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贺文、Ⅱ  第十二章、床头吵床尾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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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知怎地,黑河守的步调和速度都渐渐慢了下来,开始发生频频漏掉来球的基本失误。和黑河距离最近的白石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守、妳怎么了?会累吗?不舒服吗?」
    
    尽管倘若从旁人的角度检视,男方那边的疲劳度可能更甚于女方,已经是挥汗如雨、气喘如牛的状态。
    
    「没有……没事。」不过,她却还是继续漏掉球,甚至没赶上球的落点。
    
    「阿守,妳怎么了啊?」金太郎焦急地跳上跳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接不到球了呢?」
    
    「她是真的接不到球吗?」一氏裕次搓了搓下颚、眼神十分专注,正在模仿侦探。「依我的观察……她有极大的可能是『故意不接球』。」
    
    「咦?」金太郎和友香里同时转过头来。前者抓着一氏追问:「裕次,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该不会是你的观察有误吧!」
    
    「怎么可能啊?不要小看我的洞察力啊!」一氏理直气壮地表示。「模仿王子」的美名并非子虚乌有。「重点是,黑河那家伙的演技那么烂、随便都看得出来,没发觉的你们才迟钝吧!」
    
    「故意不接?为什么啊?」忍足翔太好奇地问。「难道灵异姊姊觉得输掉也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啊?她刚刚不是赢得很愉快?而且还笑得那么讨打!」忍足谦也立刻驳回弟弟的疑问。「可恶,是看在她是女人的分上,所以才不和她计较的。好男不跟女斗……」
    
    「哥哥你少来了,明明就是因为打不过人家才不得不放弃吧。」
    
    「翔太、你说什么?!这个浑小子!」
    
    「那么,依人家的猜测来看……」小春也学起搭挡搓下巴的动作。「小守守并不是觉得输掉也没关系,而是觉得输给『现在的对手』没关系。」
    
    「现在的对手……?」友香里立刻意会过来。「啊!守姊姊是想输给小藏!」
    
    「什么?」正在比赛的白石回击了一记来球,而那颗球落回对手场地、没被接到。黑河守当场愣在原地。除了是因为本来就没有想去接球的意愿,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喊声吓着了也是原因之一。
    
    白石慢慢直起身子,「……妳想输给我?为什么?」
    
    女方偏过头,不敢回望男方严厉的注视。当下也没交代出理由。
    
    于是,部长重重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转向裁判。「小春,我、决定——」
    
    「弃权。」
    
    白石就在一片喧哗声中退出比毽子球场。即使本人一径沉默着,所有人也都清楚感觉到——部长生气了。并且不难猜到他会气到弃权的理由为何。
    
    神经敏锐度优于常人的黑河守自然不可能没感觉。只不过是她暂时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也只能选择沉默。小男孩财前辉急着爬下母亲的腿,跌跌撞撞地跑向呆站在原地的年轻女子。
    
    「河童阿姨、河童阿姨——」小男孩一头扑上她的腿,「不要哭、妳不要哭——」
    
    「呃?」听见男童的喊声,丰臣秀子才回过神、也跑上前。「黑河小姐,妳哭了吗?」
    
    「我哪有哭……没怎样啦、这只是汗流到眼睛里了而已。」黑河守用肩膀部位的袖子往脸上擦拭,「小辉、丰臣老师,我没事,不要大惊小怪的。」然后,她就被带到另一边去,与某部长遥遥相望。
    
    这……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人群各自散开、被分成两边。被围在其中的两人始终没对上眼、说上话。现场气氛一片低迷。
    
    「……真、真是的,打这毽子球不过只是玩玩的,何必这么认真呢……好好过个年,大家要开开心心的才是啊……」在听完弟弟的约略解说后,财前家大哥才终于明白事件的症结点。家里有个表面散漫内在积极的国中运动员,他多少能体会这些热血的网球少年们所谓「运动家精神」;然而,却难以将正式的运动赛事与这种嘻笑玩闹用的游戏连结在一起。
    
