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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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事发那一年,我们全家被押解到京。那时,我还是一个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跟在母亲身边,长途的跋涉,那些押解我们的官兵对我们恶言相向,饭也不给我们吃饱。进了宁安城,我们已又饿又累,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道旁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向我们扔垃圾,还有一群无赖跟着我们,调戏我和我娘。我又羞又怕,躲在娘怀里。那些无赖见我们不理他们,便扔石头过来砸我们,我的头都被砸破了,他们还在大声哄笑。正在这时,有一个声音大声说:‘犯事的是刘大人,与他们的妻女何干,不要作践她们。’帮我们赶散了那群无赖。我朝他望去,他一身鲜亮的衣衫,骑一匹精壮的黑马,真如玉树临风一般。见我头破血流,递过一方帕子来给我的母亲,又陪我们走了一程,再没有人敢扔东西过来了。后来我听路人议论他,知道了那个骑着黑马的少年便是太子的伴读,沈将军的独子沈轻鸿……
“后来,我便入了娼门。我娘一生养尊处优,跟着父亲发配边疆,在路上就死了,父亲经此大劫,也一病不起。他的死亡传到的耳中时,都已过去半年了,至今我都不知道他们埋在哪儿……
“那些日子里,唯一给我安慰的就是那天沈轻鸿递给我的那方锦帕。迎来送往久了,心都麻木了,只有看到锦帕时,想起那日鲜衣怒马的少年,心头还有一丝暖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他了,可是有一天,院里来了两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妈妈叫我们都出去接待。我一眼认出了他。他长高了一些,,也更英俊了。他和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一起来的,两个人神态亲密,他很紧张她。那姑娘看见我们吃吃笑个不停,他在一边又局促又紧张,嘱她不要笑了……那位姑娘长得真好看,我自愧不如。况且,看她的打扮做派,一定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哪里知道竟是位公主。两个人看了一番就走了,他并没有认出我来。也难怪他,一方锦帕于他只是随手之物,递给了别人便不再挂心;一程相送也只是举手之劳,然而于我,却是血中送炭,寒中加衣。我早知自己是配不上他的,只是心里存着那么点幻想……
“我也薄有了一点艳名,许多王公贵族趋骛前来,有许多客人想为我赎身,纳我作妾,我都婉言拒绝了。我想再见他一面,却始终未见到。后来,南夷大兵来犯,沈将军领兵出征,我夹在欢送的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他。他跟在沈老将军身后,一身戒装,甲胄鲜明,意气风发,仿佛天神一般。我便暗暗许下心愿,哪怕只能做他府中的一名婢女,伺侯他和绯雪公主,我也心甘情愿……
“后来,战败了,再后来,他送绯雪公主和亲。南夷怎么能这么残忍,点明要绯雪长公主和亲,还点明让沈轻鸿送嫁……我在梁王府再见到沈轻鸿时他已闻绯雪死讯,憔翠得不成人形。梁王爷费尽心思安慰他,请我来陪他。初见时我简直不敢认他。短短几年,当初那个阳光一般耀人眼目、夺人心魄的男子竟然能颓废成一个糊涂邋遢的半疯子,整天醉醺醺的,口里叫着绯雪的名字。半夜时醒来,急忙穿衣服,问他怎么了,他说:‘迟了迟了,说好要陪绯雪去看日出,她一定等急了……’等想过来,衣服穿到一半又痛哭一场……
“我陪了他半年,这半年,是我今生过得最快乐的半年。他很信赖我,清醒时,便絮絮叨叨的跟我讲他和绯雪的事。到后来,渐渐清醒了,却也渐渐沉默了,不再提绯雪,眼里却时刻只见到仇恨。
“说来你不信,相处半年,同出同入,同卧同坐,他竟一次都没有碰过我。越是这样,我越敬爱他,我嫉妒绯雪,嫉妒得发狂。有一天,他终于开口替我赎身,却是认我作义妹……我只好含泪同意了。院里的姐妹都羡慕我攀上了高枝,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这一生……”
紫环掩面痛哭起来,我含泪抱住她的肩。
半晌,她平静下来,望着我对我说:“妹妹,姐姐今天跟你讲这些,你懂我的意思吗?不要爱上痴情人,除非他对你痴情。更不要爱上沈轻鸿,一个活人是不能跟死人争的,永远也争不过。他是绯雪的,不要妄想他会将心分给你一半。”
“我没有……”我嗫嚅着辩解。
“姐姐被人叫了十几年的‘海棠解语花’,”她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一戳,“还看不出你那一点小心思。”
“以前是有一点啦,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我有点郁闷地说。
“那就好。那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还要人家等十年,那时你都三十了,还怎么找婆家?”
