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命 篇  少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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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世都后面是千乘军的一支小分队,大约二十人左右。怀沙认得是巡防部分的一个分支,他们对这个与那条道路相关的每一部分,包括这片草原都很熟悉。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世都怎么找到的?
    而且——怎么会是他!一股莫名其妙的的怒火烈焰腾腾的从胆边燃起,迅速焚烧着她的理智。
    狼奴从情欲中迅速恢复清醒,临阵逃脱不是他的风格。就算现在的形式对他不利,他也要“体面”的离开。挺腰抱胸,嘴角挂着惯有的嘲讽,看着正扶着左世都慢慢站起来的怀沙。
    方才的挣扎扯破了紧身衣,露出里面白色的小罩,凌乱的衣衫胡乱的挂在身上,纠缠在一起。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清冷而耀眼的晨光落在怀沙的嘴角,一行黏腻的鲜血正缓缓流下。狼奴舔舔嘴角,那里有丝腥甜,带着许多温润,正在逐渐冰凉。
    怀沙推开世都,伸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看着对面不屑一顾的狼奴,一股屈辱的烈火燃烧在腹部。头也没回,只是一伸手:“水!”
    世都一愣,身边有一人掠出,正是小分队的队长蒙陶,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皮壶,呈给怀沙。世都突然记起,怀沙从小喝清水潭的水长大,这几年虽然不怎么喝了,身边却总是有专人为她带着,似乎很重要的样子。想不到这个个子矮小不起眼的蒙陶竟然是给怀沙带水的。
    喝了两口,怀沙把水递给蒙陶。一伸手,把破碎的外衣扯掉,露出里面的白色坎肩式小罩。修长的手臂柔韧而充满弹性,紧绷的肌肉表面平滑如瓷,在阳光下泛着小麦色的光泽。大臂和手腕上各套着一个黑色的皮套,就着光线可以看见暗色的突起。左世都知道,这手腕上的皮套里面是细长的金丝,可以出其不意的缚住追杀她的人,反败为胜。但是上臂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怀沙慢慢转动着手臂,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抱臂而立,对狼奴道:“狼奴,你以下犯上,可知罪?”
    狼奴哈哈一笑:“公主太健忘了。本王早就收到手谕,已经不再是您的男宠了。不过是夫妻打架,何必小题大做。若是公主嫌本王孟浪,下次大可温柔一些。”
    怀沙道:“嗯,我倒是忘了。有些人就算给了自由,也是奴才的命!”眉梢一挑,十万分的不屑。
    狼奴面色一沉,即使远些的世都,也忽然感到厉风扑面,沙沙的打的脸疼。
    怀沙继续说道:“狼奴,今日若这般放你走,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临阵逃脱。本候愿意给你的个机会,让你体面的离开!”
    “笑话!这是我的草原,我为什么要离开。易怀沙,不要以为这区区二十人就可以护你平安。我节柟族的地方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的。你践踏神圣的草原,不怕狼队的报复么!?”
    世都脸色一凛,这里虽然离北芒关很近,但是仍然有四里之遥。目前还是在节柟族的边界,传说中的狼队神出鬼没,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出现在节柟草原上。
    怀沙道:“不过是几只畜生,本候正想会会。”这时,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红润,好像那水里面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是她获得了重生。就连围绕在她周围的杀气,也变得强悍无匹。
    世都和狼奴同时震了一下,怀沙是在下战书!她要用血来洗刷方才的“羞辱”!
    狼奴傲然的抬起头,天下没有他不敢接的挑战。世都心里却是突的蹦了一下。他看见怀沙手臂上的伤疤,有些已经凝固的血痂重新冒出鲜血,细小的血珠正一滴一滴的从那个怒气冲冲的身体里崩裂出来。
    不行,不能让怀沙在盛怒之下迎战!
    正在这时,狼奴昂声说道:“公主但有所请,本王应承就是。”
    世都恨不得蹦过去堵住这两人的嘴巴,怀沙道:“好!你我一百招内分出胜负如何?!”
    “一百招?公主笑话了。本王愿让公主三十招!”
