开美国玩笑！！！！911那天你怎么不在美国？！！飞机撞过来怎么没把你撞死？！！！”陈总表情扭曲地扯住郑赤音的领子摇晃，“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陈总我走……”被摇晃着的郑赤音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可是……”
    “妈的有屁快放！”陈总松了手，调整一下衬衫的领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郑赤音吼道。
    “你刚刚说会帮我收拾行李，是真的吗？”一个笔筒冲着郑赤音飞过来，他吓得逃到门背后，只开一个门缝，井底观天一样地望着陈总。
    “滚！！！滚！！！！滚！！！！”陈总气疯了，抓起手边任何一切可以拿得起来的东西恶狠狠地向那条该死的门缝砸去——笔墨纸砚、花盆打印机、摆设零钱罐显示器通通成为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办公室里枪林弹雨的，办公用品就像那折翼的天使，撞在门上，真的折断了翅膀掉落在地，柔韧度强的还会反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扔完了一切可以扔的东西，陈总才长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那已经死死关上并且被电脑显示器砸出一个大洞的木门满意地点头。
    “陈总……”洞口突然出现了郑赤音的一只眼睛，“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骚扰一下10086。”他好心地提醒，却不知这是在自掘坟墓。
    “嗯，好主意。”陈总皮笑肉不笑地掏出手机，拨通物业的电话，“保安么？有人在这里闹事，你帮我请他出去好么？嗯……是什么人闹事？是个路人，而且是个不讲理的路人！”
    啊……从忠心耿耿的职员一下子就变成了路人，真是世态炎凉啊……被安保人员一脚踢出办公室门口，郑赤音百感交集，坐在石阶上，他掏出口袋里的硬币数了数——4个1元，3个5角。
    把硬币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郑赤音的委屈才得以平息。都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可就算他是条狗，也是不会一着急就去跳墙的狗。毕竟跳墙无法解决问题，事实上跳过去了也不会怎样，又不是杂技表演，连小费都没得拿。
    想着想着，郑赤音得出一个结论——我真是个有骨气又好脾气的堂堂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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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尔：二货郑，你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二货郑展示肱二头肌：就是这样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