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六 局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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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初,一夜之中最黑最冷的时候。
窗外有风拂过,轻寒隐隐。断断续续随风传来的,是前院尚未停歇的风流喧嚣。
风夜来执起案上的玉兰青盏,缓缓把玩在手中,醇厚的酒香纠缠于削细的指尖,她忽地举杯,曼声笑道:“既然来了,就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随她话音落地,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屋角,此时竟已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他容颜笼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峻拔凌云的身姿却让人过目难忘。
“小人不敢。”短短四个字,青衣人说的既谦卑又恭谨。
风夜来也不勉强,垂眸徐徐啜饮着杯中酒。短暂的沉默里,仿佛听得见流年暗度的声音。
青衣人发现她的耐心极好,他不说话,她便一个人自斟自饮,终于忍不住还是他先开口:“小姐为何要救他?”
风夜来微微笑了笑:“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青衣人眉头一紧:“可他身上有血玲珑,偏偏还是在这个时候。”
风夜来慢悠悠喝了口酒,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你是说他出现的太过巧合?”
“正是。”青衣人剑眉挑起,“据下面的人回报,最近王城涌进了一批杀手,在秘密搜集血玲珑。”
风夜来抬头看他,幽静的凤眸中似见微澜一漾:“你在担心什么?”
青衣人愣了一下,惊讶于她惊人的洞察力,沉吟道:“小人担心他会对小姐不利。”
“哦?”风夜来唇角浮出一丝笑,摆手道:“你多虑了,这事暂且先搁置一边,我让你找的东西如何?”
青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微笑着说话,眼神看不出深浅,便清楚她是故意在转移话题,垂首道:“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但目前还没有下落,小人办事不利,请小姐责罚。”
“是我操之过急,这东西若真有这么好找,我也不必让你亲自出马。”风夜来拿起锦帕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复道:“你也别太在意,至于那些杀手……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可循,找到了源头,自然不难窥见他们搜集血玲珑的动机。”
青衣人心知她这便是已有计较,道了声:“告退。”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
案上,紫金香炉里细细的青烟袅娜升起,红灯影里淡到没有了颜色。
风夜来坐在灯下,看着镜中斜斜映出一张精致的面孔,低垂的头颈覆落着漆黑发丝,笼着苍白瘦怯的容颜,一如案上香炉里残余上升的烟柱。
这就是韶光吗,寸金的年华。她叹息,惊不起半点涟漪。忽然,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怎么还没睡?”风夜来别过头,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美丽少女,无奈又好笑。
“容儿想和姐姐一起睡。”云依容说完,生怕风夜来会拒绝似的,双手抱得更紧。
“都快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风夜来摇头失笑,转身将云依容拉到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云依容闭着眼享受着发丝间传来的温暖,心里被幸福充斥的满满的。多少年了,自从双亲亡故,便再也没有人对她这般呵护,她甚至想能这样一辈子留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镜子中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风夜来见状,揶揄道:“还在想今天没能见到秦公子的事?”
云依容倏地红了脸颊,道:“风姐姐,你说秦公子是真心要娶我的么?”
风夜来眸中厉色一闪:“怎么?是不是他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云依容低下头,绞着手指道:“不是,是容儿觉得配不上他。”
风夜来轻柔地拍了下她的手,笑道:“我的容儿是世界上最乖巧可人的女子,能娶到你是秦信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不许你再说这种傻话。”
“真的么?”云依容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镜子中的红衣女子,那般沉静温恬,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到了她那里,都会被梳理被安抚。
风夜来眼里漫卷着温暖的笑意:“当然,在姐姐眼里,容儿永远是最好的。”
听见风夜来这么说,云依容终于找回一点信心,依偎在她怀里,语气里充满依赖:“风姐姐,你对容儿真好,但愿姐姐能够早点找到那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
风夜来的手猛地颤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似是被刺痛。朦胧的烛光中那个男子容颜俊逸的男子仿佛正站在自己身旁——蓝衣,折扇,风流而写意。他朝她温柔微笑,眉目如画。
十指缝隙游移,一缕缕梦幻般的光阴,‘啪’地一声,掐断。
云依容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抓着风夜来的手,眼神真挚:“风姐姐,你一定要幸福,要比容儿幸福百倍千倍。”
“好。”风夜来依旧淡淡的笑着,眼神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凄凉寂寞。
云依容高兴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要去牵她的手,突然‘咦’了一声,讶异道:“风姐姐,你手怎么流血了?”
“梳子断了,不小心划了一下。”风夜来拂袖站起,将断掉的两截木梳扔到一旁,“容儿若是真为姐姐好,就乖乖的听话回去睡觉。”
云依容委屈地撅着嘴,决定赖皮到底,直到风夜来压抑的低咳声响起,忆起她身上的病,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
云依容前脚刚走,风夜来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独自凭栏,怔怔看着雨幕,微扬的唇角牵扯着一抹淡淡的嘲弄。
多么可笑啊……自幼习医的人,却病弱到无法自由地呼吸空气。
*
无柳园,姑苏扬家在王城的府邸。现任家主扬景淳一身墨蓝长袍,泰然自若地端坐在塌上,手捧茶盏听着下属禀报有关海神祭的事宜。
见旁人得到家主的赞许,府内的总执事宋斐急于邀功,便将存放在心中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真?”扬景淳拨动茶叶的手一顿,俊逸的脸上浮起不明意味的笑。
“千真万确。”那一袭红衣他决计不会看错。宋斐信誓旦旦:“小人看的清清楚楚的,那马车上的女子便是水云间的风仙子,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云依容。”
“高高在上的风仙子居然会为本家主让路,真是奇迹。”扬景淳微微一笑,昔年他一掷千金,也未曾得见其一面,至于那个云依容倒是第一次听说。宋斐呈上的这个消息,令他心情大好。
“离夫人在月霖的马场昨日向宁郡王府送了两匹骏马。”宋斐继续贡献自己得到的消息。
“宁郡王应该很喜欢吧!”扬景淳噱道。
“家主所料不差。据说这两匹皆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宁郡王爱马成痴,那是一个喜不自胜。”
“很好。”扬景眸色略深,看来洛阳宇家是认清了在海神祭上已无利可图,便转而去笼络宁郡王。宁郡王并不可怕,真正让人忌惮的是宁郡王的生母——容妃。自打朝阳皇后中风后,容妃便宠冠六宫,掌管后宫所有事宜。十二皇子玄天宁子凭母贵,得昭武帝青眼有加,未有功绩在身,便赐封为郡王,想要巴结奉承的他人自然不在少数。
扬景淳放下茶盏,扫了一眼桌上的两只锦盒,淡淡吩咐:“这两颗东海云珠一颗送去九公主府,另一颗……”
宋斐屏息静待。
扬景淳眼神一凌:“另一颗送去风仙子的风雨楼。”尔有张良计,吾有过桥梯。我倒要看看,是你离夫人棋精一招,还是我扬景淳技高一筹。
思及此举带来的效果,扬景淳愉快地扬了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