    “狼奴,你不怕——”
    “且慢!”世都抢上前来,截住怀沙的话说道:“二位都是南阳重臣,怎能轻易决战。何况——”世都看二人不屑一顾的样子,沉吟了一下,清清嗓子,端正了表情严肃的说:“按天都大律,贵族世家非经所在国主同意不得私自与人决斗。狼奴即是节柟族的王,也是天都贵胄。二位如此轻率,私自决斗,眼里还有南阳国主,还有天子吗?”说道最后,世都腰杆挺的笔直,头高高的抬起,眼睛半闭着,双手交垂于身前。狼奴扫了他一眼,差点以为是大祭司的继承人来了。轻轻的撇撇嘴,哼了一声。
    怀沙却似是被撞了一下,满面通红的瞪着世都。对上世都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紧抿的嘴唇动了动,攒出两道深深的唇纹,又猛地转向狼奴,瞠目欲裂,却是万般不甘心的猛地跪下,从牙缝里呲出一句话:“上卿教训极是,千乘候南阳长公主易怀沙,举止失当,愿受惩处!”
    原来左世都家族世代显贵,不仅在南阳受命辅佐国主,而且是天子任命世袭的监察上卿,类似现在管风纪的人事主任。各个属国都有这样的世袭上卿。如有发现任何对天子不敬的贵族,甚至包括国主,这些上卿轻则可以出言训诫,严者还可以施以体罚。所以,贵族们对这些拿着铁券丹书的世袭上卿是恨的压根痒痒,也无可奈何。现在,世都端出这个架子,怀沙不得不从。
    狼奴从小流浪,对这些也是隐隐听说,并没有怀沙那般根深蒂固的顺从。看怀沙跪下,心中竟有种受侮辱的感觉。但是自己毕竟要走上更高的位置,这些陈规陋习,还是不要轻易碰的好。抱臂环胸,默然不语。
    世都也没心思理他,只想把盛怒中的易怀沙带走,“来人,把千乘候押回驿站,听候发落。至于狼奴,本卿姑念你是初犯,命你会去熟读天都大律三百遍,不得有误!”
    狼奴扯了扯嘴角,暗道:左世都,你这样替易怀沙开脱,也太没种了些!有本事,你上来替易怀沙啊!心里对所谓的世袭贵族已是轻蔑的不能再轻蔑!
    早有军士牵马过来,请怀沙上马。怀沙银牙咬碎,却无计可施,只好死瞪着左世都,不甘心的上马。
    狼奴高声道:“千乘候,记住,你欠我一战!”
    怀沙在马上蓦然回头,飒飒烈风骤然猛烈,高声回道:“狼奴,好,本候且记下你这回!待请命国主,定与你决一胜负!”
    风吹草伏,四野空旷,杀气流转,白茅萧瑟。
    北芒关的驿站,怀沙的住处一片狼藉。世都抄手看着盛怒中的怀沙,啧啧称奇。看来,怀沙以前是顺风顺水惯了。南阳人民都太让这她了,碰上个狼奴,就把她气成这样。
    不过,怀沙不是已经有诺郎了吗?按理说男女之事应该不陌生才对。世都知道天都很多贵族家中的女眷也有养面首男宠之事,象狼奴这样健硕的男人——一般而言——是很受欢迎的。
    怀沙发了一通火,把能摔的都摔了。又厌恶的蹭了蹭胳膊,才气喘吁吁的站在屋子当间,低头不语。一副有话说不出来,多少有些委屈的样子。
    她也知道世都是为她好,以当时的情势,自己未必能赢狼奴。万一狼奴因此要挟什么可能会更糟糕。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世都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讨厌自己狼狈的样子被看见,讨厌他看见自己被狼奴猥亵的压着,讨厌自己脸红的样子,甚至讨厌这种讨厌!本能的,她选择决斗。就像有人选择哭泣,有人选择沉默,有人选择吼叫,而她选择怒火——决斗!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狼奴,这一切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种情况太陌生了,疲惫的怀沙呆呆的立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又该怎么向世都解释呢?
