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6 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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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把孩子交给奶娘,奶娘住在厢房里。我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厢房,也不要离开墨墨。
    她看着两个娃娃一边保证一边问道:“夫人,不会有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心里烦,不想听见他哭。如果你愿意,带出去溜溜也好。”
    “不行不行,”奶娘把头摇的象拨浪鼓,“外面这么凉冻着怎么办?”
    已经腊月二十六了,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死在这样的日子里。洛玉箫曾经拜托杨不愁保护我,又怎么可能杀我呢?但是不杀我,又怎么面对纪青月的疯狂呢?
    我若是逃跑呢?一来会牵累杨不愁,二来,我不相信自己能躲过他们的追踪。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里和古代中国一样,以宗族关系维持着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结构中构筑一个稳固的熟人社会。这里不提倡迁徙,排斥陌生。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地理位置和社会位置,任何改变位置的行为都会惹来微观环境的巨大变化。简言之,就是你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被认同,然后才是融入。即使我在水勺窝村,也谈不上认同。在村民心里,我是个随时会走的外来人。有心人稍一打听就能问个一清二白,这种情况下,我能躲到哪里?能躲多久呢?
    院子里静悄悄的,日上正中,已经是中午了。没有任何不速之客,烦躁中,我想起纪青月的话。
    是的,我来的时候真的带着记忆,所以关于我姓上官这部分是真的。从她掌握的情况看,那时候的我对他们是不设防的,甚至连自己惊世骇俗的来历都说出来。只不过纪家没有信我,反而因为这个姓,怀疑我是太师外室所生子女,中间的猜测调查应该也是很热闹的。纪青月应该知道一点。然后,圣上下旨。纪父赌了一招险棋,用我代替他的女儿出嫁,顶着欺君之罪的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细细想来,当时的情况也的确可疑。纪父在女儿出嫁以后,愈发大张旗鼓的屡次三番请求皇上亲政,毫不收敛,处处与太师做对,朝中局势骤然紧张。就在这种情势下,杨不愁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提示,和皇上定下这个苦肉计。利用我是假冒的事实,令纪府失势。太师及背后的太后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弹冠相庆的时候,名正言顺离京的杨不愁带着密旨调令军队,杀回京城,逼太后避居深宫,太师自杀。这里面受委屈最大的就是纪父,但是获利最大的就是杨不愁吗?
    伴君如伴虎,杨不愁可以逼宫太后,就不能逼宫皇上吗?功高震主,加封护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是——听下人们议论,所有的兵符全部被皇上收回。没了兵符,怎么调动军队呢?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山沟里出来的万铁子,就因为作战勇敢,竟然娶了驸马,做了统制。稍有表现就可以封为将军,皇帝也怕杨不愁在军中做大啊!
    到现在为止,纪家又揭出我是敌国公主的身份,杨不愁死扛着把我留在身边,同样是授人以柄。只要伪造一封书信,或者稍微见一下诸汗国的使臣,都可以在皇帝心中掀起滔天的怀疑!
    我总算知道,究竟是谁在玩儿我!
    后背的纹身可能也是纪府弄的。最保守的考虑就是给我安个可信的身份。否则,一旦事发,很难解释他们收留我的原因?
    但是,他们知不知道,若是太师的人或者杨不愁提前发现我后背的纹身怎么办呢?
    纪青月说过,当初她还反对过。看来她是知道的,会不会——纪府也准备利用洛玉箫?根本就不想让人看到我后背的纹身呢?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也太冒险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们获得的权利和财富已经大大超过了任何赌注!
    只有一点:难道那个番邦公主也叫红锦吗?后来我才知道,番邦公主的父亲是左大王。国中无姓,贵人都随官衔,所以自然姓左。但是叫什么谁都不知道,平日里只称呼小名或者头衔。那副画像是公主出逃时画的,事隔三年,拙劣的画像加上青春期的变化,和有心人的修改,很容易骗人耳目。红锦不过是他们胡诌的,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打击杨不愁,他才不管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清楚的现实身份似乎又模糊起来了。我摸摸心口,那里有颗心在有力的跳动,头还在脖子上,但是我是谁?
