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几兴亡。 第九十八章 鸳鸯谱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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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便被大论府门口的一阵嘈杂喧哗声给惊醒了。我摸摸身边,阿多却不知去了哪里。我揉揉惺松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披上衣服,梦游似的往屋外走。循着那片喧闹声,我穿过大论府里不大的两个小院子,不长的一条小回廊,便走到了大论府大门附近。
我软绵绵的靠在门口的那颗巨大的云杉边。由于沉沉地困意,我的头几次重重地耷拉下去。突然一阵呼呼的冷风,打着卷儿从我头顶吹过,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叫喊声,我的猛地抬起头来,瞌睡虫瞬间被震得无影无踪。
我拍着被惊吓过度的心脏,这才将眼前的状况看清。只见几个府内的仆人,死死堵在门口,而阿多则手拿一只长杆,同另外三名同样手持长杆的仆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紧盯住环绕着大论府的四扇墙壁。
“阿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呵欠,眼里满是由于呵欠而将要流出的泪水。
“切让,”阿多紧张的回头对我喊道,“外面风大,你跑出来做什么,快回屋里去吧,这里有我。”
而此时,大论府的铜制大门外面,似乎正被什么东西大力的冲撞着,发出‘砰’,‘砰’,‘砰’的猛烈撞击声。几个仆人,用尽全身的力气,脸儿都涨得通红地堵着大门,握紧了大门上的两根门栓。
纵使是这样,大论府的大门,在这样的撞击下,也快要保不住了。而阿多守住的墙头前,有一只手忽然从墙那头骤然摸索着伸了出来。阿多持竿狠命‘啪啪啪’的一阵乱打在那伸出的手背上。只听一声闷响,有人‘唉哟’摔倒在地上的惨叫声。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是什么人要袭击大论府吗?
我强让自己震定下来,跑至阿多身边,大声问道:“阿多,是谁人袭击大论府,难道是其他王系的人,还是不满宿迁的那几个贵族?”
还不待阿多回答,我却看见一个梳着三条小辫,头发稀疏的黄毛丫头的半边脸儿,从墙头露了出来,阿多很迅速的操起长杆,对着那丫头又是一阵乱打,那丫头哭叫着被打下墙去。
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在墙那头叫着:“大论哥哥,我要见大论哥哥。”
看着此前的情景,一条细细的冷汗,顺着我左额头缓缓地滴了下来。
我这才辨清了门口的尖锐的叫声,全是一群女孩儿叫喊形成的喧闹声。
“我们要见大论哥哥。”
“大论哥哥,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大论哥哥,就算你是残疾,我们,我们也非你不嫁。”
“宿郎,你是我的心,我的命,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呀。”
“宿郎,我爱你……”
又一条冷汗,顺着我右边的额头缓缓地滴落。
第二股冷风,卷着几片叶子从我头顶飘过。
吐蕃的女子,果然…是很大胆,且…豪放不羁。
我冲着阿多紧急吩咐道,“把杆子给我,这里由我顶住,你快从东边角门出去,将隔壁顾大将军请来。”
“阿多……阿多今日一早发现情况不对,便跑去隔壁找将军,可是…可是他交给我们几根长竹竿儿,便打着呵欠回府去睡觉去了。”
“那,那四娘子呢?”那个该死的顾秋朝,竟然见死不救,我在心中愤愤地骂。
“我让梅朵去寻她,可是副将睡得死死的,如何也叫不醒。”
四娘这个家伙,每次睡着都和猪一样死。我又在心中懑懑地想。
“那么,大论,大论去哪了?”
