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命 篇 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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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7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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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财产都被代管,怀沙已经失去了继承的资格,除了老管家孔晃和诺郎,其余的走的走散的散。原本滴水不漏,苦心经营的千乘候府,转眼易主,成了万俟清的府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谓无常,不过如此。
散朝后,小黄门送来国主的手令,怀沙被任命为蟒军的副都督。怀沙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公开的任命,却不敢回头再问。那个腐朽的国主似乎拥有令人畏惧的力量,他就像一具庞大的战车,尽管吱嘎作响,却毫不迟疑的在固有的道路上前进着。任何人、任何事,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作为蟒军的副都督,怀沙有自己独立的营帐。内外分隔一下,安置下老少二人,扎根大营也是不错的选择。
墨鲛出城去寻王后,官方的解释是戴罪立功。万俟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民间散布谣言,说墨鲛和王后有奸情!国主的沉默让南阳城陷入一种不安的等待中。
怀沙只觉得身心俱疲,在一切都浮上水面之后,残忍的更加残忍,懦弱的更加懦弱,而她似乎也更加无措。她不可能抗拒恩人的嘱托,可是这种嘱托却来自注定的安排。他们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她的人生,生、不由人;死、不由人。甚至清水潭里的小鱼,还有上不上钩的选择!
一时间,对于恩情、对于亲情,怀沙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反正这些人都死了,自己就是毁约逃走,还能有人奈何她吗?想到这里,怀沙腾地站起来,一颗心激动的砰砰跳动。
“小姐,”孔伯正好进来,“您这是要去哪里?”
“孔伯,我们走!”
“走?去哪?”随即,孔伯苍老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要走吗?”
怀沙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孔伯的眼睛充满了对人世的体悟和悲悯,那浑浊的晶体闪动着智慧的光华,一直照到她的内心深处。在这样的注视下,头艰难的动了动,再也点不下去。终于,怀沙颓然的坐在床边,木木的看着脚下,一声不吭。
孔伯叹了口气,走上去,像所有的长者那样拥着自己的孩子,拍着他们。其实,小姐的头发和所有女孩子一样是又细又软的,她的骨架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纤细,可是,她却注定身不由己,就像蛟河边上的沧浪花,开由天,谢也由天。
一声细细的哭泣从怀里泄露出来,孔伯叹了口气,慢慢的抚着怀沙的后背。哭声突然变得放肆,瞬间变成声嘶力竭的嚎叫。第一次,怀沙发出鲛兽一般的嚎叫,却尖细而嘶哑,仿佛一头病弱的小兽终于承受不住疼痛。她从七岁开始就看见自己的死亡之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条路越发的清晰,而她对人世的留恋也在毫不留情的增长。有时候,她会卑微的请求天神怜悯她,让这条路短点、再短点!越到后来,她就越像拉车的骡子,拉着沉重的货物,按照固有的节奏走向终点。而这时,她还不到二十岁!
入夜,四野闭合,营盘内结束了一天的喧嚣,沉入寂静。怀沙的营帐内依然亮着一盏油灯,她在等世都的消息。
王后回城,先入右相府。为了防止墨鲛冲动下做出什么事情,世都去陪他。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个报平安的消息。
怀沙看着自己的左手,虎口处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下午练兵的时候,和她对练的黄龙黑豹兄弟功夫出奇的好,尤其是黑豹的一把鎏花镗竟然可以震裂她的虎口。这个蟒军倒是藏龙卧虎,和养尊处优的千乘军相比多了许多野性,喊杀声里,似乎有些墨骑的味道。
放下手里的兵书,怀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军队特有的寂静象一块大石静静的卧在她的胸口。她知道为什么蟒军和墨骑相象,因为绝望!
因为绝望,无论是人是兽,都会背水一战,在死亡中寻找生存的机会。这与荣誉无关,是本能,是天性。
怀沙静静的想着心事,寂静的夜里,一点声音都会变得巨大。一种异样的感觉侵入怀沙的感官,全身的肌肉倏的绷紧起来。
没有任何脚步声,突然,帐子里多了一种低沉的呼吸,一丝血腥的臭味钻进鼻子。从浓淡程度上看,仿佛停在门口,就不再移动了。怀沙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依然维持着原有的状态,帐子里安静的仿佛沉睡的大地。
侵入者没有任何动静,呼吸也很平缓沉着。难道不是刺客?
