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关东篇 (上)  第二十六章、神子降临于凡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5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幸村精市觉得自己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
    打从和那名陌生女子初次会晤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一直处于不安定的精神状态中。
    当然,绝对并非好的方面。
    虽然他一开始觉得那女人的气质和真田弦一郎有点相似;但是在仔细品味过后,才会发觉到差很多。
    和真田从四岁的时候就在网球俱乐部遇见、并且认识,对方的成长过程如何,细节点滴都再清楚不过。彼此都是生长在正常家庭中的孩子,有依然健在的双亲以及长辈呵护、手足家人互相照应,每天除了家里和学校之外,就是网球。他们简直就是为了网球而生的;只是一群为了目标和理想而活的少年。
    不管性格再怎么老成又外貌老气,真田弦一郎毕竟还只是个国中生而已。
    然而,那个人不一样。尽管若要深入说明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讲述不出个所以然。
    最直接且迎面而来的是「压迫感」——完全无法视而不见、既沉且重的压迫感,沉重得教人窒息。不但深沉、阴郁,彷佛一大团黑暗铺天盖地笼罩而来,而且还相当锐利;锐利得有如刀割,刺得人遍体鳞伤。假如认真比较的话,真田还输了一大截、天差地远。
    幸村曾经见过不少次真田弦一郎施展居合术的场面;锋利的刀刃以神速挥斩、干净利索地将草人一分为二。大概就是像那样子。
    究竟该经过怎样的遭遇和淬炼,才能培养出那种非常人的气质。
    彷佛是生存在不同世界的两种人。
    若要形容得更具体一点——那个神态漠然、面无表情的长发黑衣女,就彷佛化身成人形的「武士刀」——一把黑色的武士刀。幸村依稀记得曾经听真田提过、的确有黑色刀身这种东西,要经过怎样的加工处理才做得出全黑的刀身……不过他没兴趣、也没专心听。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精神力不够强韧的缘故、抵抗力不如身体健康的时候,神经才会过度敏感。为了应付缠身的疾病、与之对抗,已经把他的精神耗损得差不多了。
    「……幸村,你还好吗?」
    轻柔的女声在身边响起,幸村这才回过神来。
    他正站在医院的大门外,宇垣翎就在他面前,一脸担忧地注视着他。
    会客时间已经结束,少女准备离开返家。虽然很想就这么留下来陪伴在对方身边,但是对方不可能会答应这种要求。
    「阿翎,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幸村伸出相较于同龄者、看似更纤细一些的手指,轻轻拂开散落在少女肩头的银色发丝。他并非不希望少女的陪伴,特别是在当下、此刻;然而,正因为是这种时候,他更不想自己被察觉出脆弱的一面。
    他是王者立海大的领头者,有责任和义务成为伙伴们的榜样。即使面对再大再重的艰难困境,也绝对不能轻易显露出来。
    除了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以外,更要激励队友们、带领后进之辈往前行。
    为了达成三连霸的目标,绝对不能输。
    幸村精市的这些心思,宇垣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莫可奈何。
    她所喜欢且着迷的正是他这份顶天立地般的强大;以及隐匿于强大之下的脆弱。
    幸村向来是一肩扛起所有的压力、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队友们只需要尽自己的力量获得胜利就行了;他脸上永远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态度从容优雅,宛如世上所有红尘琐事都沾染不上他。
    就如同周遭人封给他的称号——「神之子」——名符其实,神祇降临于凡间;或者,可能是被打落凡间的神。只要有他坐镇在场上,就够使敌方退缩、就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只是目前迫于无奈、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负起全部的责任,只好转交给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天生责任感就重的真田,肯定承受了双倍、甚至更多的压力。
    宇垣翎心底清楚,幸村一心想着尽快解除真田的压力、回到队伍之中,也想使伙伴们尽快放下悬念,全神贯注地朝向冠军之路迈进。
    此外,他在坚持自己的目标同时,也一直在替身边的人着想;纵然身染重病、住进了医院,也不断鼓励着儿童病房里的小孩、给予孩子们期待未来的希望……既替这样的他感到心疼,又不由得肃然起敬。
    翎心里想着要为幸村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想得头昏眼花、枯思肠竭。也或许对方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臂膀传来被微微捏紧的感觉。幸村低头一瞧,看见银发少女不知何时一手抓在他的手臂上,墨色的大眼睛里泪光闪烁。
    「阿翎,妳怎么了?」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还没被泪水沾上的脸庞。「不要这种表情啊。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没事、也不会有事。不要担心,快笑一个。」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大概是有点睡意……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多了。」幸村淡淡一笑。「妳这样才会让我放不下心。快回去吧。」
    少女稍稍噘起小嘴,没听话顺从。
    「还是我陪妳回去……」
    「不、不用啦!」宇垣翎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我、我自己回家就……」
    假如这名「珍贵无价」的病人在半途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算几条命也不够赔。
    幸村脸上的温柔笑意扩大了些许。「到家以后,记得报备一声。」
    翎少女轻轻点头,在离开之时仍频频回头望。
    幸村举起手挥了挥。蓝紫色的漂亮眼瞳中充满对方看不见的依恋情绪。
    除了伙伴之外,他也仰赖着少女、宇垣翎——精神方面的。他也明白少女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多么重;他就是她的全部、是生活的重心。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被对方发觉。一旦被翎发觉自己的不对劲,她肯定会抛下手边所有的一切飞奔到他身旁。「期望」那种事情发生与「实际」发生是两回事。幸村不希望翎为了他、而扰乱她原本应该遵循的日常生活步调。
    待见不着少女那抹闪着银光的纤影之后,幸村才缓缓转身,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回病房。
    他的心情比脚步更加沉重。
    实在是不想回去;回去那个有如干净牢笼的地方。
    真想尽快离开这里;愈快愈好。
    然而,不可能在没完全康复的情况下离开。
    一想到手术成功的机率,幸村的情绪就益发低落。
    无力的感觉再度侵蚀着身躯与四肢;双脚晃得站不稳,他不得不扶着墙壁。
    「可恶……」幸村将眉心拧扭出许多皱折的前额靠住水泥墙面,口中流溢出象征不甘心的低喃。
    墙壁旁边就是一扇窗户。窗外已经是一片全然的漆黑。透过反光作用、窗户呈现出照镜子般的效果。
    他的视线随意扫过那面形成镜子的窗玻璃。看见自己的身影投射在玻璃上,也不经意瞥见了某种东西。
    双眼不知不觉瞪大。
    那个……出现在他肩膀后上方的「东西」,是什么?
