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似水流年  第八章 过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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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回忆,算是被皮皮给勾出来的,一时之间,记忆之水滔滔而来,竟难遏止了,也难怪的,像皮皮所列举的那些小玩艺,似乎每个小孩子在童年时都有珍藏着那么一两件,只是时至今日,对那些幼时珍之慎之的藏品,也早已不知道遗落何方了。
    这篇文章跟皮皮那个,还算是有些差距的,因为我讲的也不是我藏了些什么什么东西,只当是个引子吧。我是个极女性化的女孩儿(这么讲大概会有许多朋友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汗……,其实造成今天这个恶名实在非我力所能阻止,要怪也只好怪波波交友不慎,损友太多……,呃,越来越不对味儿了,还是趁早在没有激起公愤之前打住,打住!嘿嘿!),这在小时便已看出一些端倪了。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珠珠串串之类的饰物,喜欢看戏剧里的旦角儿穿着宝光璀璀的衣服,喜欢看年画儿上漂亮的飘然若仙的女子,喜欢元宵节在街上游行的“车厶妹”,其实说白一点儿,是喜欢她们抹得猴儿屁股般的脸蛋和头上闪来晃去的步摇。
    那时候觉得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元宵节的时候被居委会选中,到街上跟着舞龙的队伍一起到各大单位拜年,除了可以得到五块钱的“劳务费”之外(五块钱对小小的我来说可是个大数目,而且不同于压岁钱,因是自己劳动所得,是不必被父母“没收”的。),还能满足一下我小小的虚荣心。不过那时我们太小,是担不起像“车厶妹”这样的大角儿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流着鼻涕羡慕不已。不过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被选中站彩车,那也一样可以穿戏装,我记得有一年我被选中站彩车,摆的是《白蛇传》的造型,我演小青,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头上戴上几朵娟花儿,虽然不像演白娘子的小女孩儿一样有步摇可以戴,但也足以让我在同龄的小朋友当中威风八面了,哪怕在彩车上必须得把腰板儿挺得硬梆梆的,站一天下来浑身酸痛,仍觉得十分满足。
    可惜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记忆中也仅仅那么一次,更多的时候,我们是把脸抹得红通通的,像只蒸熟的虾子,然后编在腰鼓队里打腰鼓或者钱鼓,要不就挂个纸马或拿个花环便作了罢。打腰鼓和钱鼓是有很多架式的,可惜我现在都不大记得了。那时候过年很热闹,除了从除夕夜开始一直到元宵节每天都有的舞龙游行,还有猜谜灯会,孩子们可以无所顾忌地放鞭炮,最喜欢看的还是打铁花,烧红的铁锅里有化开的铁水,打花的把勺子往空中一甩,那金灿灿的铁水便四散开来,像冲到天空的礼花一样光彩夺目,转眼便凝成硬绑绑的铁弹子从空中掉下来,第一束铁花还没有消失殆尽的时候,又一束新的“嘭”地一声被甩到半空,重又弹出一朵新的铁花来,一束接着一束,从不间断。这时候火龙就出场了,火龙是布扎的,没有彩龙那么五颜六色,但是却比彩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势,舞龙的男人们都精赤着上身,身上涂满防烫伤的桐油,满头满脸的汗水,据说舞龙最难舞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尾,不过这些讲究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实在太复杂了些,我们只要有热闹可看就行了,而那整个场面的确是又盛大、又热闹的。
    看完打铁花,人们通常都约到猜谜灯会去,那是小孩儿们最喜欢去的场合,因为猜中谜底是有奖品可以拿的,无非是一些手绢儿香皂之类的小物品,并不值钱,但是因为领了奖品回家会得到母亲的夸奖,也还是劲头十足的。我现在知道的大多数谜语都是幼时从猜谜灯会中累积而得的,直至今日,都还历历在目,十分难忘。灯当然也是十分好看的,形状各异,有动物,如十二生肖里的兔子啊马儿啊羊啊……,有植物,如荷花灯,洋桃灯……也有人物,通常取材自民间传说或者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比如七七鹊桥会啊,还有嫦娥奔月等等,都扎得非常美丽。也不光是灯谜会场才有灯,其实家家的屋檐下都挂着自做的灯笼,居委会还会举行比赛,看哪家的灯笼扎得好的,也有奖品拿。通常人家糊的灯笼都比较简单,无非是些兔儿灯啊,莲花灯啊,要不干脆就是个圆滚滚的大红灯笼,或四四方方的小黄灯笼,鲜少有些复杂的,所以有一年我糊的一个走马宫灯便大大得意起来,还得了扎灯比赛的三等奖。