慢慢睁开眼睛,怀沙看向门口,心猛的抽了一下——一头巨大的灰狼正站在帐门口!
定了定神,怀沙才看到灰狼的脖子下面绑着一个锦囊,里面似乎装着什么。
灰狼从下颚处连出一道白线,一直延伸到腹部。看见怀沙醒了过来,前腿微曲,竟是行礼的样子。怀沙心里有些明白,坐正了身子,待灰狼走到近前,伸手取下了锦囊。那狼倒也不耽误,倒退两步,再要行礼,怀沙却摆手阻止,点头说道:“草原神狼的白毛护法不必向我行礼。怀沙见过护法了。”
那狼猛地高高昂起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突然闪出骇人的绿光,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傲岸气势。怀沙继续问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护法竟然做了节柟族的信使?这种低下的事情,似乎不需要护法来做吧?”
灰狼不安的晃了晃头,向后又退了两步。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要出去。就着这个功夫,怀沙眼尖的看到灰狼的脖颈间似乎有个金属项圈,心中了然,道:“护法,以后若需怀沙相助,大可直言。天都大陆,鲛人虽然下贱,却是守信。当年先祖幸得狼王相救,这恩情还没报答。”
话音落下时,噶哒一声,似乎有什么断了。灰狼顿了顿身子,隐没在外面的黑暗中。怀沙走到帐门口,弯腰捡起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一枚带血的狼牙。从靴中拔出沧浪匕,把狼血涂在匕首上,用那狼牙慢慢的磨起来。从此以后,这将是一把可以冲破狼族保护咒的匕首。
狼奴难道不知道,白毛护法狼才是狼族中具有最高智慧的狼吗?
匕首磨好后,狼牙已经变成一堆齑粉,怀沙小心的收进腰包中。它们比最厉害的金刚砂还坚固,是最好的磨刀石。然后,打开了信件。果然是狼奴的,一如既往的傲慢自大。
信上说,听说她已经解除了同朱渂太子的婚约,那么他希望能够以节柟族族长的身份向她求婚。届时他将以节柟族的圣物作为聘礼,迎娶怀沙。
“自大!”怀沙不屑的撇撇嘴。挑了挑灯花,把信件左右翻看了一遍,并无夹层。这个狼奴真是太猖狂了,这种小事竟然劳动狼队中的护法!不过,狼队和墨骑不同,狼并不向人类称臣的。怎么会听狼奴的话?
天子无能,诸侯并起,这是一个乱世,谁都可以分一杯羹。狼奴若是对狼队下手也不足为奇。但是,怀沙蹙起眉头:以节柟族的圣物做礼物?他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为此嫁给他吗?有消息说,北里的定海罗盘已经被人偷走了。除非他同时拿到罗盘,仅有任何一件都不起作用。难道,是他偷的?
想了很久,眼看天快亮了,怀沙才熄灯就寝,脑子却还想着定海宝物的下落。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沙沙沙,细碎的脚步渐渐逼近帐篷,和上次不同的是,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扑面而来。怀沙猛的瞪大眼睛,一个细胸巧翻云,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伸手一抖,枕头落入被中,自己则钻进了床榻下面的空处。
寒光微闪,门帘被轻轻的挑开……
同一天下午,太子别馆。
眼看出征在即,左世都去找墨鲛。推门一看,墨鲛不见了。
左世都暗叫不好,就知道他终于忍不住了。
“世都,万俟延好像知道什么,正在调动人手。”范梁跑进来说道,“诶?墨鲛呢?——啊?莫不是——”
城里关于他和王后的奸情传的沸沸扬扬,若是让万俟延再来个“当场捉奸”,墨鲛就毁了!左世都和范梁顾不得多想,兵分两路,一路去王宫接应,一路去墨骑营找帮手,半途交接。和万俟延毕竟同朝为官,如果因此被万俟延抓住把柄,反而是弄巧成拙。
世都当机立断:“范梁,你去墨骑带人到右相府鸣凤楼外的围墙那里等着。我估计王后肯定会在那里。若是被堵,墨鲛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东面花园的后门走,一条是从楼西面直接跳下来。老贼一定会堵住花园后门。但是最近刚刚下过雨,鸣凤楼虽高,但是楼下的花圃土质松软,以墨鲛的身手虽然危险一些,却是最好的逃生之路。你带人去那里等着。”
“慢着!”范梁道,“若是跳下来,一定会有脚印,倒时岂不留下证据?”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突然,世都眼前一亮说道:“有了!”
