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八章 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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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莲华落水,几乎绝望的等着被食人鱼扯皮撕肉的痛楚,结果等了会儿竟然没感觉,这才小心翼翼的睁眼一看,原来那群食人鱼早追着系着石头的半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下去了。正要感慨自己的幸运,突然又双眼暴睁,目欲裂的瞪向脚底。
有一张巨嘴,从深海中汹涌而来。
这巨嘴的尺寸,不仅可以轻松地吞进那半具尸体,还有围在尸体旁一大群的食人鱼,更甚者……
是自己和头顶上的整艘船!
‘神啊,见鬼吧……’
不过好在莲华人虽看起来年幼,本性却很冷静,她迅即一扭身,如一条剑鱼般“咻”的横向蹿了出去。
然而速度虽快,却始终不如那张巨嘴,一霎那间,就已经到了莲华身下。
当是时!却见那巨嘴突然不可思议的歪了歪,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莲华乘机一口气蹿出了包围。
躲闪成功后再回首,一颗巨大的眼球正巧擦身而过。那只黑色眼睑中间嵌着颗血红的眼球,在经过她身边时,竟啵啵的动了动,视线牢牢翻准在她的身上。
莲华下意识的就发出一道电刃。
因为手指几乎紧擦着眼球而过,除了一丛黑色的血丝从伤口处散了出来,根本看不出曾发出了攻击。
巨嘴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疼痛,一阵颤抖后立刻潜了下去。在潜下去之前,带起的晃动使得无形的波涛在海底卷起,莲华毫无准备间只觉身体被水流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胸口猛痛,忍不住一口气呛了出去,接着便是大量的水涌入肺中。
急性缺氧,呼吸不能,浑身开始酸软无力,莲华捂着脖子,抽得蜷成一团,意识越来越涣散。
就在一脚快要踏进鬼门关的时候,一丝白光一闪而过,几个片段闪过了脑海。
一个身形灵巧,穿着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黑色紧身衣的女人,钻进了一个满是红色射线的管道,然后是打开一道极度厚重的铁门,拿出了门里的东西准备折返,却被一支枪抵住了后脑勺……
枪……是什么?莲华没有力气再思考了,就在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锢住了自己,大力得不可思议的将她带离了漩涡圈,莲华费力的睁开眼睛,透过头顶朦胧的水光,一个长满“水草”的东西遮挡住了视线,然后,鼻子被捏住,唇上被温暖柔软的东西用力压上,牙齿被撬开,新鲜的空气随之渡了进来。
莲华毫不犹豫的抓住那个贴过来的东西,贪婪的吸着那比黄金还宝贵的空气,环着她的手臂貌似僵了僵,又紧紧抱住。待她吸了一会儿,眼神稍稍清明,腰上手臂突然用力,她便和那个人一起向水面浮去。
“咳咳……咳咳……”冒出水面的一刹那,莲华用力的咳嗽起来,还没缓过来,口鼻又被用力捂住,然后整个人再次被强行拉到水下。
莲华自然的挣扎起来,却不敢出声,手脚乱动乱踢,然而再怎么都挣不过腰上像岩石般的手臂。
胡乱最后动了几下,莲华终于没有了力气,手脚软绵绵的荡在水波中,眼睛慢慢闭上,几串气泡咕噜噜的从捂着口鼻的手指缝隙中缓缓冒上去。
背后的人好似被吓着了,赶忙松开钳制把她转过来,刚准备凑近,谁知本已奄奄一息的莲华突然睁开眼睛,一拳捣向他的鼻子。
她的拳速极快,即便在水里,仍没有多少减缓。
然那人反应亦不弱,一个后仰,生生在极近的距离使她的拳风仅擦过鼻尖。
可这一动作,环住她腰的手自然就松了力。
莲华趁机用力一挣,接着一个鹞子翻身从他臂弯中逃了出来,拼命的划动双腿让自己浮起来。