    世都不知道怀沙想什么,看她安静下来,才语气轻松的说:“哦,发泄够了。那就吃饭吧。”拍拍手,让从人送来饭菜,趁着布菜的时候,状似不经心的说:“得了,你又不是没经人事的小女孩,碰一下发这么大火!要说狼奴,倒是很有气概。要是换了别家公主,还不上杆子追着狼奴跑啊!你生什么气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但是他知道,肯定希望怀沙能回应他点什么。
    可是,怀沙只是看看他,闷闷的说了句:“不饿!”
    转身出去了!
    走出驿站,怀沙漫无目的的四处走着,慢慢的周围人声渐稀,鸟啼虫鸣,草木萋萋,是北芒关里被废弃的一所庙宇。叹口气,挨着大树慢慢坐下,人也放松下来。只有思绪,开始漫无目的的飘散。
    自己怎么了?
    闭上眼,拨开流散繁杂的记忆,眼前赫然是那个飞珠流瀑的庭院,下临清潭。山间的白云落日把身影闲闲的印在水波中,荡悠悠晃到眼前脚下,没了踪迹。
    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从眼前飘过:墨蛟和世都在下棋。她看见世都偷偷的把棋子换了,墨鲛恨恨的掷子认输;她还看见诺郎坐在葡萄架下,揽镜自照,梳理着柔滑黑亮的长发,时时抬头向她笑笑;坐在不远处水榭里安静钓鱼的是沉默的范梁,嘴角似有还无的笑容,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怀沙皱皱眉头,范梁,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个纨绔子弟的头头为什么会和她搅和在一起。南阳贵族认为墨鲛终究是鲛人,不配拥有贵族的头衔,向国主抗议不成,只好勒令自己家的孩子不和他们玩耍。世都是例外,怀沙知道原因;范梁什么时候成的例外?
    翻个身,像孩子一样弓起身子,思绪飘飘荡荡的继续下沉。白天渐渐消失,黑夜如无底的深渊,回荡着一声声喟叹:“回家,回家,回家……”
    “还不起来么?”一声笑谑响在耳边。
    怀沙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讨厌,下你的棋去!”
    嗤,那人笑了一声:“你梦见我么?还是墨鲛?都半夜了,你还想晃到几时!”
    一激灵,怀沙坐起来。世都大大的笑脸挂在头顶。欸呦一声坐起来,那张脸也端正了摆在面前。怀沙静了静,一时失措的心神慢慢收回。
    世都好笑的问她:“怎么了?好像吓到似的?”随即眼神变得深邃,“以前……以前没见你这么惊慌过?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狼奴吗?以怀沙的个性,很少为谁心神大乱的。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狼奴?节柟族的宝贝真的那么重要?还是——
    世都有些胸闷,易怀沙是个男人婆,她怎么可能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还是跟狼奴那个野人!但是野人和男人婆不是很相配吗?
    呸!世都突然很粗鲁的啐了一口。怀沙刚刚醒过神,又被惊了一下,“世都,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世都摆摆手,尽量让自己不多想。但是心里却是郁闷的很,索性懒洋洋的靠着大树,就要打盹。
    “诶,你来叫我的。自己睡什么?”怀沙推推他,不知道这家伙中了什么邪。
    世都半开着眼睛,指指天:“这么晚了,守门人都睡了。我们在这里将就一下,扰人清梦很不道德。”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早就出来了。看你在睡,我也睡着了。刚才憋做了个梦,中间休息,就醒了。看你还睡,才叫的。”其实他没睡,他早就来了,早就看见她睡在树下,宛若新生的婴儿。于是,他就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看着,后来坐在她的身边还是看着。等到发觉自己不该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你——”怀沙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时候看你和墨鲛淘气,那精气神都哪里去了?”
    “怀沙,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世都肯定的说,“你最近心神不宁,为什么?”
    怀沙心里一滞。不就是冒失的和狼奴决斗么。难道自己要告诉他,因为从来没有男子那样碰过自己;因为自己觉得那些碰触象火一样灼热,恶心;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
    怀沙并不知掉,那是未经人事少女的必然反应。狼奴只道她已经“阅人无数”,动作粗糙急躁,虽然只是轻微的碰触,却是猥亵至极。尤其是胯下之物,令怀沙尴尬万分。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看见她总是愁眉不展。从小到大,身边女性几乎没有。所有的贴身事情都是独立完成。后来,父亲死了,最亲近的就是孔伯,后来又有了墨鲛,诺郎。即使在军营里角力,凭着天生的神力,她也没觉得女子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今天,她很烦。却不知道烦在哪里。
    世都步步紧逼,令她更加烦闷,扭过头去说道:“是吗?可能是饿得吧。对了,你怎么过来的?”