    「哥哥,这你就错了。」财前光严肃地凝注脸色。「既然打着比赛的名号,就必须全力以赴。不管这比赛的形式和意义是什么。」
    
    「可是,你们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造成了目前这种局面啊?这样有比较好吗?」财前家大哥话中掺杂些许弦外之音。「不然……阿光,现在不就是你表现的时候吗?」
    
    「我?表现什么?」
    
    「快去安慰你们的年轻老师啊!」男子一把勒住弟弟的颈子,「现在正是她心里最脆弱的时候,突然被对手宣布弃权、她一定很错愕,应该会需要安慰吧?相信最了解你的哥哥我、你办得到的!还不快去——」
    
    「就算是那样,也轮不到我出场。」
    
    「你又讲这种话了!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情场如战场,像你这样还没开始打仗就先放弃、根本就是不战而败!这不也有违你们胜者为王的宗旨吗!」
    
    「……不打没把握的仗,也是自保的重要策略啊。」财前光摸摸脸上的墨水渍。果然已经干掉了。「我想我会在上场前、就先阵亡在战场的边边了。」
    
    「真是的,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没志气的弟弟!想当年我在追你大嫂时可是——」
    
    财前光完全把兄长过去的刻苦打拼记录隔绝在声音接收范围之外。
    
    和主动宣布弃权的男方相比,女方那里的氛围反倒更显沉重和沉郁。周遭人都忍不住要反过来责备男方。
    
    「我们都能了解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选择这么做。但是只要仔细想想她的个性,就会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啊。」
    
    「就是说啊。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那家伙本来就笨得要命……」浪速小子瞬间被一堆谴责的目光刺得浑身发痛,赶紧改口:「呃、我是说,她在言语表达和情绪表达这些方面很笨……」
    
    纵使被伙伴们左一句右一句连珠炮似地夹攻,白石依旧稳如泰山不为所动。过了几分钟后、直到气息平缓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围在他身边的人们立刻开出一条道路。而道路的尽头,正是黑河守所在的位置。
    
    白石走到黑河面前,对众人颔首示意完、随即拉起她的手腕。女方也乖乖地跟在对方后头。
    
    「哥哥……那样的意思是?」千岁美雪指指逐渐走远的两人。她兄长则是将双肩一耸。「那就是要『私底下好好谈谈』的意思。」
    
    「小藏看起来真的很生气耶……很少见他这样子过的。」友香里一脸担忧。「守姊姊要不要紧……」
    
    「我想,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被认为应该是最惶惶不安的远山金太郎一反常态,悠哉轻松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所有人面面相觑。
    
    「继续比毽子球,大家觉得如何?」
    
    「好主意。」小春拍拍手掌,鼓励大家振奋起来。「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小春,你能不能不要用拔尖的『少女音』讲那句话……」
    待走出众人视野之外后,白石才放开黑河的手。
    
    男方举起双臂环抱在胸前,绷着脸不发一语。女方自始至终都不敢正眼同对方迎视,双手摆在腰后交叉着,手指在发丝间流连忘返,身体重心轮流在两脚之间交换,一副听从发落的认命样。
    
    「……说吧。」白石放慢语调,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妳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
    
    黑河脸偏向一边、扁着嘴巴没答腔,白石也没急着催促她。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几丝燠热感。
    
    男方叹了一口气。「不愿意老实招出来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
    
    「妳是因为同情我、觉得我打不过妳,所以才要故意输掉?」
    
    「不、不是同情……啦……」黑河迅速抬起头,表情呈现出些许慌乱之色。
    
    「那是为什么?」见她这副内疚至极的模样,白石心里也不怎么气了。虽然确实觉得不高兴,但是还没到气急败坏的地步。他从来不会真正对黑河发怒,除非她做了会让他真正生气的事情。「因为我『身分特殊』?」男方意有所指地补充。
    
