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应君诺(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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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红雪果真晕了过去。
    我敲打着石牢的那扇小小的牢门处,希望能引起狱卒的注意。
    过了半晌,才有狱卒神情不悦的缓缓走来。
    扔给我半碗水后,便径自离开。
    我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水碗,走到昏迷的段红雪身边,将水小心翼翼的喂到他口中。却见他牙关紧闭,水根本喂不进去,全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我只能从袖子上撕下一小条布来,用布条蘸着碗中的水,小心翼翼的用水湿润他的几近干裂的嘴唇。
    如今这形势,我已明白了几分。段红雪被如此折磨,是因为耶律齐故意在给大理王示威。他要告诉大理王,如今大周国被辽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而大周皇帝更被逼得抱头鼠窜,穷途末路,曾为大周附属之国的大理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段红雪胆敢踩到老虎尾巴,自然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而我又何曾想到过,我如今竟在监狱中照顾这个我曾经如此痛恨厌恶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还恨不恨他,但我知道我欠他一个恩情。因为这个恩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平白牺牲在这狱中。
    我细向他看去,更觉触目惊心。只见他身上,全爬满了大大小小,蜿蜿蜒蜒的鞭痕。新鞭覆上旧鞭,身上竟不剩几处完好的皮肤。看着他套在他身上的这可怕的桎梏,不论他武功是如何高强,却又如何能抵挡这样的折磨。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便是来自西北民族的皇帝的政治手段,用武力与镇压来征服一切。这样的铁腕,实在让人胆寒。他不再是那个记忆中风流倜傥的大辽国皇子,而是如今带领着他的军队在大周境内四处烧杀抢掠,对各国土地虎视眈眈的铁腕皇帝。
    “段红雪,”我在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不能就这样便死了,你要撑住,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便听狱门传来铁锁响动的声音。
    段红雪猛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无忧慢慢悠悠的踱了进来,笑意盈盈的望着我们。
    我不禁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把‘惜情’短剑。
    他径自跃过我,踱到段红雪跟前,轻笑道,“您受苦了。”
    段红雪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无忧也不恼,只继续笑道,“您若老老实实的呆在这狱中,不让您的属下暗下伏兵,妄想出逃的话,又何用受这样的苦?”
    段红雪冷笑道,“本王知道,贫瘠西北之国,攻打大周早已耗费了不少钱财。你们这样折腾本王,不过是妄想向父王多讹诈些赎金。这样下三流的做派,也只有你这条狗,同你那狗主子做的出。”
    无忧依然笑容满面,只随手接过身后狱官递过的一块石板,在手中试了一试重量,便猛然将那石板压在段红雪胸腹之上布满长钉的木梁之上。那木梁瞬时被压低了半寸,那尖钉便猛刺入段红雪的皮肉之中。
    瞬时便见段红雪喷出几口鲜血来,他如今这般惨状,依然满嘴讥讽,“不愧是耶律齐调教出来的狗奴才,果然狐假虎威。”
    无忧依然在微笑,他将手压在那石板上,那木梁又矮了半寸,那尖钉便刺得更深了,鲜血,从那顶尖出,由段红雪体内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叫人触目惊心。
    我知道无忧再压下去半寸,段红雪今日必将命毙当场。我急中生智,将那柄‘惜情’短剑在袖中藏好,猛的冲向无忧,将他紧紧抱住。无忧全副心神都在段红雪上,我这一抱,逼得他分了神去,压在石板上的手劲便松了开来。
    他猛然将我推开,注意力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止住了笑容,却并不说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那目光,仿佛在研究着什么臭虫,老鼠之类的东西,十分让人厌恶。
    他会怎么处置我?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手心,因紧张,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回转头,问身后的狱官道,“是谁将她关到这里的?”
    那狱官忙回到,“回大人,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专门过来,吩咐小的将她关过来的。”
    无忧挑了挑眉,“那李公公可有传皇上的话?”