结果脑袋刚刚露出水面,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呼啸的风声便狠狠的扑在她头顶上,尖利的鸣泣与腥臭的味道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目中所及全是黑色的鳞片以及巨大的尖爪,锋利的寒光沿着她的脖子切了下来。
待她回过神,却是一个柔软粗糙的东西覆住了原本该被撕裂的脖子。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由中间被利爪贯穿,再狠狠扎在覆住自己脖子的另一只手上。
而在下一刻,那被贯穿的、理应无法动弹的手突然反向握住那只粗厚的尖爪,迅速有力的往旁边一甩,耳边风声呼喝,直到头顶有野兽发出了凄惨的鸣叫。
再抬头,只看到两只遮天蔽日的妖魔撞在了一块,四散的黑色羽鳞纷纷扬扬,碎落开去。
莲华愣愣回头望着那个救了自己两次的人,胡子邋遢,头发如草根纠结成几团,然而发后的那双深墨色的瞳孔明亮无惧,竟令她一时移不开视线。
“没扎着脖子吧?”他在背后松松搂着她,声音低沉沙哑,略微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脖颈。
“呃……”莲华毫无意识的出了一声。那男人却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轻呼了口气,随即松开了覆在脖子上的手,转身向船头游去。
脖颈袭来一阵凉意,莲华脑袋有些发懵,瞧着那人游到船边,却迟迟没有上船。
他仰头微微眯起眼,似在注视天空中的情况。扶在船檐上的两只手,清晰可见两个血迹可怖的大洞,还在流着血,他却一点都不曾注意。
莲华想起水中有数量很多追随腥味的食肉的小鱼,便追着游了过去。
就在快靠近他时,他也发现了她,扭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莲华正要出声提醒,却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不,应该是看着她的身后。
头顶的腥风再次袭来,这感觉就跟上一次一模一样,阴影笼罩下,她就算不回头看也知道怎么了。
来不及回头,莲华一个猛子就欲扎进水里,却在视线的最后一个角落,看见了他游了过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血肉斑驳的手,手心朝上,指尖绷直,坦诚坚定。
明明是陌生人……
鬼使神差的,莲华伸出了手,握住他。
紧接着,只感觉整个人被飞速拉过去,背后那只巨爪重重一个扑空,波涛翻滚之下巨力有余,深深下潜好多,然后一个拉起,余势冲着他们过来。
激流涌动之下,莲华只闻身后一声闷哼,背上陡然传来一阵大力,再回头,却见他已牢牢用双臂把自己护在他与船之间,脸埋在自己的脖颈间,看不见神色。
“……”莲华看着那道贯穿整个背部的撕裂伤,被深深翻扯出的肌肉,没有说话。
然,不及一瞬,头顶再次传来妖魔嚣张的嘶鸣,朝着他们猛扑下来。
巨翅上清晰的黑色羽鳞在月光下令莲华觉得讽刺至极,那尖长的嘴喙咧开,从中吐出涎着黑液的长舌,距离他们仅不到5尺。
就在这时,却听耳畔“嗖”一声破空轻响,一团烈焰带着长长的银色尾光直直射进那鸟妖的嘴里,“砰”的爆炸开来。
鸟妖悲鸣一声,即便浑身坚硬如铁,然全身上下最柔嫩的口舌被这样的爆法仍旧不好受,乌黑的妖血四溅,当即止了下坠的势头,翻滚着重新飞回天上。
“……”莲华看着天上。她明白鸟妖的速度正常人的眼睛能捕捉到已是不易,更别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上它的速度并进行预判断迅速瞄准,同时还要保证不误伤近距离的同伴。
“上来!”一只带着厚茧的手伸了过来,命令的语气,是黔令。
莲华转过头,正正对上他的眼睛。
近处一看,只觉得墨黑如深潭见不到底,仿佛有着千般心思,沉淀如石。
他一身黑衣劲装,颀长如松,手抓着把足有一人高的巨弓,弓身赤如火焰、镂云裁月,弓弦闪耀着淡淡金光,唯一有点煞风景的就是箭矢均被白麻布做成的筒包着。
待他把元子重拉上船,没等他再伸出手,莲华单手拉住一旁的船绳,身子轻轻一翻跳了上去。
黔令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拉完元子重后,直接偏头对还在射箭反抗的部下命令道:“弱点除了眼睛,还有口舌,给我射!”
