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明心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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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领着颜无歌往门里去,我跟紧云隐,乳母于后亦步亦趋;桃知缪与任归也跟着进屋,两人视线寸步不离师父,一个痴怔,一个笑得邪气……
斜坐榻边为斐儿细细检查的颜无歌,成为众目焦点。一时间,房中静得诡异。
半晌后,治疗告一段落。
留下奚氏乳母照料情况好转的孩子,几人又默默踱出房间。我本看那任归大公子极不顺眼,然而碍于刻下抑人心神的奇怪气氛,不由得咬紧唇,暗忍心火。
眼看已来到连接外堂的屏门,吊儿郎当走在最前的任归突然停住脚步,随手扯下火红的榴花,于指间翻覆捻玩。众人无语。
待得他负手回身时,见其脚下青石,榴花残骸已碎了一地。
“桃兄,你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吗?在下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任归一瞬不瞬看进云隐眼中,身上毫不收掩的尊贵霸气向外流泻,令我忍不住揪紧纱袖,寒意透背,“初见时在下就觉得,贵家小公子不愧为桃族嫡系,长得那个清秀可爱,酷、似、其、母呐!你说是不是?这位什么,啊,朗夫人!对吧?”细长炯亮的眸子移到我处,唇角又挂起邪邪的笑。
我被盯得无处闪躲,又无言可答,真如棘刺缠身般难受。
云隐斜步挺直腰背挡在我身前,将任归咄咄逼人的锐利目光全盘接受。
他面不改色迎上任归的探刺,挑眉,反带出一抹闲淡浅笑,如春风拂面;背后的手却握成拳,用力使得指节发白——如清俊瘦削的面颊一般白:“来者是客,常侍东宫书房的晋兄远临斐干,桃某自当宾礼相待。为客者只需吃好乐好便好,至于别人家务事,恐是不宜管太多吧?”
复侧首向我道:“男客在场亦不知回避,莫教人家笑为夫我束内无方!明心,还不进屋!”
闻言,我如蒙大赦,急急福一礼,转身垂首便往屋里逃。
匆忙间,与一直默立一旁的颜无歌错身而过……那恍惚若悲的隐隐笑靥,有着莫名凄美的绝艳。
掩上门前,夏风最后吹来任归数字碎语:“殿下微服亲临。你追我赶的游戏,也该玩到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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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来,以茶桑织绣闻名的桃族分家所在——斐干,于今度夏秋交季的七月初,迎来几乎灭顶的重创。
三百余张特等一秋蚕突发大规模空头病,同时脓病、僵病流行。此疫毫无先兆,众人措手不及,病蚕二百三十余张绝收,损失近八成。
这些特等一秋蚕本出于精挑细选,为制上贡皇室的特等明绡而精细养育,产地唯此斐干。族人震惊同时,更无奈惶急连求助别地分家,亦是无门!
若只是普通原蚕发病,靠着分家援助及将近秋茶采制的帮衬,或许尚可支持过年;然此为岁度的皇家贡品,片刻朝夕亦耽搁不起,更惘论无材可出!
分家族长、父亲胞弟四老爷桃谨书闻讯,忙召蚕手相商,结果属下带得回音:“分家所聘三十二金牌蚕手、五十七银牌蚕手皆得长公子云隐重金长假,在未上告族中原执事只字片语情况下,全全携家带口,离开斐干游乐逍遥去了。”
桃谨书震怒,再遣人详查,惊悉——长房嫡子桃云隐实习执事绣坊以来,游手好闲,耽酒溺乐;非但目无尊长,常将映岫堂大掌柜当下侍使唤不说,还镇日沉迷声色,流连青楼,传说姣香楼的门槛都快被这位公子爷和他那群前呼后拥、片刻不离的蚕手狗友踏平了!
因为长公子忙于享乐,资深的蚕手们急于跟从,蚕室一时乏人问津,留下管理的全是半生不熟的新手,及只负责采桑并不了解如何具体养蚕的蚕娘。蚕室、桑叶的清洁、消毒难免漏洞百出,先病弱蚕亦未能及时发现清出,甚至连消毒的熏香、药剂也掺杂伪质劣品。
如此一来,可怜的蚕们不生病,那才怪哉!至于购药扣下的那批银子,被挥霍何处……大家自然而然,都将鄙夷目光投向云隐。
大概云隐用了某种手段,这些荒唐行迹竟分毫未传入族长耳中。乃至于如今得知时,原蚕渐批死亡,已是无力回天。
族长桃四叔恨得咬牙切齿——好呀!如此欺上瞒下,几乎断绝斐干生机,还能得了?!好小子,现在你是玩儿得痛快,老夫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这辈子你还指望继承本家?哼,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