    糊灯笼是我比较喜欢的活儿,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时候,父亲会端下架子和我们一起玩,装电灯电线是父亲的工作,但是灯笼的架子,走马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还有挂在六个角的纸花,都由我一手包办,想来我这做灯笼的手艺是有些天赋的,老妈就常在那时给我来个忆苦思甜,讲她跟老爸刚结婚时有多穷多惨,年二十九了还没钱过年,扎灯笼来挂屋檐时居然有人拿钱向他们买,于是灵机一动,赶着通宵扎了二十几个灯笼,居然买了六十多块钱,终于也算过了年。想来是老妈潜意识里把这当做是救命的手艺,所以在生我的时候也一并遗传给我了。
    现在过年可没有那些东西了,且不说从除夕玩到元宵的舞龙游行取消了;灯谜会也早成了记忆里的名词儿,如今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就是鞭炮,也不能在城里放了,幼时过年时时能听到的“咻”一地声,冲天炮从你脚边儿横冲过去,不知道猛窜到哪个街角去了;间或儿“啪”地一声,一个小鞭炮又在某个墙角爆开;过了这条街的转弯儿,一群小姑娘围在一起放烟花,带给人满眼的金光灿灿;对门儿的窗户上,一对母女手把手地放着夜明珠,那五颜六色的彩珠就带着一身的光亮窜上暗沉的天空,像来自天外的流星;迎面走过来一对情侣,他们手里一人拿着一只“嘘嘘”燃着的小烟花,脚边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游过来的“地螺旋”,像天鹅湖里那只白天鹅的裙边儿……
    打住打住,不要再幻想了,既然放烟花炮竹已经被取缔了,我们还是做一个守法的公民比较好。如今过年与从前唯一没变的,大概仍是在吃东西上了。只是小时还是要觉得有趣些,那时候年三十儿一家人都要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年夜饭是特别丰盛的,中国人习惯把一年中要吃的大鱼大肉全都留到过年的时候来吃,哪怕平时饿得面黄肌瘦过年时却撑得消化不良,臭嗝连天也无怨无悔。川菜里是很讲究冷菜的,品种多样且不说,单是这拼摆就是一门集雕塑、色彩、造型、食用于一体的综合艺术,使人们在餐桌上既品尝了美味佳肴,又得到美的享受。当然,寻常人家还是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但在其菜色的品种和味道的调制上,倒也不输给酒楼饭馆。冷菜通常都是先上桌的,丰丰富富摆得琳琅满目,因为家族的人多,小孩儿就多,小孩儿一多,捣蛋的事儿也就层出不穷了,不过大人们那时常常是各忙各的,倒是少有时间来管教小孩,便白白便宜了我们这些平时难得吃上大鱼大肉的馋鬼。那时我带着表弟表妹们偷偷溜过去,乘大人不备,动如脱兔,抓了几片香肠或一块鸡腿就跑,然后躲到屋外和弟妹们分而食之,因为打掩护的人多,倒鲜少失手。
    偷食的也不仅仅止于香肠和鸡腿,年前时就准备好的干果早就引得我们虎视眈眈了。花生、瓜子、红薯片儿、核桃……装了满满的几小罐儿。这些东西正过年时是不吃的,因为在过年前已被偷吃得倒了胃口。我现在仍对自己幼时喜欢偷吃的行为感觉不可思议,好端端的饭菜,在桌边中规中矩地偏就吃不下似的,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藏了一个鸡腿,或一节香肠,草草地扒了两口饭然后溜出屋,把藏在口袋里包了几层纸的的鸡腿拿出来啃,为这我没少挨老爸的揍,有一次甚至累及老妈,害她也带上两个熊猫眼圈儿。更多的时候,是偷偷割了家里的香肠腊肉之类的腊味儿,伙同一群小朋友到郊外的河滩,扯来农民们未收干净的毛豆荚的藤,把香肠埋在藤里烧,一会儿,豆荚烧焦了,剥了壳能吃的时候,香肠也烧好了,从藤灰里刨出来,表皮儿黑乎乎的,就这么抖抖灰,也不剥皮儿就吃,而且,就是这种烧焦的皮儿,吃来才最香。
    由此可以想像,那些准备拿来过年的年货在年前自是危在旦夕,老妈要提高十二分的警惕,使出十八般武艺,预防家贼。但在家乡,有一种贼,是不能骂,不能打,也不能赶的,那就是元宵节的“偷青贼”。家乡有一个挺有趣的风俗,在元宵节的晚上,任何人都可以到田间偷蔬菜,名曰“偷青”。据说这样可以帮农民带来下一年的好收成,也不知道是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说法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就有这“偷青”一说,是真是假不知道,不过真去“偷青”的人,却都是带着好玩的因素居多的。这一天的晚上会有很多人涌到乡间田野,打着电筒提着篮子,寻找自己喜欢吃的蔬菜,但也要小心翼翼,因为农民们虽然不会打骂赶走偷青贼,但是却会防,好菜贵菜自然是提前收割了,留在地里的那些多半设置了“地雷”,所以在选中目标的时候也是要仔细检查一番,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倒弄得一手的大粪。
    但总归来说,“偷青”的活动还是非常令人愉快的,偷来的蔬菜并不过夜,当晚就和同行的朋友们找一处地方煮来吃了,煮食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火锅。很久没有回忆过这样的一幅图画了,寒风咝咝的大冷天儿,和朋友们围在温暖的火炉边儿,享用美食,聊天侃地,是何等的惬意!其实,惬意的事又何止这一件而已?许多年未在家里过年了,转眼竟又到了年末,也许今年应该回家去看看,当然是看不到舞龙灯,彩车游行,灯谜会与烟花炮竹了,不过,却还是有机会让我再做一次“家贼”和“偷青贼”的,不是吗?
    ——2001年11月26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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