说完,他持弓展臂,虚目凝眉的同时便松手,那箭矢就如自动瞄准一样,不是射进鸟妖小的可怜的眼睛里,就是在嚎叫的刹那刺穿它的喉咙爆裂。
然而,即便如此的神准,也仅是他一个人而已,面对着几乎成百上千的妖魔这种成功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虽说他的部下也是经过无数与妖魔生死搏斗存活下来的人,但这种生平头一遭,在毫无心理建设的情况下遇上如此庞大数量到恐怖的妖魔,不慌乱就不是部下了。
放眼四顾,浩荡的海面上,仅剩他们这一艘船还残存着没消失,也得归功于这船的坚固性和有足够大的空间堆放抵抗性的武器。
要不是还要顾虑到回去路上的妖魔,说不定这些武器早就事先运回去了。
这些不到几百只的爆裂箭,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又过了一阵,在众人疲惫不堪之时,突然一件消息疯狂传播出绝望的窒息气味。
“公子!”一名家丁急急的跑过来,喊道,“船右旋已经彻底没箭可射了!尾翼和左旋也只剩十几只了!”
“那就拿普通的箭射!”
“普通的也没啦!”
“……”
黔令射箭的姿势终于顿了下来,展臂持弓的姿势依旧稳健,然不知是不是莲华的错觉,她感觉到在丝丝颤抖。
黔令的弓箭囊里,也只剩二十支不到了。
只不过他每取出一支箭,都会状似无意的把箭筒盖盖上,只有靠近他身边闲着的莲华才知道。
天空中的鸟妖本来见久攻不下,正要陆续撤退,如今不知是智商高超还是怎的,却是也瞧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攻势瞬间又成倍增加。
波涛奔涌怒吼着,再大的船只在海中也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任其摔打,毫无依凭。
抬头,天空早已变成下旋的月亮,都被密布的黑羽遮挡。时不时淅淅沥沥落下了雨,指尖一触,是腥黏的。
远处,无数的人影在黑色的大海中若隐若现,他们的惨叫和喊声都敌不过浪花飞溅,以及妖怪的鸣泣。
低头,是受重伤+晕船+过度饥饿=昏厥的元子重,他双目紧闭,脸上凌乱散落着墨色发丝,衣物已被血浸成黑色。身边还有满脸恐惧兼担忧碎碎念的浓眉小鬼,当然,小鬼她是要忽略的。
靠近灵山,这片本被誉为安全的海域,如今,也变成了地狱。
一具纤细弱小的身影慢慢站立了起来,她的腰如柳枝般仿佛一折即断,全身瘦的没几两肉,然而却在无数颤抖不知所措的健壮男人中,站的笔直。
“借三只箭给我。”走到黔令身前,她淡淡道。
昂头仰视,以10岁的幼龄姿态,面对着这个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四海八荒抖三抖的天才庄主,没带任何的卑微懦弱。
一片腥风中,那双乌黑的瞳仁定定望着他,不焦不燥。
黔令这时才不得不瞄到她身上,确切的说,只是斜瞄,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脱口道:“你要了做什么,就算3只箭也不能浪费。”
莲华道:“多了3只箭你们也活不了。”
“放肆!”还是旁边家丁反省的快,嚷嚷道,“你是哪家的小孩,敢这么……”
“借我3只箭,你们可以有一成活下去的机会,不借,连半成都没。”莲华仍旧直视黔令,冷声点破现状,“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从来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对着他说出‘你马上会死’,这个小女孩却以旁观视角平静的分析接下来的后果。
黔令转过身,第一次和她静静正面对视,然后低声道:“仅三只箭你能做什么?”
莲华挑了挑眉,却说了别的:“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上了你们的船么?”