我朝她一瞪眼:“姐姐,你可真奇怪呀。有的人被钱收买,有的人被权收买,你倒好,人家骂你一顿,你就他做起说客来了。”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她又在我额头重重一戳。
“别戳了,都疼了!”我囔道,“反正姐姐不许走,我们还要一起开客栈,我主外,你主内,咱们赚够了钱就去游山玩水,老了,就找个地方隐居,这样不好吗?”
她不满地瞪着我,半晌泄气地说:“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姐姐,你才真是笨呢。好,如果依了你,你回倚红院,将来怎么办?给人做妾还是孤独终老?我嫁给王爷,一辈子郁郁寡欢,整天盼他偶尔想起我来跟我说句话?”我翻翻白眼,“我可受不了那种生活,保不准哪天就红杏出墙了。”
她“扑”的一声笑出来,又要戳我,被我躲过。
“我是为他好呀,我又没打算死后有人给我立贞节牌坊,省得让他以后戴绿帽子做乌龟……”
“哗”的一声,门被突然推开,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萧静远气得七窍生烟地站在门外。
“啊!”我大叫一声,急忙躲在紫环身后。他偷听多久了,我刚才刚说到他会戴绿帽子做乌龟……
他几步蹿过来将我从紫环身后拖出来,手像钳子一样扣住我的手臂,疼得我大叫救命。我的救星紫环姑娘却似未听到一般,走了出去,关上门时还冲我微微一笑。
“姐姐,别走啊!”我大叫,冷不防被他摁到桌子上,“啪啪”,屁股上居然被他狠揍了两下。他真舍得用力啊,我的眼泪都出来了。当然,这眼泪一是被吓出来的,二是怕出来的,三才是疼出来的。
“你讲不讲理啊!”我大叫,“你除了以大欺小,持强凌弱你还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知道不知道……哎哟!啊!……”
屁股上又狠狠挨了几下,我聪明的闭嘴了。长这么大,除了不记事时被父母打过屁股,谁动过我一指头啊。他,他,他况敢打我的屁股!来到这么个男尊女卑的时空就很无奈了,偏还碰到个虐待狂。想起上次他在床上对我的惩罚,现在又打我的屁股,亏我刚才还有一点想嫁给他的心思……我还是不嫁好了,十年之后也不嫁……
“怎么不说了?”他拉起我,丝毫不为我的眼泪所动,依然板着脸问我。
我就势滑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趴在桌上,将头埋到臂弯里。
我知道他很生气,是男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吧,但我也只是趁他不在说说而己嘛,用得着这么生气么?他刚才真的很用力,一点都不怜惜我……
我只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跟他用过的别的女人一样,他用过了就要铬上他的印迹,收藏起来,不许别人再染指。也许我的行为让他对我生出一些好奇,所以他不仅要将我归入他的收藏行列,还费心思做了顶王妃的帽子要给我……说白了,也只是王府里多一张嘴……
唉,我为什么要到宁安来啊。在外面说书有什么不好,虽然也有许多苦恼,但从没有这样伤心……伤心?!我在伤心么?
我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不,我才不伤心呢,他有什么可让我伤心的,只不过是打我一顿而已,就当是被狗咬了,很疼……可是我的眼泪又咕嘟咕嘟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我是动情了吗?不然为什么这么多眼泪……呸,我只是动性了而已,动物的本能!谁会对他动情,他有什么好,不过是顶着个王爷的头衔罢了,装的人五人六,穿的花里胡哨,蝴蝶似的,长得……好吧,长得得人意点儿……就可以胡做非为,逼良为娼……不,不是作娼……夺人妻女……我并不是谁的妻,这个时空也没有我的父母……就可以,呃,打人么?还打得那么疼……
想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眼泪流光了,眼睛又涩又疼,脑子里也想乏了,空白一片。臂弯里不透气,我将脸侧过一边,望着蜡烛。蜡烛快燃尽了,点点烛油顺着白瓷烛台滴下来,流到下面的小碟子里,稀稀的,软软的。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很少用蜡烛,停电时,我最喜欢守在蜡烛边,看洁白的烛油滴下来,半圆的,像露珠一样,又晶莹又透明。只可惜冷了中间就会凹进去一块。我曾试着将烛油滴到水里,希望会得到一颗满圆的珍珠……
我伸出手去,接下一滴烛泪,眼看就要落到我指尖了,手却突然被人握住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