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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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铁子是驸马爷了,行事做派和以前的傻小子截然不同。先是用眼角扫了一眼宛芳和杨四,宛芳已经迟疑着站了起来。杨四看看我,才站起来对万铁子鞠躬致敬,然后退到门口,面朝外抱胸而立。好家伙,不愧是杨不愁的下属,平白的都比人横。
万铁子坐下,我赶紧按照他的风格随之倒茶敬酒,他居然“欣然笑纳”!丫丫呸的村小子,装大也不能装到老家啊!当我不认识你是谁吗?
虽然当初有点阴影,但是并不妨碍腹诽一把。
脸上还是笑模样,静静的等着“贵人”开口。
铁子哼哼哈哈半天,从天气京城风貌,说到村里的春大娘的旧恨新愁,好大一个圈子也绕不到正题上。这倒让我见识了这小子官派作风学的很扎实。
“驸马爷,我出来已经很久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回去。”
“嗯,好啊,好啊。”他频频点头,屁股却是不动。
杨四一撩帘:“夫人请!”感情他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了!
忍着笑,站起来向外走,万铁子才猛地说:“红锦,那个……对不起。”
啊?“驸马爷,这是从何说起?”我奇怪的问。
万铁子却不说了,一低头,连道歉也不说就跑了。
他逃跑的姿势倒是还和村里时一样,多少有几分故人的感觉。
路上想起杨四也和他一样在杨不愁帐下,或许知道些,便试探着问了。杨四道:“哼!亏他有脸说!那些流言都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连自己老婆的嘴巴都管不好!”
杨四对万铁子颇为不忿,论资历,论军功,他都比铁子强。可是铁子就像吃了幸运药儿似的,刚来时,一报出处,就被将军留在身边。后来虽然看到将军把夫人从山村里接出来,心里多少明白些,终究觉得不是正道,已经存了小瞧的意思。后来虽有军功,无奈已经有人带了有色眼镜,当然看不进眼。后面飞升,基本上都是公主的缘故了。
所以,杨四的不耻也是情有可原。
听他嘀嘀咕咕的一路抱怨,我到约略看清铁子发达的轨迹。但是,我比较不明白的是,杨不愁何必要把他留在身边呢?就因为他是那个村里的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倒是忘了流言的事情。待到想起来时,已经到家。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总提。
进了府,温管家迎上来:“啊呀,夫人,您可回来了。公爷正问呢?”
问?不是他让我出去的吗?
杨不愁在书房,进去报备。这也是我第一次进他的书房,小院里矮竹翠蕉,屋里琴棋书画,环境很好。不知道是摆设还是来真格的?
“怎么这么晚?”杨不愁又皱着眉头问。
幸好我已经习以为常:“哦,碰见一个你的崇拜者,要我给你一张字;还有驸马爷,跟我说道歉,但是原因他不讲。”
杨不愁看了我一眼,凤眼斜飞,剑眉倒插,除了好看,我看不出任何表情。把字交给侍从,乖乖告退。他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莫名其妙的人!
第二日天气晴朗,依旧草长莺飞。凤嫂带着两个孩子晒太阳,伸个长长的懒腰,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万铁子匆匆的道歉一闪而过,斑驳的光影中,那些血腥与阴暗就像睁眼前的黑暗,噗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洗漱完毕,坐在窗前,听凭宛芳把头发挽起:“诶,不要了。弄的很紧,头皮有些疼。”
“夫人,不紧点儿,怎么梳高啊?”宛芳为难。
摸摸头发已经到了腰部,厚厚的一大捧。翻翻梳妆匣,找出一根绳子,把头发在根部简单的束好,然后一圈圈的绕在一起。簪子有点短了。随手拿了一个玉柄堑金凤头啜珠的金步摇,斜斜的扎进去。宛芳赶紧把剩下的一些碎发抿好别好。
“夫人,这太简单了吧。”
左右看看,的确太简单了。花瓶里插着一只叫不上名字的花,近似牡丹,却有着肥厚的花瓣,三层重叠,风吹来,颤颤巍巍的。
“就它了。”折下来,插在厚厚的发髻上,刚刚遮住。菱花镜里,左耳的地方有一部分淡粉的花瓣探出头来。
“这……这行吗?”宛芳犹豫的说。
“啊呀,又不出去,自己看着好看不就得了。”拿着镜子,左右前后的照照。干脆跑到屋门口阳光充足的地方,让整个后脑勺的大花对着阳光,摇摇摆摆的照起来。凤嫂也抬头看我。
周围一时安静,我自恋的想,真是人比花娇,花趁人美,没见过我这么有创意的吧?说不定还引领潮流呢!
“这是什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和这满院子的春光格格不入。
霍地转过身去,杨不愁背着手皱着眉看着我,一脸的不悦:“大早晨的,也不梳洗好就跑出来。”
鬓边又一缕头发垂了下来,很久没弄头发了,都有些生疏。随手把镜子放到门边的红梨木架上,捻着头发,对杨不愁道:“梳好了。就梳成这样。”一起来就被人呵斥,换了谁都不会开心。
“成何体统!”他没动,站在原地。皂色的薄底快靴上有一层尘土,好像刚刚回来。听说他每天早上很早起来去练武。
“又不出去,自己看还不行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表达一下不满,见好就收吧。我做好准备,要是他还和我说这事,立刻进屋重新梳。
杨不愁转头看着别处,切了一声,没再多说,径直进屋了。
他从我身边擦过去的时候,一股汗腥味扑鼻而来,我有一阵的愣神,接下来是下意识的扇了扇手。
“嗯?”挺威严的声音,讪讪的把半空中的手放下来,还要恬不知耻的做出无辜的样子,难度实在太高了。
“好热啊!”我脱口而出。
他扭过去,没理我。
凤嫂把孩子抱进来,他问问孩子的近况,转向我道:“昨天玩儿的开心吗?”
