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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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桐她低着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那头强行被剪短了了一截的头发杂乱地便披到腮颊,头发上夹着一只孔雀蓝的镶着一颗颗小钻的别针,是一只翠蓝色的小凤凰,她下意识怯怯地瞄着那人手里的电话机。
    那人把那部电话机往桌上一放,倒挽着一双手,在一堆乌漆漆,沾满灰尘的箱子旁边前前后后踱了几步,一屁股便在破木桌上坐下了,叼着根牙签说了声:“妈的,看什么看,你爹那老东西不把东西送过来,老子就先挖了你的眼睛。”他一边低着头努着嘴剔着牙,在帽沿下露出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三角眼眼睛却只管盯着她看着。
    月桐在黑暗中仍能感觉到他那眼睛里冒出来的神气很奇怪,不由得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一种清晰的恐惧很快就袭来。
    深夜的月色在那黑洞洞的窗子里透进来,一切寂静无声---------这种破旧的仓库,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那人半眯着那双小眼,抬起胳膊来半伸了个懒腰,人向后一仰,便靠倒在桌背上,道:“我说钟小姐----你打算就这样坐到天亮?”
    他横靠在那灯影里,人在月色里浸着像半个蜡人似的。嘴黑洞洞地张着,在那里剔牙。月桐手撑着地,似乎踌躇了一会,然后她站起来,半蹲着想穿鞋,瘦小的脚穿着玻璃丝袜,脚底冰冷的,略有点潮湿。
    他的手忽然停下来,问道:“害怕了?”
    见月桐并没有做声。
    他又冷笑道:“怎么不说话?嗯?……刚才那小姐脾气呢?”
    月桐依旧没说什么,想站直了身子,那人看着她,却笑了,站起来,然后忽然换了一种声气很沉重地说道:“你到是在磨叽什么,不会穿鞋了?”月桐站住了脚,但是并没有掉过身来,那人很快从月桐的脚边夺过那只黑色小搭扣皮鞋。
    “你-----要-----做什么?”月桐越来越来害怕,带着哭腔问道。
    那人却伸着手道:“咦?过来给你!”月桐只得挪到他跟前,他把鞋一扔,倒把她的手一拉。
    她在惊惶和混乱中仍旧不能很清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是本能的用两只手都去护着胸,一面和他挣扎着。那人却气咻咻的吃吃笑了起来。
    一片黯淡的黑黄色------
    一到了将近午夜的时候,月亮全出来了,黑色的仓库好像光明起来,虽然只有房间的一角被照得灰亮的,却还是静悄悄的,声息毫无,月桐她还没回来-----一种莫名的哀愁便压迫着我的心。
    我沿着墙朝那一小片灰亮挪过去,周围都是黑洞洞的,我两手紧握着,缩着脖子挪着,窗中一阵冷风吹过来,突然觉得身上好像是一丝不挂没穿着衣裳似的,忍不住哆嗦地抖起来。
    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我下意识地仰了仰头,一股风灌进我的鼻腔,呛得我流出了眼泪……
    黑沉沉的,远远听见一阵喃喃的音调,高音与低音一起一落,听着只觉得惘惘的,正是有一点恍惚害怕,却听见一阵清晰的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有人在那黑暗中哭泣,不禁毛发皆竖。
    越是害怕,倒越是不敢停留下来,壮着胆子笔直的向前挪去,再挪了几步,好象有清晰起来,那声音是从这仓库里发出来的,这没有别人,一定是月桐------
    期望月桐她不要出事,千万不要!我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一遍又一遍!这不是我第一次期望-----
    一想到月桐,今天一天里面发生的无数事情立刻就又一哄而上,全到眼前来了,颠来倒去一样一样要在脑子里过一过。在死寂的空气里,我仿佛看见了渡口上有轮船经过,又仿佛听见了那萧萧的两三声鸣笛。就是不知道是浦东还是----开出的轮船,也不知道将开到什么地方去的。反正我想到那声音就想到余少扬他是一定走了,他已经离开我很远很远了。我曾经也期望他和我的事情会跟别人的都不一样,跟我自己一生中发生过的一切事情也将都不一样。
    我以前在学校常常听见佳言说起期望要怎样怎样,还记得她问我有些什么期望,我跟她说,总觉得星期六这一天特别高兴,因为期望着星期天的到来。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和她所谓的最快乐的一段光阴将我们自己的期望中度过,而我们的星期天仿佛永远没有天明------
    “嘭!”“嘭!”突然一阵敲门声!
    “怎么搞得?这么久才开门!”另外两个提着篮子进门。
    “干吗?哟!粥,鸡肉,西芹-----妈的,吃的比老子还好!”那人掀开篮子看了一眼道。
    “去!去!你去把饭菜拿来给钟小姐!”
