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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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四年级时,忘记了争吵的原因,我划破了同桌的脸。鲜红的嫩肉翻出,鲜血从触目惊心的伤口中溢出,给稚嫩的脸蛋涂上惊恐的色彩。在老师被充满痛楚的哭声引来之前,我扔下一个班的目击证人落荒而逃。不敢回家,只好在外游荡,做贼似的东躲西藏,其实我犯下的错误远比偷窃严重。迷迷糊糊中来到一个修建搁置中的博物馆,随便找了个地也不管脏不脏就睡下,一觉醒来已是夜晚。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死去一般的寂静。人蜷缩在角落中,盯着没有边际的深黑,直到觉得受够了才动身。然而失去了光芒,通向出口的路也隐没了。我在空旷得过分的馆内徘徊,嗅着黑色的冷意,恐惧如蚂蚁密密麻麻爬上心头。
目前的状况跟上一次很像,不过貌似要复杂得多。上一次我终归还是找到了出口,这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出口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捡起落掉的字符,走进黑漆漆的化学实验室,按下灯开关,不亮,又试了几次,失败。窗子和正门大厅都消失了,现在不久前还亮得莫名其妙的灯也坏了,这个晚上注定诸事不顺么。
虽然看不清楚,但总觉得天花板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我靠近第一排试验台,试验台上方是灯管的位置。球鞋鞋底磕到了某样尖锐的物体,我止步,扶着试验台蹲下,向地面缓缓伸出手,指腹碰到一小块玻璃渣。我再仔细一瞧,只见撒在地上的一摊玻璃碎片泛出一层轻薄的晶光。
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我不大情愿地扭头看向身边的试验台。台上放着两截灯管,一截插在自来水槽里。它们本来是一根灯管,受到某种外力的冲击才不得已分离。虽然老化问题不容忽视,我心底却更倾向于它们是遭到了恶意破坏,并且和撞破实验室大门的是同一个犯人。那么,犯人是谁呢?是谁在我离开的短短时间内捣毁了实验室所有的灯?
背脊猛然发凉,我不敢往下想了,连忙拍拍脸颊冷静下来。与其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吓自己,不如用这点出神的时间找找看怎么出去,林奏华还等着我去找。既然没有正门那就试试其他出口,神给你关上门的时候总会给你开一扇窗。我找到楼梯边上的厕所,厕所里有一个窗子,也许我可以从那儿出去。事实证明,我在句子开头无意中用的“也许”是十分正确的——厕所的窗子也不见了!
“可恶,你他妈的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终于怒了,用要把墙锤破的气势和力道攻击起那堵冷冰冰的墙壁,除了把手砸痛外没有任何效果,本应该在那里的窗户就是死活不肯出来。很好,不让我出去是吧?不巧的是我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绝不认栽。我又回到实验室,这里的窗户倒是还在,只不过都是防盗窗。
今晚果然诸事不顺。
我在一墙的防盗窗前来回踱步,不是我愿意留在这,而是从这能看到外面的光景。我无法忍受外面就是自由,我和自由之间却隔着一排不锈钢管。凭我的力气要掰开碍事的钢管几乎不可能,那个把实验室搞得一团糟的犯人以他的蛮力倒是能轻而易举地冲破障碍,但别指望请他帮忙,把我逼到这般境地的就是他。就算他愿意,他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藏在哪。要想从这里出去,我倒还有一个特殊方法,但我从没试过——
屋子里很安静。
我停下脚步,脚步声却没停下,这才听到了一个不知何时起介入的陌生的脚步声。那步子听着沉稳有力,多半属于一个成年男子。我一跑到屋外,那脚步声便戛然而止,空荡荡的过道上不见人影,一切又归于寂静。
那么真实的声音只是幻听?接下来我说服了自己,真的是我听错了,依据是现在没有人能进入科技楼。
我又回到窗边,正要下定决心试试特殊方法时,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脚步声又骤然响起。我对自己说,不管它,那不过是幻听罢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再也克制不住地冲了出去,扰人心乱的声音顷刻间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被耍了,毫无根据地如此认为。一般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应该是不爽,可此时的我已经无暇酝酿这种情绪了。我站在门口,等待那个声音再次降临。如果我又听到了,只能说明两件事:我的幻听有点严重,或者除我以外还有人在科技楼里。
大约一分钟的沉寂后,过道深处第三次传来相同的脚步声,比前两次更清晰。依旧是沉稳有力的步伐,只是方向变了,改为向正对大门的楼梯走去。我听着它登上楼梯,渐行渐远,一番犹豫后,放轻步子循着声音奔去。到了楼梯口,平息下略为急促的呼吸用心聆听,足音一阶一阶往上攀升,转瞬到了三楼。然后,就像突然断掉的弦,那个声音又中断了。
我四周张望了会,左右是通道,背后是一堵封实的墙,霸占了正门大厅的位置。只有三条路供选择,我被困死了。是回去化学实验室,还是继续追逐那个时隐时现的足音?