    声音冷冷的,带着压抑的不耐。世都有些失望的看着她的悲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放心不下,就过来了。怀沙,狼奴的野心很大。你这是在玩火!”
    怀沙却没有接话,看着满天的星辰发呆。世都觉察到异样,扭头去看,身边的怀沙似乎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夜色不是醇厚的黑色,清朗的星光勾勒出怀沙的曲线,世都想起白天看到的……
    他一直就知道怀沙很美,是那种脆弱和刚强完美结合的美丽,就像玉雕的沧浪花,孱弱的花瓣透着玉的坚韧,却在金器敲击下愤怒的碎成齑粉。
    可是今天的怀沙,似乎完全没了那份刚强。星光下一向清明的眼睛染上些许迷惘,似乎有什么东西,深深的困扰了她。
    “世都,你知道墨鲛阿娘的事么?”怀沙突然问道。
    世都想了想说道:“只知道她死了以后,朱渂国主抱着她的尸身封进冰洞。所以才把墨鲛送进千乘候府。”
    “那……之前呢?”怀沙的声音幽幽的,好似有说不尽的叹惋,在这个缠绵的夜色里缓缓的流动。
    “之前?”世都小心的看看怀沙,“只知道她是国主的卫队长,率领墨骑打开通向北里的道路,中间嫁给了朱渂国主。即使出嫁也从来没有回过朱渂,而是继续兵进北里。朱渂国主后来干脆与她并肩作战,倒是一时佳话。”
    “呵……”怀沙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身子动了动,反复一声幽怨的呻吟。世都身子一抖,竟然有了反应。幸好怀沙专注的看着天空,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国主和她呢?”
    世都不得不集中精力,沉吟着思索着。该不该说呢?他当然知道,但是怀沙为什么要问?她知道多少呢?
    怀沙似乎并不关心答案,没等世都想好答案,就已经自说自话:“我知道,国主和墨鲛阿娘之间一定有什么。我经常做梦,梦见他站在城头,冷冷的看着我们,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看着。然后墨鲛的阿娘就死了,血流尽了就死了。我知道,他要她死,他一定要她死。我们可以进城的,可是大门闭锁,他要求墨鲛的阿娘必须打败兽队。怎么可能?一只长途奔袭的部队,怎么可能打败以逸待劳的兽队!”
    世都知道国主杀墨鲛阿娘的过程,这是贵族间公开的秘密。甚至他还知道,为什么要杀。因爱成恨吧?爱的越深就恨的越深,得不到的就要彻底毁掉,这才是他们的国主。
    怀沙不再说话,世都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提这些伤感的往事?风从大地的孔窍间穿行,发出低低的嘶吼。远处一朵星辰落在怀沙的鼻尖,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手指碰上鼻尖的刹那,两人都愣住了。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接近?一低头就可以碰到对方的嘴唇,呼吸间完全是对方的体息。炽热的暧昧的,无法阻拦的气息混乱的缠绕着他们。大树上纠结的树结盘绕在头顶,像一副诡异的笑容,痛苦而快乐的极巅。
    谁也没动。怀沙没有躲开,世都没有离开。他定定的看着怀沙,直直的望进墨黑的眸子中,那里似乎有一扇神秘的门正在悄悄打开。
    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怀沙的眼睛透着不可思议的冷静和好奇。轻轻的抬起头碰了一下世都的唇,冰凉的皮肤,火热的气息,带着阳刚的味道扰乱固有的认知。这就是男人么?这就是国主希望自己去做的事情吗?
    世都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做下去?她是易怀沙,是刚强不可夺其志的千乘候。但是,她也是——
    怀沙第二次抬头碰上世都的唇时,世都原本支撑身体的手臂轰然塌落。整个身体落在怀沙的身上,唇瓣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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