    上官红锦又是谁?
    如果说在梦中的上官红锦是个医生,那么现在的上官红锦呢?
    “怎么就你自己?”
    呵!
    洛玉箫悠闲的站在我面前,嘴角噙着微笑,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边。即使带着一道淡红的疤痕也调皮的天使恶作剧的标志。
    那一瞬间,刺眼的阳光,紧张的心情,让我一下子想到梦里……
    “怎么,看傻了?”洛玉箫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我拉回遐想,咽了口唾沫。不可能,他不会杀我的!他没带剑,他笑得很开心,他的眉目很爽朗,人在开心时是骗不了人的。他不是来杀我的!
    “你是来杀我的吗?”脱口而出,依然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青月告诉我的!”
    他低下头,然后抬头很温柔的说:“嗯,是的。她说是就一定是的。我必须来杀你!”
    “你卖给她了吗?”我尖叫!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把自己贱卖了!”
    “可以赎啊!”人命关天,去他娘的誓言,“多少钱?什么代价,我给你赎回来!”
    “命!”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同命同价,你的命换我的命!”
    沉默!我想你自由,但是我不想你自由的飞向别人!
    他闲适的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自从你入京后,我在城里发现有人调查你,这几天一直在跟着他们。想不到竟然是青月派人做的。金殿之上,她信口胡呲,却言之凿凿,分明是栽赃于人,却不见任何内疚。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她完全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尖酸刻薄,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于是,昨天晚上,我去找她。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好像晒在沙滩上的鱼,在烈日下暴晒,苟延残喘的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难道他真的要杀我吗?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们吵了起来。她说你把属于她的一切都夺走了,杨不愁不肯娶她,我也背叛了她。你是假的,是强盗,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所做的无非是保护自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无语,也许纪青月是有道理的。我无心抢夺,却造成她失去一切的事实。不过,若不是你那权欲熏心的爹设下这个局,你也不阻拦,又如何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呢?分明是你自作自受!我恨恨的想,嘴上应道:“我不稀罕,都是他们家人太坏!若是可以选,我还不想冒这个头!”
    洛玉箫突然笑了,无限怀念的说:“我知道,第一天晚上,你睡着之前迷迷糊糊的问我,将来是不是可以过安生日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追名求利之人!”
    我尴尬,扭过头去喝茶。他却自然的接下去:“追踪的时候,我也无意中发现纪府做过的事情。你吃的药没有什么解药,也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伤害,但是你的记忆可能永远无法恢复了。”
    我道:“还有吗?我想再吃点儿!”
    洛玉箫愣了下,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呢?算了,说正经的吧。我告诉青月,从来没有违背过诺言。她说,如果做了这件事,就证明我没有失信,而且让我自由。”
    “什么事?”我多此一举的问,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让他说的时间越长越好,杨不愁早点回来,把他打跑!
    洛玉箫似乎猜到我要做什么:“没用的,青月去衙门了。就算杨将军提前结束公务,青月也会绊住他的。”
    “那你可不可以改天来?我总要交代一下遗言,安排一下墨墨。”
    洛玉箫脸色一暗,缓缓的摇摇头:“她等不及了。我们约定只有今天!”
    “你们!”我好像被踩断尾巴的猫,敖的一声叫起来:“这是杀人,是人命!洛玉箫,你自己最清楚,我是你老婆!你跟别的女人约定要杀我,还约定时间?你当这是杀人游戏还是轮盘赌?你还是不是人?你有没有是非,分不分黑白?有没有人性!我以为你爱我,原来你就是这么爱我的!”
    我只听见一声声尖叫在耳边不断的响起,然后嘴就被什么堵上。一个热烘烘的身体贴着我,火热的,好像要融化一般!辗转的双唇几近撕扯的咬着我。
    还要先奸后杀?!靠,我再也不信你了!
