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三十一 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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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坐落于袭风城之东,因山高地险而扬名,平日里人迹罕至。而今日,随着九公主与几大家主将诗会的地点改定此处,各路人马齐聚君山,山道上一时车流不息,人声鼎沸。
山路崎岖,车内颠簸不止,眼前就要到了君山脚下,沉香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流觞诗会虽说要选取风雅僻静之所方显意境,但这君山委实也太偏僻了些,那九公主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风夜来回以淡笑:“流觞诗会不过是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客借故饮酒作乐、纵情山水的矫情之举,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当真是在咏诗论文的,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奴婢来之前都打听清楚了,除了那些以往士族子弟,这次叶家和扬家的人也来了,至于来的是谁,就不得而知。”沉香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扬家与叶家交恶是举国皆知的事,这两家人平日见面都是绕道走,今天居然聚在一处,真是不可思议!
“以九公主如今的地位,扬家来的自然是扬景淳,叶家家主德高望重,自不会与小辈在一起玩闹,叶家三子中叶兰谨与六皇子玄天逸交好,对九公主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剩下长子和次子,根据叶家行事谨慎的作风来看,多半来的是长子。”风夜来根据常理推断。
沉香知她一向料事如神,也从未怀疑过她的判断,只可惜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情。
“将两大世家的人请来做陪客,这其中用意,还真是耐人寻味。”风夜来推开车窗,欣赏着窗外景致,蓝天白云倒映眸中,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流光溢彩。
沉香瞳仁骤亮:“听小姐的口气,好像已是知晓个中滋味?”
风夜来嘴角牵起一抹浅笑:“若是不出意外,你我当有一出好戏可看。”太早下结论未免有失谨慎,还须身临其境旁观些时刻方能印证心中猜想。
再往前,枯藤老树占据了山道,车辆已经完全无法通行,不得已主仆两人只好徒步而行。风夜来一袭红衣曳地,冉冉凝凝似朵红云,不管何时何地身上总是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美。而随这美深入骨髓的,却是孤寂,如冷月之辉,只能在暗夜中寂寂吐露。
自后行来一队车驾,虽然恪守低调,但仍难掩格局恢宏,那辆楠木雕花的双驾车轿上,墨绿车帘上用金线挑绣着两朵并蒂的广玉兰,正是王城叶家的标志。
当前一壮汉带马到风夜身侧,昂首道:“风仙子,我家公子请移步一叙。”
风夜来闻声回头,目光往马车一掠,而后在那皎洁的玉兰花上一停,眼底若有所思。
沉香不如她这般细心,见马上之人态度倨傲,便有些不悦,质问:“你家公子是谁?凭什么让我家小姐移步?”
那壮汉不屑地打量着沉香:“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家公子名号。”
沉香一听这话,眼里的怒意更浓,手腕一转,就要去抽腰间软剑,风夜来却对她微一摇头,转身笑道:“请前面带路。”
那壮汉出自叶府,自然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听她语声温柔,自尊心便得到满足,施然下马为她引路。
走近了风夜来才发现这车驾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里面并排躺三四人都绰绰有余,看似低调的装饰实则雅致贵气。
“夜来见过叶公子。”风夜在趋步上前,微福了福,举止形容可谓无可挑剔,总是名门闺秀也不见得有她这般气度风华。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影出现在轿外,叶明朔掀开车帘,垂眸俯视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因为屈膝乌黑的长发沿着颈肩滑落一路泼墨至脚跟,显露出一段雪白皓颈,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润若珍珠。“夜来……”他嘴角一翘,似笑非笑:“好一个风情旖旎的名字。”
他好象是在夸她,但那口气,怎么听让人怎么不舒服,总觉得这话里带着刺,让人觉得周身的不自在。直觉告诉风夜来,这人并非真心想见她。
“公子谬赞。”风夜来微笑轻语,对方不说让她起身,她只好继续折腰半跪。叶明朔的身份本就高她一等,受她一礼也不为过,更何况对方请自己来的用意全然不知,这种情况下见机行事才是明智之举。
沉香在一旁看着有怒不敢言,小姐平时忒般叱咤凌厉的人物,怎么一碰见叶家人,就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你的本名,还是老鸨为你取的花名?”叶明朔见她卑躬屈膝,修眉一扬,清冷淡漠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抹嫌恶。
风夜来神色不变:“回公子,这既不是夜来的本名,也不是妈妈取得花名。”
她无意多说,叶明朔却不愿如她意,继续追问:“那你的真名呢?”