    那人听罢端了一碗粥出来,走到月桐身旁,月桐低着眼皮并不去看他,但是心里就像滚水煎熬着一样,她真恨极了,恨不得能够立刻吐出一口血来喷到他脸上去。他一步步地走近,把碗放下来,搁在手边,月桐凌乱着头发,歪着身子躺着,他那眼光无意之间射到她脸上来,却是冷冷的,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对于月桐,却又是一种刺激,就仿佛凭空给人打了个耳刮子,心里说不出的恨。
    月桐看都没看就把那碗一推,碗翻滚着,蜿蜒一线的粥汁慢慢地流出来,月桐眼看着它像一条小蛇似的亮晶晶的在地板上爬着,向她的手边爬过来,她的手也不知怎么,依旧一动也不动。她那在手触到那很烫的汤汁里面,在一阵麻辣之后,虽然也感觉到有些疼痛,心里只是惚惚恍恍的,仿佛她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她用手横挡在脸上,汤汁已经涔涔地顺着眼梢流下来,但是立刻被泪水冲化了,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出来。
    那人踢了一下碗,只说了一声:“爱吃不吃!”又趁势一脚,那碗在地上晃个不停,另一个皱着眉说道:“你在干什么?不对,你小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老子是男人兄弟你说我能干些什么?”
    “你------小子!”另一人一把拽过那人,压低声,“头是怎么交代的,你忘了不成?她们是谁?你都敢上?”
    “头交代说里头那个不能动,至于这个么她姓什么,我心里清楚,怕什么?不过你是没看见她那样子,简直像发了疯似的!
    看他那样子是直到现在还有几分惊愕,再三说:“你别看她现在像死人一样,其实会咬人的!简直像野兽一样!”在他印象里好像这类形容词通常是应该用在他这一方面的。
    另一人听后皱眉教训道:“你个小混蛋,活该!你还想着人家一个大小姐会拿你当个花钱大爷似的伺候着,还是怎么着?我说你也不小了,到时头那-----你小子迟早要出事!”
    姚家大宅,电话铃响了,刚巧太太房里丫头从堂屋里走过,不见有人来接,只得走去接听,是一个男子的声气,找老爷听电话。那丫头到房里去说了,太太说才睡下没有一会,姚敬臣一听见有电话,连忙趿着拖鞋走了出来,拿起听筒。不料那边等不及,也说不定以为电话断了,已经挂上了。
    “喂!喂!怎么没有人了?”便把小丫头叫了来问道:“刚才是谁打来的?”
    那小丫头看老爷的脸色,小声道:“他没说。”
    姚敬臣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把听筒狠狠地一放,骂道:“你他妈放屁!他没说,你怎么不问?你是哑了——你会不会听电话,谁叫你听的?”一面骂着,走上来就踢了她一下。太太在房里听见了,觉得她要是在旁边不做声,倒好像是护着丫头,而且这小丫头当着其他佣人面前给她丢人,也实在是可气,而且她现在是撞到枪口上,便也赶出房来,连打了那小丫头几下,厉声道:“下回什么电话来你都不许去听!事情全给你耽误了!没用的东西!”
    轮船缓缓地开着,一踏上甲板,就有一阵寒意袭来,余少扬站在角落的栏杆旁,头微微向后仰着,不禁打了个寒噤。
    三姨太妖娆地朝他慢慢地走过去。
    “怎么了?”她从后面紧紧环抱住他,头靠着他的背道。
    他背后一紧,将头低了下去,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说:“没什么。”
    “少来了,瞒得过我吗?今天看了报纸就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你后悔了?”带着撒娇的口吻。
    “你说呢?”他还是那样冷淡的语气,心里头却像乱麻一般,越理越乱,越缠越紧。
    “我看你是当惯了奴才改不了奴才脾气,钟山,姚敬臣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你操心,也不见你替咱俩操操心------”
    三姨太的心情有点糟,余少扬的态度让她一头雾水,从和他私奔到这条船上,就像一场梦,她的心脏到现在仍然像在狂跑中的胖子一样,颤抖得无法描述。她只能把自己心脏的位置紧紧贴着他,余少扬身上有种味道,说不出具体,有点像烟味有点像檀香,却是让她舒服的味道,环绕着,她晕晕地有种想睡的冲动!
    “别乱想,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吧。”他吸了口气,突然转过身从正面抱着三姨太,顺势拍拍她的头道。
    “你是穿太少了。”三姨太半笑着用手摸了摸他里面的那件衬衣,一件薄薄的西装,还敞着。
    三姨太很陶醉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捧起三姨太的脸,把她的前流海往旁边撩起,露出她那尖尖的脸来,腮上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一直红到鬓角里去。乌浓的笑眼,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一个小酒涡。她的手抱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去亲吻他,两只手搭着不放开他,两个人的身体长久地贴在一起,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走到船头,左右两边江岸在一片黑漆漆中缓缓推移着,从船头看去就好像在江面直插上暗黑的天空。
    甲板上暗灯瞎火的,只有上头有一盏探照灯扫来扫去。余少扬趁三姨太幸福地闭上眼睛的一刻,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布包住的石块,很快地闪手一下,把三姨太一下就打晕了。他一手抱着身体已经软下的她,然后一把就把怀里的人抱起,直接给扔进了江里。
    等探照灯扫回来时,他已经很快地转过身,看他的样子像在等回舱去做什么事的恋人。
    黑夜里,那条江黑得油亮,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轮船螺旋桨怕打起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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