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上空，十万八千里外，便是云海，只可见唯一一座直插云端，世人皆称“灵山”的陡峰没入其中。
    人们皆以为那段视线可达的“顶峰”，便是仙人居住的地方，然而便是莲华疗伤的普通居室已是在云海之上，更别提真正仙人住的地方。
    只能说，逍遥浩瀚，不能所及。
    几缕调皮的云丝在主殿外互相缠绕嬉戏，突然天风一阵急扫，破云开雾。
    “天问上仙，您这是？！”
    主殿守夜的弟子乍然见一面目模糊的人出现，正要喝斥，待再一看他腰间的宫翎，愣了愣，左思为难间终是命令更胜一筹，一咬牙便上前欲挡。
    却忘了，这般人等，早已不是他能阻挡的了的。
    即便他已于无人知道间变得虚弱不堪。
    天问直直走向殿内，步伐不停，青罗广袖轻轻一拂，一股浩荡之气便把他震开。
    待那名弟子站稳身型，早就看不见天问上仙的踪影了。
    主殿深处——
    “莫让，你究竟想做甚？”天问微抿唇，语气与以往的平淡不符，有了一丝冷凝。
    莫让似早知他要来，夜深也不曾就寝，仍旧穿着常服，听到他连来时的脚步声都不曾放轻，不由一叹，抬头不答反问：“以一己之力封闭霍门长达七天，明知此行会酿成大祸，你为何？”
    “大祸也好，浮妄也罢，一切由我承担。”。
    “天问上仙！”这是莫让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叫出对方的名讳，可见他已气恼无比，“即使你如此说，可那是上苍定下来的天道，天道如此，必定有它的用意，我作为灵山的掌门，决不能看着你毁道。”
    说罢，莫让拿起书桌上一卷卷轴，横向一甩，那卷轴便唰的展开悬浮在空中，同时其上金光大放。
    “你看！”
    天问粗略一扫，淡漠的眼神扫过一片幽深。
    那上面只写着六个字：
    ‘驱紫薇，止骁戈。’
    “第九十九道神令，终是出来了。”天问转身，“九十九代表的意思，你难道不知？”
    莫让不悦皱眉，眼神却有一丝躲闪：“那种无稽之谈，怎能相信。”
    “九九归真，这道神令，必会造成天下动荡，归为无形。”天问语气中透着股苍凉，“当年那第七七四十九道神令，就是一个真实预兆。”
    莫让闻言，眼神微微一颤。就在这同时，他的小拇指又抽了下。
    他知道，第七七四十九道神令，一直传言有‘破杀’的涵义。而就在第四十九道神令颁下的同时，也正是‘破军天下’事件的开启。
    自那开始的千年间，神令以从未有过的频率，一道接一道的颁布下来，以往上万年都不定有一道的神令，在这短短的千年，已积累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
    “再者，你就没有想过，”天问注视着那道神令，一字一字道，“紫薇星乃君星，为何要驱逐？”
    莫让沉默不语。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算出的那颗紫薇星，乃逆天之人。”
    “逆天……之人？”莫让惊诧的看向天问，“逆天之人是大逆不道之徒，怎能称作紫薇君星？你莫要乱说。”
    “那究竟为何要驱逐一颗君星？”天问直截了当，灯草烁烁，一脉天青盈盈流转，竟不可直视。
    “……”莫让再次无语。
    “这上苍，早已不是你以为的上苍了。”天问轻弹卷轴，任它飘荡在地。
    一时，莫让脑门上青筋闪烁，紧闭双目，似在挣扎思考，然而，半盏茶后——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任由你继续下去！”
    天问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古老的咒文在身后吟唱。
    脚下乌芒大涨，一个阵法渐渐浮出，赫然是最高阶的六星阵法。
    身后走出一个人，是胡黎。
    “……捆仙阵？”天问缓缓转过头，淡漠道，“我竟不知，你还会修习这等术法。”
    “只要是对抗性的术法，我都会修习。”胡黎左手双指并拢捻咒，毫不在意的回道。
    天问沉默片刻，忽而抬眼轻轻摇头，姿态洒脱自然，毫无拘束之感，“你们认为，这便能困住我？”
    胡黎道：“以前是不可能，你毕竟是千万年里唯一的上仙，不过现在稍微困个十来天，应该不成问题。”
    天问轻叹一声：“如果我不介意再使个两伤咒呢？”
    闻言，莫让与胡黎皆目光一震，感觉大事不妙。
    可是已经晚了。
    天问此刻全身已浮出血芒，他竟是仅靠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作，便完成了破六星法阵的克制咒术。
    现在，只需要他催动全身的血气，便可以轻易破阵。
    “这是什么咒法？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胡黎惊诧的瞪瞠双目，阴柔的脸庞此时充斥着满满对未知咒术的好奇。
    “两伤咒种类纷繁无数，身为剑系一支的你，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多。”天问淡淡回道，本是素白的唇角却越来越红艳，犹如血染。
    “天问，你疯了！”莫让气急败坏吼道，“你为了那个女娃儿，连命都不顾了吗？！”
    天问暗自叹息，这莫让自己从小看到大，有一个缺点怎么也改不掉，看到周身人出状况，就会嘘嘘糟糟。即使当了掌门也没变。
    “只是这点，我还不会有事。”边说着，唇角竟开始溢出鲜血，终是有一滴落了下来，溅在了月芒色的长袍上。
    莫让的眼睛被那处血红狠狠一刺，脱口道：“你若使两伤咒，我也必然会使，而且还会用比你更狠的那种！你是上仙使一次都要闭关很久，我只不过太仙，你看看我需要躺多久！”
    天问听了，眼眸深处隐隐泛出一丝无奈。
    右手仍旧稳稳捏着咒势，只待几秒后的完全成型，然莫让的下一句话，令他再不能继续。
    “一周前的那次妖魔已经异常到聚集在灵山不足千里，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这时你我两人同时倒下，你想过后果吗？！”
    “灵山若倒，整个世界都会崩塌，是你的那个女娃儿重要，还是整个四海八荒的人更重要！”
    天风急扫，寒髓入骨。
    良久，天问轻声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中，天问身上的血芒终是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就在莫让松了口气准备瘫软的时候，一直安静的胡黎突然道：“如果她真的是紫薇星，不论如何，上苍约束不了的事情，总是会随着轨迹走的。”
    莫让立刻狠狠甩过去一个眼刀，胡黎不闪不避接住，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如果她，真的是紫微星。”
    昏暗的光线下，没人见到，天问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