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情回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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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夫人丧子两个月后,典栉知华于采晴阁内产下一子——桃樟父皇的皇长孙、云氏皇族新一代的皇长子。此子虽是庶生,然不论于桃氏或皇族,都是极堪庆贺的大喜事。
因府中新丧,孩子出生、百日、满月皆未张办宴席,但各大贵族世家、皇室宗亲及桃氏姻亲们都遣人送来了珍贵精致的贺礼。
不过,唯一令外人疑惑让我们暗自嗟叹的,便是皇长子生父云剑太子始终没露面。甚至,连张问候贴也没有。
直到孩子快满岁,清秋又至,蓝幻与斐儿都除下丧服的时候,一架极豪华张扬的八马琉璃青盖车从东宫驶出,一路招摇过市,停在桃府的大门前。自车上下来之人,正是已年余未通音信的太子殿下——云剑。
云剑怀中横抱一人,颀长消瘦,用大氅裹得严实,看得我脸皮直跳。
他马着脸入了如飞阁。从我八岁起,这里便一直是无歌师父在桃府的下榻处。
将人轻放在置了软褥的躺椅上,轻轻解开蒙住其头面的大氅,云剑旁若无人满含深情地抚着那人脸颊,指尖恍若摩挲着珍宝,留恋缱绻。
原本风华绝代魅惑倾城的容颜,如今,只剩得清减憔悴;烟眉淡淡蹙着,眼帘紧掩,却是陷在昏睡中。
我无声看着,只觉好心疼!
一时没忍住,近乎逼问的语调脱口而出:“皇兄,我师父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云剑讽笑一勾唇:“什么怎么了?堂堂桃临天心司主司,本殿还能将他如何?”说罢,他沉默近半刻,又道:“云姝,算皇兄拜托你,待无歌醒后,请告诉他,云剑此生钟诺重信,出口的誓言绝不反悔,多余的人也罢,物也罢,我全不放在眼中!还有……”
他侧首凝视颜无歌的睡颜半晌,“请你转告他,没能待得他醒来,我……很对不起。”
语毕,太子云剑拂袖而去,一次也没回头。
相识十数年,从未被太子如此礼遇过的我,着实有点发懵。缓行离去的身形与云隐那般相似,笼罩愁云的背影,不禁使我回想起去年深冬,我和云隐的那番离合纠缠。
突然觉得,云剑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他,只是选错了该爱的人。
当日,知华与皇长孙便随太子回宫。
之后,无歌醒来。
我说:“师父,你总算回到这儿来,既然太子肯放你,以后,想必也可安然度日了。”
颜无歌愣怔盯着自己葱白骨感的手指,完全神飞天外。
见状,我略觉忐忑,踌躇一下,咬咬牙将云剑的留言转述出口。
这次,颜无歌终于有了反应。他探身环住我腰,把脸埋在我身前,双肩轻颤,显出孩子般的脆弱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
“师父,你……”
“云姝,云姝……你知道吗,”他仰起脸,精致眉目间流转着异于从前的陌生风韵,同时,也满布愁苦与绝望,“回不去了!无论是我或他,都回不去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他松开手,倚床又发起呆来。我枯立一旁,眼中酸涩,想尽说辞却无言可劝。看他闻及云剑时,神色纠结复杂却非曾经那样的厌恶,心下不由叹息。
师父,你,到底还是陷进去了……
第二日再至如飞阁,发现此中已人去楼空。只余笺纸一张,上书:
“匆别隐事生将尽,复再逢之故殒时。当去当还,事因缘也,离者,勿念。”
心中的不安在扩大——颜无歌所遗字字句句,皆透出不祥。
云隐和蓝幻也同时苦皱眉头,三人急得团团转,却毫无找出师父去向的方法。
颜无歌就这样遗书离去,再无音讯。我们虽是着急,但平常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翻过年,阳春三月里,蓝族表哥率浩荡礼队来京下聘,亲将嫡系堂姐桃知夏迎回青州,举行婚礼。
再过半年,斐干传来喜讯:分家桃七少爷桃知缪寻得一种新蚕种——琥珀冰蚕,每年四季,织出的丝帛轻柔和暖,色泽似琉璃琥珀般莹明瑰丽。此种蚕丝所制的冰蚕绡甚至比南池明绡更受皇室青睐,斐干凭此一举夺得皇室织造监十年专权,帐内收入更较两年前少族长云隐下视时,上涨两倍。
于是,斐干经济由生至死,死而复生;于是,桃七少爷桃知缪赢得族长青眼,顺利接管分家家主大权;于是,长公子云隐与桃七少被并名而提:一个是不务正业卑劣败家的粪土,另一个,却是重振家声德才兼备的大贤人!
流言蜚语,我不断听闻,心里着实不好受。
自始至终,斐干种种一直于云隐掌中翻覆。如今,成就的是斐干,是桃知缪;可代价,却是云隐的旰食宵衣、形销骨立……
虽知云隐目的是彻底断绝桃族其他族人对自己的期望,然这种以在外名声做代价以期“遗臭万年”的方式,我却不能苟同。
心疼……
是与对颜无歌不同的,刻骨揪心的痛。
叹口气,我道:“天色已晚,今日勤张生辰,不如都到我院子里用膳吧。”
“勤张”,是斐儿三岁后依桃族字辈取的正名,不过一般很少用。
云隐轻笑:“佳人相约,千载难逢,岂有不应之理?只是,明日园中恐怕又会多出些口舌。”
我故作呕吐状:“喂,没事儿说什么‘佳人’,你是要恶心我还是怎么?若说口舌,要传八百年前早就传烂了,如今还害怕什么来的。”
云隐笑得更灿烂,也不语,脚步却径向云沫小榭行去。
这么几年相处下来,我才发现,原来云隐这小子竟有隐形受虐狂倾向,没事儿就爱听我吐他槽,不念他不痛快,越念反倒笑得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