“什么?”
嗯……世都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搓着手道:“那个,范梁,肯定管用就是了。你别管了,赶紧找人吧!”
“不行,这关系墨鲛的安全,我还要接应,怎么能不管!”
“嘿!你还记得我有一个手下就住在右相府附近,他家有两条狗,是附近野狗的头头。我们还用这些狗咬过万俟延……”
“你!”范梁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左世都,你到底是不是贵族啊!快去、快去!别耽误了!”
两人各怀鬼胎,分头行动。
就在范梁从墨骑营带了人的路上,又听说墨鲛的太子别馆已经被围。明白万俟延做了多手准备。就算他们救出墨鲛,别馆军营都空无一人,也不好解释。通知世都已经来不及了,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把和世都商量的计策交代好,指明会和地点后,自己一人匆匆赶回别馆。
墨蛟在南阳的府邸门口密匝匝地围了一群士兵。范梁走到拐角处,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做出不胜怒火的样子,大步走到前面,高声喝到:“反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包围护国太子的行馆?你们要造反么!”
领头的校尉神色倨傲,言辞假意恭谨,“范大人,这可是您的舅父,万俟延大人的命令。”
万俟延的妹妹是范梁父亲的继室,范梁虽不是亲生,论辈分这样说也不错。
范梁却不管他,双目一瞪,猛地倒退一步,站在台阶上,用比他还不屑的眼光反击回去,由于头抬的太高,以至于本就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直线!大概是做贵族从小练出来的基本功,所有看得见他脸的人,都能看见那条细缝里无比蔑视的白眼!相形之下,那名校尉火候要差的多!
范梁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一反方才的激动,从染的鲜红的薄唇里吐出两个字:“手谕!”
大多数纨绔子弟平日酷爱华服美裳、涂脂抹粉,这范梁也不例外,倒是左世都对此嗤之以鼻,所以样貌俊美、偏好打斗的左世都自幼便遭排斥,和别人玩不到一起。即使现在那些围在左世都身边的人,最开始也是认可了范梁,才渐渐把左世都当成头儿来敬的。
范梁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摆出兰花状,用两根指头把手谕捏了过来。看看手谕,又看看那名校尉,再看看手谕,又看看校尉,如此反复,那名校尉颇不耐烦地抄起了手臂,范梁见此嘴角一勾,宽大的袍袖一摆,一股香风“忽”的招呼上那名校尉,逼得校尉连退几步。
趁着这会儿的空挡,范梁猛的背过身去,把那张薄纸揉了三两下,“突”的塞进嘴里,鼓腮瞪眼的强咽下去。一抹嘴,转过身面对众人,身旁的众人皆是直瞪着双眼一脸黑线地看着他,而他却依旧摆出那副风情万种的样子!
那名校尉也有些身价,在千乘军里地位不低,见范梁毁了手谕,气急败坏地叫道:“范梁,你敢违背万俟大人的指令!”
范梁也不示弱,板着脸沉声说道:“卞噽,我国法令,凡三世世家及护国国主太子府邸搜查,务必要南阳国主亲自带领,已示敬重!舅父大人威重朝纲,怎会给你这种轻率鲁莽的举动!若是被国主知晓,舅父大人如何担待的起这昝越的罪名!”说到这里,范梁眼睛一眯,咄咄逼人的继续问道:“莫非是你卞僖矫拟指令,意图嫁祸?或者……”范梁全身忽的放松,站直了身子,走到卞僖面前,友好的拍拍他的肩膀,转瞬间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卞僖兄是不是看错了,舅父大人只是要你在这里等着。等他老人家来了再说呢?”
见卞僖犹豫,范梁笑了笑,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方子递给卞僖。附到他耳边神秘的说:“这是我搞到的舒心散的最新配方。天都那里才开始用,卞兄不妨试试?”
舒心散其实是一种使人发热,瞬间快意,随后疲倦,却可大睡一觉的药散。吃多了,热火虚高,导致人不停地喝水,最后腹胀而死。虽后来药方屡有改良,但却治标不治本。
不过,南阳和天都类似,都沉浸在虚假的太平繁荣里,醉生梦死者不知凡己。这种药反倒成了一种风气,在贵族之间颇为流行。甚至还有观点以为,若是不服用,就不是贵族!
卞僖本嗜好此物,若是拿到最新药方,岂不要羡慕死旁人?连万俟清也不得不求着他了!