“大论,大论一早便不见了踪影。”阿多边回答,边成功地阻止了另一只试图攀过大论府墙壁的手臂。
第三股冷风从我头顶呼呼吹过,我无言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和那即将被破开的大门。
各位看官,一大早这荒唐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呢?在这里,我需要将背景向大家交代一下:
话说三年前,自从宿迁被亚泽王拜为大论后,其在亚泽王系地盘内建立的丰功伟绩这里不再赘述。单说他的美貌与绝顶聪明,更是名扬亚泽王城,继而又名扬整个吐蕃王国各个王系,并大小众部落。
有人赞他,“貌似潘安,情似宋玉,才胜子建。”更有人盛赞他,“翩翩浊世佳公子,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见过他的人,暗地里送了他一个‘倾城公子’的雅号。不过,有很多女子,为了表示亲切,却都偷偷唤他宿郎。
当时吐蕃名间就流传了这样一句话,“嫁人当嫁宿郎。”
还有民间流传,倾城公子同其妹通晓音律,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每次合奏,更能引得百鸟驻聆听,流连忘返,盘旋于大论府多日,不愿离开。
当然,我那点儿小名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虽然也有人传,倾城公子的妹妹,也是倾国倾城,冰雪聪明。甚至自我‘上头’后,便常有人到大论府求亲。虽然,他们最后都是愁眉苦脸的被撵回去。
在宿迁帮我挡掉十五个求亲者时,关于向我求亲的事情,变成了诡异的故事。据说,凡是向大论府小姐求亲的人,之后卧床数月甚至半年,方才逐渐好转。而那些不死心,数次求亲者,更会卧床一年以上,若是不小心医治,可能半身不遂。
从此以后,便再没有人上大论府向我求过亲了。
继续转回宿迁,自从知道他喜音律,最喜吹箫后。亚泽城里学习吹箫的成年未成年的未婚女子,数量大增,竟弄得整个亚泽王城内,整日箫声不绝于耳。后来,又传倾城公子其实也很喜欢笛子,于是亚泽王城内,箫声便被刺耳的笛声所代替。连在大街上徘徊的野猫们叫几声之后,竟然也能和这些笛声相应。最近,又流传其实倾城公子又喜欢上了琵琶,于是,全城的女子,开始集体学起了琵琶。
有人传,倾城公子耳朵极灵,即便是乐器里极细小的错误,他也能马上听出毛病并指正。
在吐蕃国,女子是可以直接向男子求爱,甚至求婚的。那些民间的女子,苦于门第的悬殊,只能够在心里想一想。在相思成疾后,大家便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强大的粉丝团,时常讨论讨论宿迁的近况,比如他今天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饭,去了什么地方。这样大家一起互相慰籍慰籍,竟也觉得十分满足。
其实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但是,苦得是,经常有一些过于大胆的女子,特别是那些情窦初开,不通世事的小妹妹们,在打听到宿迁没有随亚泽王出征,居于府中时,便常试图在夜间冒险潜入大论府,向宿迁一吐衷情。
当真有顺利潜入的,大论府里仆役本来就没有几个,两个分别伺候我和宿迁,两个负责做饭与一些杂活。所以要想夜探大论府,只要有些功夫,能翻过那高高的围墙,不过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谁也没能真正近得他身。因为还没走近他,便被迷晕了。隔天会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大论府门口。
这样的事情多了,甚是令人困扰。为了能好好多睡几个安稳觉,我们只得从将军府借出几个人,暂时加强对大论府的守卫。
那些贵族的女子们,比较含蓄,便写诗来倾吐对宿迁的倾慕之情。
有人诗云:吹笛琵琶抱,静立玉房前。欲得宿郎顾,时时吹弹误。
还有诗云:早时歌扇薄,今日舞衫长。不应令曲误,持此试宿郎。”
还有一首描述他的吹箫时的模样的诗歌,是这样写的: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眉如水墨画,面如桃瓣花。并揭声犹远,深含曲未央。吹箫人是谁,微笑是宿郎。”
这样的东西,不胜枚举。也从另一个侧面让我了解到,原那时候的汉文化,在吐蕃真的是很流行呀。
记得那日在亚泽王宫的晚宴上,亚泽王意欲将达娃公主婚配给宿迁时,我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角,呼吸,也变得重了。
却见宿迁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大声答道:“公主雍容华贵之姿,愿意下嫁宿迁,自然是宿迁的荣幸…。。”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来。
我看向公主,她的脸上,挂着无限欣喜幸福的红晕。
“可惜,”却见宿迁对着亚泽慢条斯理的躬身一拜,话锋一转,道:“宿迁怕是配不上公主的千金之躯,难以从命了。”
“什么?”亚泽王的脸色,马上变了,可是依然压着性子问道:“大论何出此言呀?”
