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地为牢  第三章 石云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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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国师自然早已不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了。但是云麓门下驻颜有术。想当年玉玑子攻破仙居大门时除了风火水三卷天书外大约也翻找过什么《葵花宝典》之类的秘籍。至于结果如何,知情者掩口而笑:你去古皇陵瞻仰过咱们“二国师”的样子吗?既然见过了还要问那许多作甚……省略号之后还伴随了一阵阴风恻恻的暗笑。
    眼下,圈子正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被大国师的笑声震住,只觉自己内伤加重:丫的,你一半老徐娘还在卖什么风骚?没看到这里快死人了吗!
    从上清峰下来,两个受伤的自不用说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自比其壮如牛的圈子也在一路狂奔之下消耗掉了最后几许内力渐感不支。反观我们一向体力不济的任大侠就好像吃错了人参大补丸一样健步如飞,只是脸色,实在有些不好。
    一边努力压制住被大国师的笑声震到翻江倒海的内息,一边圈子还不忘腹诽一声:莫非那大补丸有副作用?坑爹呐!
    国师府门口的石阶上,大国师剔了剔涂了丹蔻的指甲,巧笑倩兮地问任清泉,“徒儿还不动手?留在西陵城里祸害了百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摸了摸怀里转瞬青丝变白头的那人脸颊,些许温热似乎证明他尚自留恋着人世间不愿离去。
    任清泉急急开口道,“我要留他。我会看着他的。”语气里闪动着一丝疯癫之状。
    “你看不住他的。”这次拒绝的人是云盛。
    圈子伏在地上一阵轻喘,疑惑地想:这两个人是乾坤大挪移互换了灵魂吧?
    方正立在云盛的背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好友。他自诩阅人无数。但此刻云盛虚弱的侧脸颠覆了他往日里一贯的自信。
    石云盛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方正不确定。抱着云溪站在方正身边的祁连不安地瞥了眼自家师弟。
    突然大国师眼光一闪,问道,“你确定吗?清泉!”
    “是……”
    话音未落,刀光先闪。
    云盛惊呼了扑上前去,顾不得眼前要对付的人是王朝的大国师。
    几点热血溅在任清泉的脸上,他茫然抬头。视野中有一片黑的天空和一角白衣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滑落。
    “云盛!”祁连爆喝一声,先他一步接到人的却是方正。
    尽管心惊胆战,但是接到人的一刹那方正觉得很安慰:这的确是他所认识的石云盛,少年冲动,热血茹莽。
    扔掉手中断剑,云盛倚在方正身上咳了一口血痰出来,睚眦欲裂,“那是我太虚观门人,即便要处死也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大国师转过头去理也不理手下败将,反而一改平日的淡漠温言对任清泉道,“你既然想要照顾他,我现在就给你机会,让你照顾他一生一世。”
    任清泉拉起云成的手,汩汩流出的血液顿时沾满了衣襟。被无情挑断手筋的地方血肉翻卷,惨不忍睹。“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蹒跚离去的任清泉脚步轻缓,仿佛生怕弄醒了怀中人的沉睡。
    “你打算让我把另一个的手脚经脉也挑断吗?”大国师优雅旋身挡住了云盛追逐的脚步,威胁得相当赤裸。
    一滴水珠啪嗒滴落。
    圈子摸了摸脸颊,却是西陵城里开始下起雨来。
    雨水淡红,并非平日的颜色。
    圈子一惊,抬眼却看见石云盛颓然倒地的身影。
    今天这结果若要独自面对诚然让人揪心。而且越清醒痛苦就越甚。
    那一口鲜血喷出,疼痛便像绝了堤的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晕厥这一招,有的时候比任何门派终结技都要来得管用。只是被动技能发动的概率一直很低,实在让人扼腕。
    谁说不省人事就不是一种幸福呢?
    方正和祁连最终是送了云溪和云盛回去了白云观。被罚禁足的圈子只来得及向远在天合关的李年甲送出了一只肥硕的鸽子,报告说他那“仙人”师兄命不久矣。因为立刻被平丘扔进了魍魉门那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发霉,圈子自是没有见着李年甲接到信后的惨淡脸色。而方正也无缘见识到传说中石云盛训斥任清泉的诡异场面。
    根据绝雁关上的小道消息传闻,在太虚观的陆云溪被救醒之后云麓仙居的任清泉就曾不止一次的上山登门求见。不过,每次都被云盛道长骂了回去。
    自愿在关上免费打工的方正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青胡茬,一肚子怨气:那个该死的婆娘,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样愣是不放给他去白云观送信的任务。不然,他也好前去震惊一番,领略一下云盛骂人的风采。
    周红君站在城墙上拉弓射箭,一记就戳穿了某个磨洋工者的靴子,骂道,“赶紧给老娘运木头去,赶不上明天的工我就扒了你的一身细皮嫩肉。”
    方正抹掉一头冷汗,抚了抚歪掉的束额头冠,潇洒御剑而去。
    总是有见面的机会的。
    方正一边飞着一边宽慰自己。
    话音未落多久,机会就来了。
    妖魔大举进犯。武之开见战事吃紧急忙向水云宫和白云观去了信求助。白云观的仙鹤运输队立马送了十来个生力军过来,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伤愈之后修为更上一层楼的云盛,以及,云盛的妻子云芹。
    方正尚未笑出口转眼又被云盛那一句简短的介绍击得灵魂出窍,“谁?你说她是谁?”
