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  第十八章 孤城遥望庆阳关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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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孤城遥望庆阳关
    江拟琴蹑手蹑脚跑进钟致的帐篷的时候,只见未雪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无声地走到床边,将手里的药碗一递,“喝了它。”
    “醒酒汤?”未雪的眸光还是集中在白花花的帐篷顶,懒懒道,“不必,我没醉。”
    “什么?”江拟琴反应不过来,诧异地看着他。
    未雪伸了伸懒腰,转头看着江拟琴,戏谑道,“嗯……很早之前我就没醉过了。怎么?你们看不出来?”
    我们看不出来?哼,是你演得太无懈可击了吧!江拟琴很想把手里的药碗直接往贺兰那张欠揍的俊脸招呼过去,不过想到某一个人时,满腔的怒火只能生生压下去。咬紧一口白牙,以一种极慢的语速开口道,“你是在开玩笑吧?”如果他没喝醉过,那之前就是在演戏喽。也就是说,自己最喜欢的蓝天翠玉瓶跟玛瑙笔洗就是被他装醉故意打碎的漏喽?
    “钟大哥还没回来?”
    明知故问!要不是钟致押粮去了,怎么能腾出帐篷让你们两个休息呢?江拟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你现在躺在哪里?钟郎将当然还没回。”
    “我觉得之前住的地方就不错,何必占了别人的位置。”未雪坐起身,左手揉了揉脑门,“睡在这里不太舒服,真的。”
    “……”是因为旁边躺着谢挽歌,然后你装醉装得很辛苦吧!
    未雪忽然想到一事,疑惑道,“庆阳关离此地不远,以钟大哥的能力,绝对耗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会不会是运粮途中出了什么事?”江拟琴闻言蹙眉,庆阳城隶属于邕州,邕州是有名的穷乡僻壤。黄沙漫天的土地,谁能指望它长出庄稼。好在先皇有先见之明,看得出庆阳关是北面门户,至关重要。才在陇邕两州之间,修了一条粮道,庆阳的士兵才有饭吃。如果粮草被劫,前方将士岂不是要饿肚子!
    未雪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场战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要多养活三十万大军,对并不富庶的陇州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看出江拟琴的担忧,安慰道,“不会,我让右二跟着,如果出了事,他会回来报讯。”顿了顿又道,“兴许是那边的将士找他叙旧呢,毕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右二倒是稳重可靠,江拟琴点点头,此次运粮,贺兰考虑周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静立片刻,又突然想起一事,急匆匆问,“你跟卓玛谈得怎么样?”听说卓玛的脾性很不好,贺兰又“发酒疯”毁了他不少东西,看来事情不乐观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有分寸。”未雪下床披上外袍,一边往外走一边似不经意问,“他,在哪里。”昨晚僵着身体装睡了一整晚,凌晨的时候才浅眠了一下,醒来不见谢挽歌,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在做梦。幸好他当时脑袋还清楚,眼睛还看得分明,谢挽歌真的来了。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来了,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来跟久别重逢的“朋友”打招呼。
    终于问了、终于问了……江拟琴心里默念着,耸耸肩,眨着眼,摆出一副看笑话的表情,“谁知道呢?”。我就知道你会问,开始还扯别的话题作什么?
    未雪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在确定他没有说慌之后,施施然转身离开。庆阳城几天来一直在下雪,雪花也由冰晶雪粒变成鹅毛飞絮,未雪慢慢伸出左手,任由雪花落到手心里,启唇微笑。京城极少下雪,二十年的岁月也没真正看一场雪。所以他有时会疑惑,同样从没看过雪的娘亲为何给他起名“庄雪”,而义父又为何又给他改名为未雪。可是当他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了。原来,纯白无垢的雪还代表了凄冷孤寂。记忆中的娘活得凄苦,守望着不可能的幸福过早地结束生命。而义父,常怀悲悯,他希望世人无忧,亲人快乐。每当看到雪花飘飘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以前的事,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母亲、义父……在他的回忆里活生生地存在着,从未失去。
    一片雪花飘进眼睛里,不禁眨了眨,雪花融化的寒意让他热腾的心绪冷却下来。
    正如他此时,透过层层飞雪看到的那个身影,孤寂、寒冷。
    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手指微微泛青。该面对的逃避不了,不迈出脚步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距离幸福有多远。定了定神,抬脚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登上城楼。
    谢挽歌似有所觉,侧过头,就看见未雪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缓缓向他走来。
    一时间,他弄不懂浮上心头的到底是什么感觉,淡漠的心因为向他走来的人而微微动荡。不是不要吗?不是拒绝了吗?不是忘记了吗?种种感觉在他心头泛开,五味杂陈。
    离谢挽歌大约一尺的地方,未雪停住脚步。他把伞拿高些,露出俊美的容颜,笑容诚挚,“好久不见,谢挽歌。”原来,我距离幸福果真只有一尺的距离,但是,咫尺天涯。
    当然,谢挽歌不知道他们的距离原来只有一尺之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冷藏心头万般情绪。只是嗯了一声,又转回头不看他。
    未雪倍感无趣,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了半天才认命地走过去,好像他们之间一直主动的只有自己,带着点郁闷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见谢挽歌许久没说话,不禁期待地看着他,慢慢道,“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谢挽歌想都没想,开口就答。
    “……”未雪默默转回头,心里暗骂自己几句,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你师父让我来帮你。”谢挽歌淡淡道,“他不放心你。”
    想起师父,未雪忍不住挂起笑容,“他的病怎么样了?府里的人都好吗?”