宿迁为难的扫了众人一圈,“这个,宿迁需得私下和王上说,现在,恐怕不妥。”
“什么妥不妥的,大论但说无妨,”顿了顿,又说道,“好,大论,本王准你先走近悄悄告诉缘由,看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宿迁走到亚泽王身边,一阵耳语。
达娃公主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眼眶中立马便要滴下泪来。
宿迁耳语完,亚泽王一脸奇震惊地看着宿迁,“大论说的可是真的?”
宿迁一脸严肃地退开,看着亚泽王道:“这样的事情,宿迁怎敢胡说。坏了公主殿下的终身幸福不说,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也对不起祖宗才是。”
亚泽王有些狐疑紧盯了宿迁一阵,这才叹口气道:“唉…大论,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你也不容易呀,本王明白你的苦衷了。”
之后,宫中轮番来了好几名医生,在给宿迁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过后,皆一脸惋惜的摇着头回到宫里。
于是,宿迁与达娃公主的婚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久,宿迁身有隐疾,不能生育且婚配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亚泽王城。在所有的成年未成年的未婚女子中间炸开了锅。
很多女子因此终日以泪洗面,更有很多竟然因此卧床不起。据说城东一户人家的女儿,因此重病不起,最后竟香消玉殒了。
而那达娃公主也因此哭了三日,后来才顶着憔悴的容颜来见我,叹道:“达娃福薄,最苦生在帝王家,不然,即使,大论是这个样子,达娃也……”说完,眼圈儿又红了,哭了一阵,这才取出一只纯金打造的颈环来,交至我手中,“今生不能和宿郎共接连理,请妹妹将此信物交予他,望他看到此物时,还能想起我些个。”
我死命憋住闷在胸腔中的笑,将达娃公主安慰一番,待她离开后,才很不厚道的大笑出声。
真没想到,宿迁为了拒婚,竟然想出这样损人的点子。
达娃公主回去后,据说又哭了三天,卧床三月,这才极不情愿的让亚泽王帮她另择夫婿。
而她送给宿迁的颈环,却被宿迁随手扔在书架里,很快便蒙上了一层灰,也没有再被他记起过。
说到这里,背景介绍完毕,现在回到我们必须面临的这个状况。
我费力的提起一桶水,放到堵在门口的梅朵手中,说,“你提着这桶水,直接到四娘子房里,浇到她身上,她要和你闹,你便说是我吩咐你做的。”
又从阿多手中夺过她举得高高的竹竿,说道:“你去和将军说,竹竿不够,叫他弄几把长枪来。”
说完,我大声对众死守大论府的家奴们叫道:“别堵了,随她们闯罢,要真将门砸坏闯了进来,还能将这大论府全砸了不成?”
然后,我回头便走。
“切让去哪里?”阿多在我身后喊。
“去找大论。”
大论府的东角,有一个二层的吊脚小楼,里面是一个小型的藏书阁。宿迁常独自一人,在这里阅读或者研究医药。
我提起裙脚,静悄悄的走入小楼,上得二层,便闻一股淡淡的药味丝丝缕缕的涌入鼻腔。将门轻轻推开,只见宿迁斜靠在窗格边。他长发如锦,披散在肩上,只用一根簪子将脑后的一束头发轻轻拢起。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入窗格,反射在他如墨般的长发上,为他的乌发染上一抹绚丽的金色。
他身披一件冰蓝色长袍,随意的裹在身上,此时的他,看起来竟像一只华贵而慵懒的猫咪。他伸手将窗格打开,举起一只玉箫,清冽如泉水般的箫声便从他口中徐徐流出。有几只朱红色的小鸟在天空中盘旋了几下,便飞进窗来,停在他身旁的窗台上。随着他的箫声,轻轻地歌唱并跳动着。看我走近他身,他这才将嘴边的箫放下,唇角浮现出一丝醉人的微笑。
乐声嘎然而止,使得本来沉醉于其中的小鸟一时静了下来,听见人声,便‘扑棱棱’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