    “我妻子,云芹。”云盛淡定说道,目光瞥向一边。
    方正哦了一声便没有了后续。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云盛,那天在西陵城里国师府门口的疑问再次攫住了他的心:石云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多人说,石云盛任侠轻狂,是个血性的汉子。
    也有人说,石云盛孤高且洁癖太甚,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交。
    祁二则认为,大多数情况之下石云盛可以被鉴定为一个武痴。当然,这个说法的前提是云盛留住天虞岛的期间祁二连半场比试都没有赢过对方。
    “既是痴者必然纯之又纯。”
    祁二傻子并非真傻,这句总结可谓一针见血。
    现在方正很疑惑。但他已经不敢往下推论了。淡淡一笑,听雨阁门人独有的疏狂潇洒遮掩了失望和懊恼。
    得不到的不能强留。
    看着剑客拂袖离开,云盛眼中的波澜渐涌:以后也许便是陌路人了。
    这一叹便一语成谶。再次见面的时候,围攻的妖魔已经被击退。只是绝雁关上的伤亡也是惨痛无比的。云盛闻说了消息便冲去了冰心堂的营地。
    脸色苍白的剑客躺在床上看到闯进来的一团蓝紫衣衫不禁会心一笑,“还是见你穿着六祸的样子好看。”
    “倒是还有心说笑。”云盛气不打一处来,轻声问道,“伤得怎么样?”
    “没事,至多是后半辈子不能下地走动了。”
    言者潇洒,闻者却忍不住脸色一白。
    “你本不该留在这里的。”
    你却是明明知道我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的。这样想着,方正呵呵笑道,“云盛,给你个忠告吧。以后不要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否则受伤的人会不止一个的。我们交了酒盏难道就交不了心吗?”
    “你本不该,这般拼命的。”云盛喃喃,努力转移话题。
    就是因为知道身后还站着一个你,我便不得不去拼命。
    方正看着云盛颇为矛盾的脸,摇了摇头决定把没有意义的话咽进肚子里去发酵。
    战事结束之后,方正被抬回了弈剑听雨阁。后来的日子里他只是闲闲地画着他的画,喝着他的小酒。江湖上飘零的岁月离开他很远很远。连听雨阁里的师兄弟一贯知道的他的好友,太虚观的石云盛道长似乎也忘记了又他这么一个朋友,连一封信都没有传来过。
    人情凉薄啊~伺候方正的小童少年老成地晃着脑袋替自家师父不值。
    时间久了,小童懒得说了,方正也懒得想了。
    听雨阁每年都会选拔出新一届的翠微剑使,送下山去历练。都是后辈们拘礼,下山或者回来时都会来向方正这位老前辈辞行或请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方正才会回想起以前曾经有一个叫做石云盛的男子穿着雪白的六祸袍子站在他身边。一边想着一边他还会问自己:石云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问题一直没有答案,方正也不强求。
    又是一年春来早,绵绵的春雨中屋外响起小童的询问。
    “师伯,剑使回来了!可要一见?”
    “进来吧!”
    方正放下手中的拓本,斟了一壶热酒。
    活泼开朗的女弟子抖擞了精神,躬身禀告,“师伯,徒儿回来了。师父命我前来禀报一声。”
    “说吧。”
    “下山之后,徒儿去了九黎城,认识了不少朋友。”女弟子叽叽喳喳地开始汇报一年的工作总结,说到一半话音突然低了低,“有一个叫明丽的魍魉门前辈给了我一柄小刀。说是祁二师伯的遗物,让给带回来。”
    小刀是剑匣里的暗器。方正一眼便认出,那确实是祁连的所有物。“继续说。”
    女弟子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平稳,“去岁冬末的时候,我们在巴蜀杀掉了一批尸兵。里面有一个特别强悍。听领队的队长说那个人曾经是太虚观门下弟子。手里居然还用着一柄天逸剑。为了除去他,领队的一条臂膀都被他砍了下来。明丽姐说,当年祁二师伯就是为了去救那个人免遭尸变才死在天机营的旧址里面的。”
    方正握了酒盏的手颤了颤。
    太虚观里这一辈的弟子当中只有那么一个人是用着天逸剑的吧。方正想了想,突然问道,“他穿着什么衣服?”
    “呃,”女弟子愣了,细想了一遍才答道,“脏污不堪,但是还能勉强辨认是六祸战袍。”方正弯了弯嘴角,挥手道,“嗯。知道了。你去吧。”
    云盛,你终是堕进了泥潭,脏污不堪了吗?云盛,只有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多么脆弱。否则你怎么会被轻易地变成尸兵呢?
    方正把手中的酒倒在地上。
    “敬你,云盛。但愿来世你我能交盏,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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