    「呃、不完全是……」黑河守又低下了头,继续让身体重心在两只脚上轮流交换,姿态扭捏。「是因、因为……」
    
    「因为什么?」
    
    「你、你是部长,要是你在大家面前输掉、而且还输得很凄惨的话……」由于理亏之故,她的声音愈来愈低。「这样,不是就会很丢脸吗?」
    
    ……不希望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出糗。
    
    她最喜欢欣赏他在球场上挥汗奔跑、认真打球的样子,努力拼命过后品尝到胜利的甘美果实;不想见到他输掉后浮现出落寞的表情。那比她自己惨败更感到难过和不舍。
    
    「是吗?妳就这么确定我会输给妳?」白石挑高一边眉毛。「而且还会『输得很凄惨』?」
    
    「难道不是这样吗?」黑河守想也没想、直接反问回去。一回完话,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快人快语,更一声都不敢吭、噤若寒蝉。
    
    ……似乎也是如此。果然很像她替他着想的思考模式。
    
    「就只有担心我会丢脸而已吗?不是因为我比妳弱很多所以才同情我?」
    
    女方表情一怔,摇头摇得剧烈。「不是那样,我怎么可能会同情你。」
    
    正确来说,是她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一个需要被她同情的家伙。
    
    「而且你——一点都不弱。」
    
    基本上,光是有能耐吃下她、还有办法应付得游刃有余,就绝对不会是一名弱者。起码,在心理方面绝对不弱。
    
    「可是,妳那种想法,不也能算是同情的一种吗?」白石故意用揶揄的口气回答。然而满心只顾虑对方情绪的黑河守完全没听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那样……」她双手相互交握,愈握愈紧;力道强得使指尖微微泛白;脸色也愈来愈发白、愈来愈愧疚,斗大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滑下脸颊。黑河守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少数之一就是面前的白石藏之介。害怕的点则是担心会触怒对方或是惹他伤心难过,所以她对他可说是百依百顺、唯命是从,像只被驯养过度的忠犬。尽管有很多时候她依然会神经接错线、作出违逆的行径。
    
    男方无奈地沉沉叹息。他自认脾气是圣人等级的良好、这也是众所公认的事实,却不知怎地总还是会让女方战战兢兢的。有时候,只要他老兄稍微蹙个眉咳点嗽,她就会不小心反应过度、诚惶诚恐、开始频频道歉,只差没行个特大号的跪拜礼。根据认识她的三船夫妻和船越老人、旧书店老人表示,黑河守每当面对循规蹈矩的善良好人时,就会是这副戒慎恐惧的神经质模样,而且还会不知所措;久了肯定会精神疲乏,所以她才总是和这类人物保持距离。因此她和「老友」们相处的模式才会动辄吐槽气氛火爆;对黑河来说,这才是最自然轻松的互动。
    
    
    不过,他总不可能对喜欢的她用那种粗暴的方式沟通;她也不可能用无礼的态度对他。只能等她更适应身边随时有个伴的情境。白石喜欢黑河守尊敬他、尊重他的心情,但是不希望她在他身旁时就紧张兮兮又绑手绑脚,当不了自己、放不开自己。
    
    「算了、这次就先让妳欠着吧。」白石拉开她紧握住的两只手,分别握在一掌中。「哪天我们自己单独出来比赛。那样的话,即使我输了、就算输得一塌糊涂也不怕会丢脸。」
    
    黑河抬起脸、正面直视着对方,表情十分哀怨。
    
    「到时候,妳可别再放水啦。重点是,输给妳一点都不丢脸啊。」白石伸出指腹,拭去她额头与脸上的汗水、拂过左眼下方那道小小的伤疤。「这已经算是我们大家心中某种不成文的共识了。和妳一起打毽子球,还可以训练神经反射的速度呢。」
    
    「什、什么啊?还训练神经反射……」
    
    「是真的啊。」白石轻轻撩起黑河守的几缕青丝,「而且,我最喜欢的就是妳抬头挺胸、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有追着球跑时长发纷飞的风景……所以尽管放马过来,我也会以全力应战的。」
    
    直到男方重新展露笑颜,女方才跟着微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羞涩。
    
    就在这情势破冰的同一刻,两人身旁冷不妨响起稚嫩的孩童嗓音。
    
    「河童阿姨——」
    
    财前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母亲身边跑离,偷偷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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