    ×
    翌日,当黑河守和木下朝果一同走进今井医院、并且正好巧遇幸村精市时,却见最后者迅速别开脸、接着快步离开。
    中年妇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立刻转头瞪向身边的年轻女子。
    「……护士长,为什么您要用那种类似『审讯犯人』的眼神瞪着我?」
    木下朝果劈头便问:「妳是不是对幸村同学做了什么?」
    「我?」黑河守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瞳眸,一贯波澜不惊的脸孔中渗入了几丝无辜之色。「昨天下午的研讨会场次结束后,我就马上离开医院了,之后也没再回到这里来。根本连话都没讲上几句,哪有机会对他做什么?而且重点是我对他做什么要干嘛?我根本就不算认识他。无冤无仇的,我才不想自己找罪受。」
    那种人——幸村精市,单凭外表判断、用膝盖想也能肯定绝对属于「人气角色」之辈,而且还是「超级无敌」人气角色的类属;而她大小姐向来就和那类人种八字不合、水火不容、天生犯冲。即使对方现在病恹恹的,也能依稀感受到一股奇妙且隐晦的强大气场。铁定是合不来、绝对是合不来。
    至于对他「做了什么」……有点袖手旁观的行为算是吗?不过,黑河守坚持自己只是尊重病患的意愿、完全依照「病患本身的要求」决定行动罢了。严格说起来,她可是「没对他怎样」;起码和四天宝寺中的那群人相比。
    呣、除了似乎是讲了些「不该讲」的话……以外。
    木下朝果偏着头思忖了会儿,也认为颇有道理。在妇人的印象中,黑河守向来就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独善其身性格;只要别去招惹她,她是绝对不可能会主动去侵扰任何人。
    「那,为什么幸村同学一看见妳,就火速闪人了?」尽管如此,妇人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回,换黑河露出质询的眼神斜睨对方。「护士长,我们是一起出现的……说不定,他介意的对象是您。」
    「啊?咦?会这样吗?可是,我这么照顾他、每天嘘寒问暖的……」
    「或许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您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三不五时的问候。」黑河一边走向会议室的大门,一边用风凉的态度抛下使中年妇人备受打击的言词。「搞不好他既独立又坚强、已经忍受很久了……觉得护士长很啰嗦又烦死人,只是不好意思讲出来,怕可能会伤到您的心……之类的吧。」
    「妳怎么这样说……我、我的心已经受伤了……难道幸村同学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有名小护士刚好经过,顺道关怀了一下窝在墙角画圈圈兼种香菇的上司。「护士长,您怎么了啊?身体不舒服吗?」
    黑河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邪佞笑意;以「不负责任发言」落井下石也是她大小姐的拿手绝活之一。不开口不出手则矣,一出则惊天地泣鬼神;会将目标打到地狱的最底层、绝望的深渊,结果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不远处,有名蓝色系的年轻病患正站在转角后方,目送黑色系的长发年轻女子随着人群走进会议室大门。
    他一双蓝紫色的眼眸比精制过后的宝石更光辉璀璨,然而流转于其中的情绪却森冷得毫无温度。
    除了冷漠以外,还多了些许畏惧。
    畏惧——幸村精市从没意识到自己还会畏惧着什么。除了可能「无法打网球」这件事。
    况且,畏惧的对象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话说回来,既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又为什么会作那种梦。
    一想起昨晚无意间瞥见的「那个」、以及梦境,幸村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怖。
    打从体内深处涌出来,又深入到骨髓里去的恐怖感。
    「精市哥哥,你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孩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伴随着衣袖被轻轻拉扯的感觉。幸村低下头,对孩子们微笑。
    「啊、我没事。走吧。」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