黔令一愣,港口的船头处有无数部下严格看守,海中其他船只遇难也不见有人能逃出妖魔的口掌而上他的船。而且还是航行了好一阵,待她跳下海去救元子重,才发现有这么个小孩。(作者:她跳下海去救??黔令,你也太嫩了些……)
“既然不知道,就说明我有本事。”莲华脸不红心不跳。
黔令微眯起眼,从之前的海上搏斗看来,她应该是个笨拙而且傻乎乎毫无用处的小孩子。不过在经历了鸟嘴脱险,半截尸体,血肉横飞的情况下,她如今非但没像那边那个浓眉小鬼一脸惊恐,或者自己妹妹一样涕泪满面,却这般冷静,是有点蹊跷。
想了想,他最终从自己的箭囊里抽出三只递给她。
这个举动,直到他百年后都不能理解,因为那几乎是代表着信任的意味,还是对一个他从不认为会有价值的孩子。不过,他很庆幸,正因为当时鬼使神差这么做了,才令他和她的生命有了交集。
三根泛着金属银白光泽的箭矢,流畅笔直的箭身,寒光闪烁的箭头,包裹着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一旦撞击便剧烈爆炸的价值天价的箭头……
被她随手拆开了……
然后随手取出了里面的火药粉……
再然后,随手倒进了海里。
3万两黄金消失了。
旁边一主一仆灰化……
“你是如何得知——”
“再借刀一用。”莲华不等黔令说完,自顾自拍向家丁的腰间,坦然自诺的抢走了刀。
留下频临炸毛的一主一仆,挥刀砍断一根桅杆上的系帆绳索,然后用力把箭矢掰弯。
莲华用这粗麻绳索和三只去了‘精华’的箭矢,做成了个稍有畸形的‘千锤百炼索’(正版样子请参照还珠格格第一部……囧),或者应该叫,‘铁耙索’……
“危机解除后,立刻远离这片海域。”瘦小的女孩走到唯一还立着的桅杆下,说了最后的叮嘱。
几十米的桅杆,那顶端早已细微至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嘴叼着铁耙索,仅淡淡朝上一瞥,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的爬了上去。
不多时,桅杆的最顶端已站着一个小孩子,借着风势,倚风而立。
头顶众妖魔嘶鸣盘旋,周围凌烈腥风呼喝,下方人群奔走哭泣,中间矗立的桅顶却戏剧性的站着个小孩子,一双乌瞳大眼里平静的像潭死水,无星亦无月。
手里捏着钩锁,腰里别着大刀,面前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感觉……好像干回老本行了……”莲华喃喃。
她听不见风声,看不见人群,强大的集中力已经汇聚在她的眼底。
当第一只较小的短喙鸟妖朝她冲下来时,手里的钩锁瞬间脱手,同时起跳。
身体再一次展现不符她瘦弱身型的强悍爆发力,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一系列动作仿佛早已烙印在身体里,使得行云流水。缠绕捆打,黑羽纷飞,稍有抵抗便喂之以寒光闪烁的小拳头。
待环顾四周,她已稳稳趴在鸟妖的背上,手里握着麻绳,麻绳尾端的钩锁紧紧勾着鸟妖的上颚,它的嘴根部被大刀强制撑抵着,闭合不得。
仰头,终见清朗的月色,周围全是鸟妖的黑色羽翼,下方那艘大船,只如蚕豆般大小了。
“现在,乖乖照我的指示飞,否则我会戳瞎你最后一只眼睛。”
莲华的指间尽是寒光闪烁,对着鸟妖的脑门,那里有只残存的眼睛,两侧的都已被弄瞎了。
脑门的赤红眼睛飞速眨了眨,然后迅速湿润,鸟妖巨大的身体还抖了抖……
“……飞稳咯!”莲华一喝,握缰绳的手用了用力。
“咕嗷……”鸟妖可怜兮兮的示弱。
被泪水打的满脸水花看不清前方的莲华黑线,这是只雏么??
“不许哭!!”再吼,指尖寒光烁烁。
“嗷嗷……”鸟妖委屈。
“……再哭揍你哦!”咬牙。
“嗷呜……”鸟妖泪如泉涌。
几经折腾——
“不揍你了……别哭,乖……”无力,收起锋芒。
“呜……”泪终于瑟瑟止住了。
莲华抚额,眼角抽搐着抹完脸上的水渍,望向前方。
幼小的拳头紧紧握着缰绳,她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她本来可以逃开,或者至少自保的躲在这处角落里。她成功控制住了一只鸟妖,而其他鸟妖也没发现缩成一团躲在黑色羽毛中的她。
‘不能让他死……’莲华眼神定定望着前方,铺天盖地的沉色仿佛预示着毫无终点的希望,但心里仍有个声音在说着,‘……至少不能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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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少主……少主!”
黔令回神,收回不知望着上空多久的视线,看向在自己面前重新变得唯唯诺诺的家丁,眉头不由自主的又皱了皱。
“怎么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身型高大魁梧,足有那个小女孩3、4倍的家丁,此刻惨白着一张脸六神无主,若是船再稍微颠簸一下,黔令完全不怀疑他会立刻趴在地上。
“停止主动攻击,以防守为主,”黔令一口气道,顿了顿,“盯着那个孩子,有哪只鸟妖试图攻击她,就给我射下来。”
“是……是。”
黔令说完,便重新仰头看着上空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在重重黑羽下,再也找不到那零星的一点晕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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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上仙……”长时紧张的看着云端上那总是用神迹模糊住面貌的上仙,惴惴不安。
权杖叮咚,他向着沧海之外凝目远眺,半晌,喃喃自语:“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