“谁在那?”楼上有个男人问道。那个声音很熟悉,仿佛昨天才听过。我心底一喜,赶紧招呼:“是我,苏近智!”
报上大名后,楼上又没了动静,估计是在等我吧。我摸黑爬上两阶楼梯,左脚刚在第三阶放下,又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偷偷闯入了我的耳廓。
那是与之前的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从化学实验室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轻得几乎听不到。步伐小心翼翼,像是一个人贴着墙缩手缩脚地前进,我立即想到了一只跟人一般大的老鼠。我试着大声询问何人,然而喉咙就像被棉花堵住了。我几乎是用跑的到了三楼,三楼根本就没人。
那个声音过来了,小心踩着阶梯,一步步徐徐上升,在空旷的馆内回荡。用心点就能听出,其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形容不出的声音,硬要打个比喻的话,有点类似一大滩泥水淌过地面的感觉。回过神后,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尖刀从身后指着,脖子后面竟冒出了鸡皮疙瘩,背脊也有点凉飕飕的,效果未免太夸张了。一步、两步、三步,鼓点般的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越发的快。我死死盯着下面的楼梯平台,尽管这个声音带给我的多是不安,但该死的好奇从来不会输给不安。脚步声到了二楼,我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利器,与此同时,灯没有任何预兆、啪的一声亮了。
“苏近智?”一个女孩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澄……林奏华?”
“是我。”
“……”
楼梯口出现了失踪多时的林奏华。她穿着和来时一样的鹅黄色毛衣和牛仔裤,秀丽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无表情。我腿一软,及时稳住才不至于在她面前摔倒。
“你……”我一时也不知说何是好,“你怎么在这?”
“你呢?”
“我以为你……说来话长。”我把经过大致讲了一遍,那棵被我烧掉的灌木则只字未提。
“三次都只听到脚步声却没看到人吗。”
“我知道那人是谁。”我靠近林奏华。头上的灯散发着有点刺眼的橙光。一路过来竟然就不记得开灯,我真是个大白痴。“那人是我的初中老师,我叫他老刘。你来之前我有听到他在叫我,他的声音我不会记错的。”可是那人若真是老刘,他躲着我又为何呢。
“他人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以为他在三楼,可是上来后他人就没了。然后,然后你就出来了。”
林奏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眼珠子一转,又变回一副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模样。“我们走吧。”“可是老刘……”“他不肯出来也没办法。”这时我注意到林奏华的一只手攥着一张纸。
“这个,”我把手里有的几张火符还给她,“我找你的时候捡到的。”
“你先拿着。”
“你之前去哪了?”
“……突发状况。”她的声音突然轻如蚊吟。我跟她到了二楼,她顺手点亮了所有路灯,一扫阴冷的氛围,整层楼里顿时亮堂堂的,灯光照在身上还有点暖意。
“我被绑架了,”林奏华靠近我,故意压低声音,“我跟你分开之后,那个男人趁我不备,从后面击晕了我,然后抱着我走了。”
虽然剧情初步发展跟我预计的一样,我心里仍是不免一震:“那个男人是这里的保安?”
“他穿着制服,我想应该是的,”林奏华说,“我很快就醒了,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四周很黑,找不到可以照明的东西。不过有一点能肯定,我是在一个房间里。之后那个男人回来了,我从他走路的声音判断出我被他关在了一个地下室里。我继续装晕,等他一靠近,我就袭击了他。”她晃了晃一张火符:“用这个。”
我想起灌木熊熊燃烧的景象,记得灼热的火光模糊了视野,喉咙顿觉发干。
“……所以,那人怎么了?”
“我没细看就逃出来了,”林奏华波澜不惊地说,“可能已经被我烧死了。”
我吞了口唾沫:“你是说……你,你杀了人。”
“谁知道呢。”林奏华的态度漫不经心,好像她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只蚂蚁。
那个人必死无疑了。虽然他不见得是个好人,可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要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痛楚直到被烧得尸骨不剩,想想就毛骨悚然。
但是,这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一开始不怀好意的难道不是他吗?林奏华只能这么做,不然一时心软,危险的就是她。我告诉自己,林奏华的行为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也是再正当不过的自卫。
“你不得不这么做,是不是?”我问身边的人,回复是沉默。我甩甩头,决定不再去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分神了。
我们到了一楼,林奏华又打开所有灯。看到回来的正门大厅,我的吃惊程度不亚于与林奏华的重逢。不仅是大厅,通道尽头的两扇窗户也都回来了。
“怪了,这个,还有那边的窗子!刚才明明都没有的!”
“我就是从那里爬进来的,”林奏华指指化学实验室门口的那面窗子,“它一直在那,从没消失过。”
“不可能!我敢保证它之前都不在那里,不然我早就出去了!”
“那是你的幻觉。”
“喂,你认真点行不行,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认真的。”
林奏华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小点声,我倒也乖乖安静下来。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向门口,什么都看不清。不多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咕噜咕噜,像是有什么流质物体从黑夜中涌出,慢慢逼近科技楼大门。
“那是你的幻觉。”林奏华对着空气轻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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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些原因这章拖了一个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