我点点头,“多谢公爷。”
杨不愁道:“不用客气。今天打算去哪里?”
嗯?还可以出去啊?我歪头想了一会儿,又摸摸自己好不容易舒服下来的头皮,“不出去了。”
“哦?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没有。外面也没什么好的。等我想起来再说?”询问的看看杨不愁。
他眼神烁烁,似乎要把我看穿。大人物啊!心里啧啧叹气。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挺直胸膛,爱看就看吧。
“咳咳,”他咳嗽几声,好像吃亏的是他,“行,今天我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有什么事跟老温说一声。杨四会陪着你出去,不用在跟我讲了。”
“哦!”我乖乖的点头,直觉告诉我有些事情很奇怪,但是——算了!
杨不愁走后,我陪着孩子玩了一天,中午还睡了一觉,晚上很早就睡了。
一切如常,可是总有什么不对劲。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杨不愁一直没有出现。我的不安越来越大。第五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刚刚熄了灯。
“嘣”,有什么东西插在床头。宛芳举着烛台进来,就着烛光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正插在床前的小柜上!
“啊!”“嘘……”
宛芳捂着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泪花闪闪。可怜的小孩子,吓坏了。
披衣下床,费了半天劲,才把匕首拔出来。上面有一封信:“明日午时,杜康酒楼见。尕。”
哦?那个走路都要拄拐杖的老爷爷?或许是他的属下?
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思量再三,一抖手,在烛火上烧着了。
即使真如他所说,我也不能贸然出门。我现在记忆全失,连所谓的诸汗国语都不知道,就算联系上他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要走,但是不是从一个牢笼蹦到另一个牢笼。况且这个朱老头和杨不愁比起来,我更相信杨不愁!
为了维系我们之间微弱的信任,决不能贸然去见任何人。尤其是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的人。
“睡吧。”我没有嘱咐说或是不说。需不需要告诉,取决于宛芳最终的主子,不是我能决定的。
第二日,杨府的警戒一如往常。我抱着墨墨在府里多转了一圈。府邸不大,也看不到当初结婚时并蒂莲般的房屋结构了。我的小院和杨不愁的居处实际只隔了一个花园。花园外边靠杨不愁院落的地方有个演武场。墨墨还不会走路,但是两个小爪子已经学着表达他的意图,拼命的指挥大家向那些“凶器”靠拢,嘴里发出嘎嘎的声音。我开始怀疑,也许他最先学会的不是叫“娘”,而是“刀”?
进了演武场就再也出不去了,只要抬脚离开,墨墨马上哭的震天动地。就算没眼泪,嚎也要嚎的你匍匐投降。
凤嫂家的娃娃很乖,让凤嫂把孩子送回去睡午觉,宛芳拿了一大块做好的地垫铺在地上。墨墨在上面咕噜着,毫不吝啬的流着哈来子,靠近那些武器。
墨墨已经七个月了,可以自己坐着玩儿。平常让他爬,他都不动,非要推着才能给个笑脸。现在看他卖力的样子,我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就把他扔到这里了,说不定都会走了!
一条腿绊着,小肚子大部分时间还在地上贴着,跟个肉虫子似的在地上轱涌。一只爪子压在身下拔不出来,另一只还不忘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就是那颗大头还有没牙的嘴巴,时不时的要埋进地垫里。或闷或清脆的呵呵声全是他一个人制造的!
宛芳要去给他擦嘴,我赶忙拦住:“别理他,让他自己玩儿吧。”脏就脏点,别打扰他就行。谁知道那发育不全的大脑是不是正琢磨着怎么使劲呢?万一打断了思路就不好了,小孩子注意力不容易集中。
没一会儿,垫子上一块块的都是哈喇子,好像养了一只大沙皮狗。
“这是干什么?”杨不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指着墨墨说:“他要练武!”
杨不愁的嘴角抽了抽,看看地上软趴趴的东西。那个小玩意正拖着蛛丝一样的粘液,扯着没牙的嘴看他,然后又开始专注的“运动”。
“这是……这是什么?”
垫子是两块拼起来的,一块留给墨墨,另一块我坐。杨不愁盘膝坐下,斜眼一瞥,坐在我旁边。看他坦荡荡的样子,我也不好小气。
“爬。”指着垫子另一头的武器架,“他要爬过去,学关公舞大刀。”
“它?大刀?”杨不愁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说法,接着就哈哈笑了起来。呼的立起来,两步绕过去,把大刀拔出来,咣啷一横,摆在墨墨面前。跪在地上和娃娃脸对脸的说:“来,拿拿试试!”
我家墨墨很有大将风度。看见目标变得触手可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费力的做起来,大脑袋一仰,杨不愁伸手一扶,把重心不稳的他扶住。然后墨墨嘎嘎一拍手,不光哈喇子,连鼻涕都出来了。
这个就太难看了。掏出手帕,给他擦赶紧。他已经半趴着双手支在比他手臂还粗的刀柄上,随着他的笑声,“啪嗒”“啪嗒”“啪嗒”,银白色的粘液沾上所谓的青龙偃月刀,打上属于墨墨的标志。
杨不愁苦笑着,干脆盘腿坐在刀的另一边。就见墨墨毫不客气的,上嘴就啃——一下,两下,持之以恒,直到——哇,墨墨终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