况且,方才被范梁一通吓唬,卞噽也有些犹豫。来的时候,他就担心万俟延是不是利用自己?若是抓住了墨蛟,功劳是万俟延的;若是抓不住,这昝越的罪名还不得自己担着?但是他也不肯信范梁是为自己着想。此时见了这张方子,又听范梁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不走,先等右相府那边有动静了再动手岂不是更稳当?
随即说道:“嗯,范大人说的有理。卞僖原本就是要在这里先等等的,是那帮没用的废物办事不力。多谢大人调教。来呀,就地等候!”
外面围着的人只看见卞僖交了什么东西给范梁,然后范梁的脸戏剧性地变了几变,最后问了几句,却是卞僖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连连点头。
听见卞僖吩咐,又看见他把纸片揣进怀里,似乎是范梁又把卞噽给的东西还了回去!卞僖哪里知道一收一放之间,自己已经百口莫辩了。
好不容易,一切顺利,接出了墨鲛,看他顺利的赶往会和的地点。世都正要赶回蟒军,又被一个同僚拽住,说北芒关关民屡次遭到狼群的骚扰,已经退进关城。城外百里荒凉,请国主派兵解救。想起怀沙在北芒关的事情,世都不得不按下心思,先把这件事处理了。等处理完了,已经是中午。
一进辕门,里面人声鼎沸,校尉甲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道:“都督,都督大事不好。易怀沙,易怀沙疯了!”
啊?!左世都甩开大步,人群一见左世都,呼啦,向两边分开。“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中心位置是一顶普通的白色军帐。据说是怀沙住的地方。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是从帐子里传出来的。
啊~~~
一声惨叫,从帐子里飞出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左世都本能的闪开,那东西噗通砸到地上,溅起一滩烂泥——
一个面目全非的死人!
走近些,帐子边角还在向外渗血,缝隙处有些地方流出些百花花的东西,大概是脑浆子一类。左世都虽然好武,却从没上过战场,见到这些东西,忍不住有些恶心。
帐子里面安静了些。帐帘一动,所有的人――包括左世都――都后退了一步。易怀沙苍白着一张脸,脚步微乱的走了出来,发红的眼睛瞪着诸人,恶狠狠的说:“谁还想做恩客?!”
呼啦,人群又退了一步。左世都没有动,突兀的立在那里。
怀沙躬身单膝点地:“易怀沙见过左都督!”想着是在这里把国主的手谕拿给世都,还是等这件事情落定再拿,犹豫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几分尖细,传进耳朵:“易怀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藐视军纪,滥杀无辜!”
这是卞僖的声音,他来干什么?还这么嚣张!怀沙原本杀红了眼,此时更是霍地站起来,对卞僖怒目而视!
卞僖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过脸来,换了笑模样向左世都行了一礼,递上来一份文书:“都督,奉国主调遣,千乘军虎贲校尉卞僖报到。”
左世都打开文书一看,原本应该是范梁的监军一职,竟然便成了卞僖。万俟延这个老狗!
“幸会。”左世都打了个哈哈。今天的事情看来不简单啊!
卞僖转过脸,一板,冲易怀沙说道:“易怀沙,你可知罪!”
易怀沙站起身,嘴角斜斜的勾起,满不在乎的问道:“卞僖,我何罪之有?”
卞僖怒道:“你违反军规,拒绝军士招幸,还大开杀戒,枉杀同袍。其罪当诛!”
易怀沙没理卞僖,转头问左世都:“敢问都督,可有命怀沙从军红帐的说法?”
红帐,怀沙?左世都顿觉象吃了一颗苍蝇,强压着打人的冲动,没有把头转到卞僖那边。因为,卞僖来的太突然了,这里面莫非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卞僖也知道这是万俟延私下里的命令,事实上,远不止于此,却万万不能让左世都知道的,听怀沙如此一说连忙呈上万俟延的手令。世都接了,直接攥在手里,看也不看。
怀沙跟着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说道:“监军大人,副都督易怀沙向您报道。”却是国主的那份手谕。
世都眉毛一挑,似乎有些责怪怀沙这个时候才拿出来,怀沙背着手看着别处,一脸的无辜。卞僖冷汗涔涔,不是说国主昏庸,根本不管军中事务吗?