    那狱官道,“李公公并不曾说什么,只让小的们好生看管。只当普通囚犯,不用特别照顾。”
    无忧又打量了我一番,笑道,“是,不过是个普通囚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眸中忽有精光射向我的衣袖,“将袖子抬起来。”
    我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只得将衣袖抬起。
    他的手已伸向我的衣袖,千钧一发之即,却见有兵士闯了进来,急报道,“大人,军师要要事找您商议,请大人速回。”
    听到‘军师’二字时,我微微一震,只觉心里眼里都立刻酸涩了起来。
    无忧这才放过我,转身离开。
    待到所有的人都离开,牢门被重重的锁链牢牢缠上的一刻,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我冲到段红雪身边,拼命将压在木梁上的石板搬下,那尖钉这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用袖子勘着他嘴角上的血迹,却见他身上被尖钉刺出的血洞仍在淌血。
    正不知所措间,有狱卒从牢门外扔了伤药与绷带进来,我忙将那伤药与绷带捡起来。
    在我给他上药时,忽听他道,“谢谢。”
    我装作不知,“谢我什么?”
    “谢你方才挺身救我,无忧那厮,残忍暴虐的性子更甚本王。若是他恼怒起来,可一掌将你击毙。”
    我这才责备道,“原来你都知道,你如今落得如此景况,为何还要与那无忧争执,你不要命了么?”
    “我是故意的,”他嘴角勾起了一丝莫测高深的笑,低声对着我耳语道,“无忧今日来,必然是父王的人已经来过了。他们恐怕已给父王开出了巨额的赎金,父王献出的,又怎能满足这些饿狼。”
    我明白了,辽国军队虽然悍勇,可是在这长年的战争中必然消耗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又因为需要西夏国与亚泽王系的支持,少不得也送了不少钱财,国库必然空虚。如今段红雪这头肥羊,自己闯入网中,少不得要向富庶的大理国敲诈一番。想起段红雪那些仿如藏在阿里巴巴的石洞中的财富,无忧必然也是怀疑他还能在段红雪身上榨出些油水来。段红雪今日若对他客气,反而会引起无忧的怀疑。还不如像往常一般,对他冷嘲热讽,言语相激。
    给段红雪敷上药,包好绷带后,便见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目,“我累了。”他说。
    “好好睡吧。”我轻声道。
    “给我唱首歌。”
    要求真多,我叹了口气,“好,你要听什么?”
    “我记得你曾经在我府里,唱过一首‘离歌’。”
    离歌!!我顿时满脑黑线。我还记得,这首歌是多年前我因拒绝当时的太子柴邑,差点儿被段红雪赐死时所弹唱的曲子。
    可是信乐团那嘶吼般的曲调,确定要让我在这监狱中唱出来吗?
    我郁闷的看着他,“你确定?”
    “唱吧,本王想听你唱。”他竟对我撒起娇来。
    见他这满身是伤的虚弱样子,我实在无法拒绝,只得清了清喉咙,低声唱了起来。
    “大声些,我都听不清楚。”他继续撒娇。
    我只得提高了音量。
    牢门外有狱卒开始‘砰砰’的敲击牢门,“嚎什么嚎?”
    我这才止住了歌声,哀怨的看着他。
    却见他满足的笑了,“记得那时,花儿开得正艳,你坐在那弹琴唱曲时,那么的明艳,彷如花间仙子般动人。”
    我顿时冷汗津津,真是彪悍的逻辑不需要解释,老大,您老那时可是磨刀赫赫,准备要杀我那。
    “我看着那时的你,竟然会觉得心痛,我开始害怕真的杀了你。耶律齐将你救出去,我才暗暗松了口气。我一直讨厌这个人,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直感激他……”
    是吗?我怔怔的看着他,原来他那时候,是这样想的。
    他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终于见他沉沉睡去。
    我也觉得疲惫以极,在他身边的角落坐下,抱膝发着呆。
    小熙?你在哪里?段红雪尚且被如此对待?你,是否还能好好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为什么,跟着我,便要遭受这许多苦难?为什么?我们不能简单幸福的活着?
    牢外仿若有细细的萧音传来,我侧耳细细听去,却又仿佛是我的错觉。
    我在脸在膝盖中埋得更深,为什么?我还是在想念你,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
    七世,那是多长的时间?真的爱了七世吗?
    这便是命运吗?命运注定不让我们得到幸福?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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