“不知。”
“我听说你并非本地人?”
“不知。”
“那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不知。”叶家有三子,都是风流倜傥的人物,除去叶兰谨,其余二人她的确没有见过,但素闻大公子叶清予为人不拘小节,待人随和,这么一对比,便也能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她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心头浮现的猜测。
“好个一问三不知!”他面色和煦,卧蚕眉下的眸子却是冷冷冰冰。
风夜来了然微笑,她的出现让对方很不高兴,而且很不爽!意识到这一点,她神情不由警惕起来:“夜来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惹公子不快,还请公子海涵。”
本来温和的一张脸,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露出十分乖张的神色,他若是不海涵,就显得小肚鸡肠,而与一个妓子较劲,更是毫无气节,传出去他的脸算是丢大发了。叶明朔撇着嘴角,冷笑道:“仙子怎地还不起身,这若是让您那些仰慕者瞧见了,岂不要误认为本公子不懂得怜香惜玉。”
明明是说笑的口吻,却字字绵里藏针,尤其是那句仙子,打他口中说出,无端地便多了三分触目惊心的幽冷。风夜来在心中一叹,这人不是一般的讨厌自己,她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啊,难不成是因为……叶兰谨的缘故?
沉香却没有她这般想的深远,只是暗道这人好生狡猾,自恃身份高贵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小姐不予计较反倒成了不是,简直比那只花蝴蝶还要难缠。
叶明朔见风夜来不说话,下颌微微上扬,便有了轻蔑之意,脸上却仍笑道:“我们的车轿宽阔有余,仙子若不嫌弃,可与我们一道走。”
我们?意思是这轿内不止他一人。风夜来目光移向车内,只隐约看的到一角浅金的衣袍,立即收敛神情,摇头:“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夜来身份卑微,不敢与公子共轿。”
叶明朔本就没打算真的请她上轿,闻言目光向前低掠,只见她双眸垂敛,宠辱不惊,诧异之余,神色渐渐有些傲然:“那就不勉强仙子了,山路难行,仙子可要谨言慎行。”
风夜来美眸含笑,皓腕扶鬓,微福:“多谢公子提醒。”这般明显警告的话,她若是再假装听不出来,只怕对方再出手就不会留情了。
风夜来前脚刚迈出去,叶明朔紧接着就拉下了车帘,坐在他身旁的锦衣公子莞尔一笑:“那位风仙子很貌美吧?”
叶明朔挑眉一瞪:“十二殿下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也被那妓子美色惑了心志?”
玄天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向视美色如蛇蝎的叶二公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却被对方寥寥数语就激怒,不是对方长的太丑,让你不忍猝睹,就是过于美丽,让你心生反感,本殿下的猜测难道不对吗?只是可惜啊,她宁肯徒步上山,也不肯与我们共乘一轿。”
叶明朔不以为意,女人他见的多了,手段各不同,目的却是一致,淡哂:“你又焉知她不是欲擒故纵,故作清高?”
玄天宁笑道:“论经商为官,本殿下自认不如你,但一双眼睛却是很利的。那风夜来容颜妖娆,眸色却很清冷,言行举止恭谨却不卑不亢,十分不同寻常。我倒认为,她这般自降身份,只是看在你七弟的面子上才敬你三分。”
风夜来如是皇上钦点,百姓推举的海神祭舞者,以她如今的身份,根本无需看他的脸色行事,她却如此隐忍,甚至不惜做出卑怯的表象,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明朔想起刚才与风夜来对话的过程,眉间不由得透出一丝沉沉忧色:“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不是有大智慧,便是有大图谋,今后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光凭一张脸就能令整座袭风城风云色变,若是再有几分手段,怕是翻云覆雨也尚可未知。
这女人,实在太危险!以她的容貌,纵为一宫后妃也是轻而易举,若是安分守己倒也罢,若是其心不正,不祸国,便殃民……叶明朔决定,此番回去一定要好好说服叶兰谨远离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