世都道:“卞大人,国主虽然命令万俟清大人接管千乘军,可也没有说万俟延大人可以干涉军中任命啊!这真是万俟延大人的意思吗?”此言一出,卞僖更觉全身的水象不够用似的往外冒,不管易怀沙有没有国主的任命,这个左世都都不打算饶过他啊!而且,这个左世都竟和范梁一模一样,专拣软柿子捏,倒霉事都要推给他!双膝发软,人也哆嗦了。
怀沙看看抖如筛糠的卞僖,又看看一边的黄龙黑豹,心里叹气,所谓精锐或许早就成了架子货——中看不中用了!
旁边有人呻吟了一下,是被怀沙打的人。卞僖眼前突然一亮,梗着脖子说道:“左大人,即便万俟大人的任命有所不妥,易怀沙滥杀无辜,亦应受军法处置!”
左世都浓眉一拧,正要说话,易怀沙抢上一步,拱手说道:“两位大人,易怀沙不才,今晨接下这几位兄弟的战贴,一较高下。生死由命,与人无咎。有文书凭证,请大人明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纸,交给左世都过目。
左世都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心里嘀咕,从墨迹上看,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上面有不少人的签名,和怀沙的名字。不过这些人的名字似乎都是被人拽着写的,斑斑血迹倒是新鲜。怎么回事?若是有人刻意安排,难道――这是一次安排好的谋杀?
他想着的功夫,怀沙跳到高处,扬声道:“兄弟们告诉我,咱们蟒军有个规矩,新来的人需要先给各位打个招呼,拜拜山头。易怀沙不才,向各位拜晚了些。不知道,下面还有哪位愿受怀沙一拜?”
易怀沙白色的便服早就变成红黑色,长发凌乱,站在罡风里胡乱的飞舞,仿佛跳出地狱的修罗。蛟人的战斗力果然不可小视,人们心里不禁叹服。当年南阳城外的血战不仅仅是传说!
锐利的眼神依次扫过诸人,被看的人纷纷后退,场上响起一片嘁嘁查查的声音。有个别不知好歹的,跃跃欲试,却又被满地的血腥吓了回去。从昨晚半夜到现在易怀沙已经杀了三十多个人了。帐子里的臭味儿铺天盖地,身体稍差的早就跑回去呕吐了。
左世都看看场面,没有说话,头微微扬起。
人群有一刹那的沉默,突然,有人喊道:“侯爷,我们听您的。”
“对!听您的。”
“我们跟您走!”
此起彼伏的声音汇成一条嘈杂的河流,怀沙仿佛立在河岸的将军,嘴角挂上傲慢得意的笑容。
卞僖轻轻的哼了一声,怀沙的目光倏的转过来,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是的,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仅要看你能不能杀人,还要看你会不会被杀。
怀沙道:“至于卞大人,这种任命的事情不是怀沙可以干涉的。在下要去练兵,告辞了!”
左世都张张嘴巴,看着怀沙翻身上马,又闭上嘴巴。扭头看着卞僖,嘿嘿一笑,上去搭上肩膀说道:“卞大人,怎么说也是万俟延大人的意思,要卖几分面子的。”变脸之快,令卞僖无所适从。听意思似乎又来了大转弯,莫非方才全是碍着易怀沙的怒气,左将军不方便帮自己。
世都见他狐疑的看着自己,说道:“人嘛,当然还是要留下来的。先留着,按照副都督的待遇给。具体的正式任命,待我回朝搞个正式公文不就行了。唉,万俟大人精通我朝制度,这次怎么搞了这么大的漏洞。”说着还摇了摇头,“走,我给兄弟压压惊去。”
说着向红帐走去。挑了几个长相出挑的,单独留下卞僖,出得帐来,世都招呼管领妈妈,问道:“你这儿还有药吗?”
“啊?都督要哪种药?”妈妈谄媚的问,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精明。
左世都厌恶的朝大帐撇撇嘴道:“半死不活,三天下不了床的药。我要他最后‘快乐’的不敢要的药!”
妈妈会心的一笑:“没问题!都督放心,有老婆子在包您满意!”
“不是我,是他!”
“对对对!是他,是他!”
凭借着这次立威,怀沙迅速在蟒军中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左世都干脆把大部分兵权放手交给怀沙,卞僖强烈反对,世都眼皮耷拉着说道:“要不,监军大人,您和副都督换换,您来做这个副都督?”
卞僖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他名不正言不顺,如何来做。更何况,他现在走路都打晃儿,真要是国主和万俟延准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接令!到时候,恐怕想杀他的,就是万俟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