    血腥味慢慢流尽嘴里,我的嘴并不疼,他还在咬着吮吸着……绝望慢慢浸透了全身,我渐渐停止了挣扎。洛玉箫慢慢放开我,他的嘴唇上有块豁口。我呸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小块肉!手背一抹,全是血。
    “呵呵,真好!我就知道你是妖精,果然露出本相了。我的肉好吃吗?”他竟然笑着问我。
    “不好吃,臭的,酸的,烂的!吃了坏肚子!”我的声音发抖,中气不足。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断断续续的喘着气。
    “来吧。”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倒进一个杯子里,然后拿了另外一个一摸一样的被子,同样倒进茶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倒进去白粉,谁都会以为这是两杯毫无差别的凉茶。
    “选一个吧。”他挡住我的视线,倒了几下杯子,“我想了一夜,突然发现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是誓言无法放弃的。如果我杀了你,我就是杀了自己;但是,我若不杀了你,我活着还是人吗?那些被我杀掉的人,又会不会心甘情愿的投胎呢?我义正词严的教训他们,替天行道,最后自己却和他们一般无二,除了杀掉我自己,没有任何解释可以行得通。所以,我想起老天爷,让老天爷来决定我能不能杀死你吧!两杯,你选!生,由之;死,由之!”
    生,由之;死,由之!
    我想逃跑,可是我两股战战根本跑不动。我想尖叫,可是我肌肉抽动根本发不出声来。我只知道自己泪流满面,非常没有风度的哭了!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贪生怕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用爱情,用生命,用诺言,用谎言,用尽我一切的力气,只是为了一件事——活下去!
    甚至,我已经忘了查证自己是谁!忘了探求自己内心的“精神需求”!即使风和日丽的时候,我想的也是怎样活下去。如果有本我,那么这个求生本能就是真正的本我吧!
    我咧开嘴正要哭出来,他却突然伸出食指掩住我的嘴唇,轻轻的“嘘”了一声:“红锦,别这样,很难看!你是天上人间最漂亮的精灵,不许这样哭!”
    哭也不行?我突然冒出希望:“你要放了我吗?”
    他叹气,他竟然叹气!摇摇头,状似无奈的说:“去吧,选一杯!”
    放……放……屁!
    “洛玉箫,你自己下药,自然看清楚杯子,选得当然无毒。什么交给老天爷,纯粹是强词夺理!”我突然大义凛然起来。兔子还知道蹬鹰,人也要搏一搏。
    “好,你来选,我喝。我先喝!”他道。
    我看了看,什么情意他爹的,都见鬼去吧。认真的看着这两个杯子,想着最像毒药的那一杯,无奈,都是新茶杯,连花色都是一样的。
    胡乱摆弄了半天,还是没人来。一闭眼选了一杯递给他:“喝吧!”
    他连眨眼都没有,咕嘟就喝了。
    啊?
    我愣愣的等着。
    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微笑如初,“该你了!”
    沉默,沉默,再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发!
    我突然甩手,“啪”的打掉剩下的酒杯。地毯没有电视里常演的那种烧灼情况,一层水纹浸润出来。
    “我不喝!我上官红锦生的够糊涂,不能死的也糊涂。你们让我死,就自己来动手。什么老天爷,都是放屁。他要是真有灵,就该劈死你们这对狗男女!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成全你那可笑的誓言,幼稚的行为,无知的自大!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凭什么裁决别人的生死。还以身作则?!简直放屁,无知的可笑!要杀就杀,不要磨磨叽叽的。”
    洛玉箫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的喝下去。幸好,我还有准备。”
    伸手一晃,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小丸子。
    啊?这才是毒药?“那杯茶?……”我失声。
    他摇摇头:“只是选择而已,我只是做戏给自己的良心看罢了。”
    “良心?你也配!”我骂道。心里却后悔,是不是我喝了那杯没毒的茶,就可以不吃这枚毒丸了?
    “这是青月给的。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猛地捂到嘴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也捂住嘴巴,这样……
    咳嗽停止,他摊开手,无奈地说:“看,我本来想喂你吃毒丸的。想了这么周全,竟然因为咳嗽自己吞了。老天爷的确不想你死啊!”
    我手脚冰凉,反不过劲来:“你、你吃了毒药?”
    “是啊!”他笑得像吃了一颗糖丸,“真糟糕!我作恶多端,终于遭报应了。”
    嘴角一丝黑色的血线,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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