    挽歌很为难,他不愿多说话泄露自己的情绪,也不能用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想了想才道,“都很好。”
    未雪点点头,挽歌知道他是真的高兴,转回脸,不禁想:为什么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见得很高兴,花府的一个消息就让他欣喜形于色呢?
    瞧瞧挽歌冰雕的侧脸,未雪意外地觉得这样就很不错,至少还能再见面。忽然又想起挽歌随叶冷洲走的那天,想着想着,眸光就定在挽歌脸上移不开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挽歌迟疑地问,以他对未雪的了解,应该是呆在花千树身边而不是远离京师。好久仍听不到未雪的回答,偏过头刚想说话,就碰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目光相撞的一刹那,挽歌忽然想起两个人相处的时光,覆着寒霜的脸也稍稍柔和些。
    “咳咳”未雪轻轻咳两声,略带尴尬地移开目光,“没想到你这么听我师父的话。”
    “你知道,我欠他人情。”挽歌非常自然地接下话题,他绝对不会往另一方面想——如果不是他自个愿意,什么人情,一点用都没有。
    未雪心知他是为了师父收留他的事,面上却掩不住讶色,“我现在想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了,居然还会讲人情?”
    挽歌嘴角微动,却没再说话。他抬起眼眸,遥望远处,眸色深邃。
    未雪吞下刚想说的话,无声喟叹,抬起手臂,往前一指,“左边那座山是邕陇一带最险峻的山峰,右边连绵的山脉,便是长白山的北面了。”微垂下眼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未雪接着道,“中间是一条细长的峡谷,庆阳关就位于入口处。再往北就是萨库族与鞑子的地盘了。”
    “我知道。”挽歌道。
    未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出身沐雪宫,理应知道。”
    又听见那个名字,不悦感很快弥漫全身,挽歌冷冷道,“我是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说着利落地转身下楼,一头长发没有扎起,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随风扬起。
    未雪没有回头,只是有点呆愣地摸摸脸颊,刚才挽歌的几缕长发分明轻轻拂过他的脸,闻着有股冰雪的清寒之气。整个人仿佛沉浸在这股清气里拨不出来了。
    良久,才慢慢回神,拢了拢身上的长袍。
    谢挽歌回到帐篷,仍觉得烦闷,直接走出了兵营。
    “谢少侠,好久不见。”锦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身后跟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
    “真是老套的说辞。”谢挽歌面色如旧,脚步依旧不急不慢。
    锦衣男子勾起嘴角,微笑道,“我一直认为这是搭讪的最好前奏,难道谢少侠不喜欢?不对呀,我刚刚看到你对这句话很受用啊。不会是对象不同,所以不喜欢吧!“说着话的同时,目光片刻不离谢挽歌,如同猎人盯着猎物,危险而狡黠。
    一种时时被人盯着的厌恶感充斥着谢挽歌的心绪,他的眼神骤然凌厉,“夜苍梧,我随时可以让你万劫不复。”所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在我眼中,你不过是惹人烦的苍蝇。
    夜苍梧当然不知道自己被挽歌比作苍蝇,相反,他把挽歌的警告当成担忧,心情十分愉悦,“我相信挽歌不会对我如何的,看在我千里迢迢赶来看你的份上,怎么说也得给我接风洗尘吧。”
    冷眼看着他故作自然地靠近,挽歌形容不出现在的感觉,简而说就是恨不得把眼前人一掌拍飞。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一掌拍出,凝聚内劲的手宛如火烙的铁,热气逼人。整个人仿佛冰与火的交融,闪烁着极致的魅惑。
    夜苍梧尽管有所防备,仍挡不住掌风生生往后猛退几步,后面老者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才止住退势。
    夜苍梧整整衣衫,如无其事笑道,“恭喜谢少侠武功又精进了,看来我要打败你还尚需时日啊。”夜苍梧暗暗苦笑,挽歌一出手,他就知道两人的差距。尽管受惊不少,与天俱来的贵气让他不得不打破牙齿和血吞,保住面子才是紧要。
    谢挽歌斜眼一瞥,淡淡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淡淡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极重的嘲讽。然而,话的本身就给人冷嘲热讽之感。夜苍梧笑容顿住,默不作声。倒是他身后的老者火了,冷声道,“就是你师父也不敢这么说话,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如此狂傲!”云中鹤向来寡言少语,除非涉及到颜面问题,当个透明的跟班没问题。但此时挽歌的傲气使他想到另一个人,—与他齐名却好像高他一等,处处压制他的叶冷洲。触及到他的心结,云中鹤大怒。
