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20章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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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第二日雪下的渐小下来,但仍是细细的飘着。大雪封山,仍是寸步难行,看着渐空的干粮袋,男人终于决定出去找点食物。
自昨日那件事以后,她们都尽量回避着对方,彼此间也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出去寻些吃的,你一个人在洞里可害怕?”男人问道。
怀烟轻轻点下头,男人终是不放心,“我出去后,你用茅草将洞口堵起来,免的野兽跑进来。你就呆在此地,千万别出去。”
怀烟答应一声,复又低下头去,男人低头暗叹了口气,终于出洞去了。
洞中篝火幽幽晃动,逼仄空间中怀烟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洞外疾风呼啸而过,自洞口猛灌进来,此处不闻人间之声世界一片清明。怀烟听见雪花落在四周,如同竹林间的沙沙之声。慢慢踱到洞口,睁眼望向天空,远空浩瀚,远不可及。她凝视半晌,终是耐不住寒意,拍掉肩上的雪,回到那方小小的洞中。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洞外坍塌下来,吓了她一跳,她急急奔到洞口,朝着声音方向极目远眺,风雪凄迷中,什么也看不清。
难道是他出了事,怀烟在心中打了个突,想到他临走的交代,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
约莫走了半盏茶功夫,方看清眼前的情景。只见皑皑白雪中,躺着一人一熊,地上一地血红,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熊血。怀烟脚一软,跪倒在地。见他胸口还在起伏,似乎还未断气,她爬过去,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一丝热气,心下稍定了一点。
再细看他的伤口,身上有几处大伤,致命的一处在肩背处,深入皮肉,有些地方几可见骨,鲜血溅得一身都是。
鲜血的腥气扑面而来,怀烟用袖子掩住鼻口,努力稳住身子,“烟儿啊,烟儿,此刻可不是你晕的时候,若面前这人死了,你也是走不出去的。”她不断对自己说,心下想着怎样才能将他弄回那洞中去。
怀烟试着去拖动他,哪知半分也动不得,反倒那男人被她移动之下,显是牵动了伤口,竟悠悠醒转过来,怀烟忙凑到他脸前“你怎么样,还能走吗?”男人闭了闭眼,艰难的点点头。
“那你靠在我身上,我扶着你回去可好?”
男人努力挣起身子,怀烟忙将半个身子移过去让他靠着,小心的扶他起来,他比怀烟高了大半个头去,压在她身上直如千斤巨塔一般,怀烟努力咬着下唇,斜斜的往前走。这短短的一路,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方看到洞口,怀烟欢呼一声,小心的将他扶进洞里躺下,此时她已是汗湿重衫。
想着他伤口要紧,心下不敢怠慢,于是用丝帕包了雪为他擦拭伤口,小心的揭开他的衣衫,乍然见到那人赤裸身体上遍布了纵横交错的旧伤痕,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不由骇然:“这人到底以前受了多少折磨,这许多伤口不知曾挨了多少刀,才能活到今日?”见他额上已经渗出冷汗,犹自苦撑,仪态仍是从容自持的。
怀烟心下一软,“算你命好,遇到了我。”她虽然脸色苍白,手脚发抖,仍一边笑着一边将金创药一股脑抖在他伤口上,话还没有说完,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男人大为吃惊,想也不想伸手去抱,哪里还来得及?他用力过猛,自己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这金创药极灵,不过片刻血便止住。男人撕下一片衣襟,勉强替自己包扎好,低头俯视烟儿,神色渐渐柔和,露出一丝笑容:“你居然晕血哪?”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烟睁开眼睛,想起方才之事,啊呀一声坐了起来,见那男人正坐在火边瞧着自己,脸上一热,恶狠狠的骂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莫非你心里正在取笑我?”男人挑了挑眉,强忍着笑道:“我取笑你什么?”“你取笑我……”怀烟话说了一半,便生生顿住,反瞪了他一眼。
经过这一事,他们之间的尴尬反而化解开来。
男人将养了两日,雪也渐渐歇了,他们决定上路。
下的山来,终于找到一个小集镇,于是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怀烟自觉近来与他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他也不再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吃完饭,怀烟又旧事重提的问起他的名字来,这一次他倒没有拒绝回答,只极低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是没有名字,在我们的组织里只有代号。”
“那你的代号是什么?”怀烟眸光流转,盈盈微笑的看着他。
“当归。”
怀烟扑哧一下笑出来“你们的代号怎么起个药名呢?当归,当归,难怪你那么急着要回去了。”
当归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但见她容色逼人神态娇憨于是笑着说:“当初我们入师门时,师傅只叫我们抽签,抽到哪味药,就叫这个代号。倒也省事。”
怀烟拍手笑道“那要是抽到山药,巴豆之类的俗名怎么办?”
“那也只得将就着叫了。”他也撑不住笑起来。
怀烟抬头见当归神色间有种郁郁之色,与他那种临危不乱的镇定极不相称,想是由名字想起一些往事了,不由又问:“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他眼睛里突然有种冷然的倔强升起来,怀烟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勉强,
哪知他却忽然开了口“我娘是胡人,很早被卖到关内给人做舞姬,一次宴会中被一个大官看中了,强买回家做了小妾,后来生了我,但我一生下来就是褐色的眼睛,被人视为妖孽。家中的大夫人正好寻了这个由头将我和我娘赶了出来,那大官又是个惧内之人,由着我和我娘流落街头,那年锦州大雪,天寒地冻,我娘本就身子弱,一场大病就撒手去了,我也眼看就要饿死了,是公子收留了我。”当归咳嗽一声道,声音微微嘶哑。
此时他脸上的神情沉静得几近可怕。跳动的火光在他眼里燃烧,仿佛随时要蔓延开来。怀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望向窗外那墨黑的天空,原来月亮已经被厚厚的云遮去,连星子都没有几颗。
怀烟看着当归,见他眼中有种不动声色的疲倦,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晚上她躺在被褥里,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他跟我一样没有了娘亲,这般可怜。”转念又想,“他还有个父亲,可是那个父亲这般狠心,有也等于没有,一样可怜啊。”闭上眼睛,竟是小小当归倔强的站在风雪之中,后面站的,却是个美丽的胡人女子不住哭泣。怀烟长长叹息,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