    “我是我,叶冷洲是叶冷洲,他敢与不敢干我何事?”谢挽歌径直越过他们,侧头对云中鹤道,“况且,我不认为叶冷洲在你们面前会不敢说话。”说完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云中鹤的眼里冒起两团火,不禁跨步上前,一柄精小流星锤出现在手中。夜苍梧拉住他,摇了摇头。
    “少主不该让他骑在你的头上。”云中鹤喘着粗气,拼命压抑沸腾的怒火,瞪着夜苍梧,甚是不满道,“你让老夫很失望。”
    夜苍梧突然对谢挽歌离去的方向低声道,“贺兰未雪他们是绝不会赢的,萨库族领兵的是木齐额王子,放弃逍遥江湖的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他确信以谢挽歌的耳力能听得清楚。木齐额堪称大漠第一人,论才能、武功、智力,绝对不是初出茅庐的贺兰未雪可比的。
    云中鹤听得直皱眉,更加不悦。
    夜苍梧没想解释,他的打算不是诸如云中鹤般江湖草莽可以理解的,他要的也不仅仅是武林盟主的桂冠。奉剑山庄需要恢复以往的辉煌,绝对需要谢挽歌这样的奇才。
    庆阳城是座孤城,对庆阳关之战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未雪托着手,看着庆阳关的行军布阵图,双唇抿紧。庆阳城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敌后大本营,跟庆阳关守望相助。但这种用处需要左右两翼的帮助。现在庆阳城左边的回邺城、右边的鞠娜城都已被敌方占领,两翼尽失,中间又不稳,前方的将士就等于孤军深入。虽然卢元帅骁勇善战,用群军并排式前进的作战方式,并在人数上压倒敌方,争取战争早日结束,这种想法是对的。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出乎预料,庆阳关有超过二十万将士滞留,导致关内缺水少粮。相反庆阳城后备空虚,如果回邺城跟鞠娜城里应外合,横切入侵庆阳城,那么,城破之日也不远了。这个问题不得不防,否则此战终归告败。
    “报!”未雪沉思之际,士兵在帐外等候宣传。
    “进来!”
    士兵低着头,恭恭敬敬行礼,“禀公子,百姓都不听指令,聚众闹事。”
    士兵怀着忐忑的心偷偷瞄了未雪一眼,见他毫不惊讶,似在意料之中。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江公子”带着笑意的话,“叫将士们不要跟百姓起争斗,一边呆着就行。还有你把钱木有给我叫来。”
    士兵应声退下,心里不免疑惑,江公子此等人,干嘛跟钱胆小走得近?
    半响,钱木有拖着腿,不情不愿掀帐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会陪你去卓玛家的,他一早就放出话来。”瞪了未雪一眼,冷冰冰道,“江拟琴与猪不得入内。”钱木有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时除了吃惊,还有窃喜。卓玛最恨猪了,江拟琴居然跟猪并列,可以看得出村长有多讨厌他了。
    未雪饶有兴味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打趣道,“如果我一定要去呢?你怎么办。”
    钱木有邋遢的脸都挤成一团,脸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拱手道,“请江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此人虽胆小但也颇有义气,未雪暗暗赞许,笑着道,“放心,我只是想让你传一句话……”
    “什么话?”钱木有打断他,紧张问。
    未雪摆摆手,“你就跟他说‘春风在皇宫’,他会感兴趣的。”想必他会稍微出点力了。
    “春风在皇宫?什么东西?”钱木有挠挠头,非常不解,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倒把未雪惹烦了,开口赶人。
    不出几日,庆阳城街头巷尾多了好几批将士,城楼的守卫也多了几倍。仔细一看才发现好多都是百姓装扮的。城里炊烟四起,人声沸腾。庆阳百姓投身于修固城墙及其他防御设施行列,将士们没事就在各大街道乱晃。虽然大家对此颇有异议,但既然是村长讲的,自然有道理,也都遵命行事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挽歌跟未雪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别扭了,当然,也引起了将士们的注意及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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