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天宝寺中学网球部的圣诞小剧场，正式揭幕。
    
    
    虽然美其名是圣诞剧场，但是连个大纲或脚本都没有。开始准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距离午夜十二点的到来，还有约莫六个小时。
    
    「演什么内容不重要，重点是要让小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就好了。即使只出现一下子也可以。」
    
    网球部一伙人从话剧部和电影部借来各种需要的道具，再结合美术部以及文艺部的力量，全都在手忙脚乱地进行筹备工作。擅长科目是美术的千岁已经从小金那里回来，支持等会儿的演出。
    
    「……我们两个明明就只是回来过圣诞节的，为什么也要一起加入啊？」从一颗麋鹿头中传出平善之的声音。「而且，为什么我和原哲是演麋鹿？难道我们长得很像麋鹿吗？」
    
    平善之戴着麋鹿头，原哲也则是身上套着麋鹿的服装。
    
    「没办法，最重要的圣诞老人的角色只有一个、而且只有裕次才能胜任啊。」小春正忙着在一氏脸上贴假胡子。「圣诞老公公是老人，声音一定和年轻人不一样。也只有能模仿声音的裕次才演得了。」
    
    小春说罢，一氏还配合地发出「呵、呵、呵」的沙哑笑声。「我是来送给好孩子礼物的，好孩子在哪里啊？」
    
    「呜哇！真的好像、根本就是老头子的声音！裕次你太强了！简直就是职业级的嘛！可以直接出师了嘛你！」忍足谦也在一旁鼓掌叫好，财前光笑得猛捶地板。
    
    「就是这样啊……原哲前辈、平善前辈。」小石川也戴着麋鹿头，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味道。他虽然和千岁一样也是美化委员，但是对美术这方面并不太熟悉。「为了小金，请前辈们稍微忍耐一下吧。就算时间很短，但是只要让小金看见装扮过后的我们、让他相信就行了。」石田银则是饰演小石川那头麋鹿的身子。根据祖师爷的说法是，热爱修行的他的下盘「够稳」、即使要以半蹲的姿势长时间行走也不成问题。
    
    「原哲，毕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的体力应该没衰退得这么快吧。」渡边修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
    
    「笑话！我可是U-17选拔队的队员之一喔！虽然之后被谦也这浑小子和青学的浑小子抢去位子了……总之，怎么可能不行！既然是为了可爱的后辈，那也没办法了……」原哲也把头露在麋鹿的服装外，东张西望。「欸、那女的呢？她去哪里了？」
    
    「守……黑河老师去小金那里了，也顺便去接友香里、就是我妹妹。晚点我们要在远山家集合。」在众人面前，白石仍然规规矩矩地称呼某女的姓氏、并且加上了称谓。「远山伯母为小金计划了一场圣诞派对，也招待我们大家过去。」
    
    「你妹妹？小金的圣诞派对，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啊？」
    
    「呃、这个……」白石还没回答，随即被好友谦也抢话：「也就是说，白石的妹妹喜欢小金啦！他们同年纪！」
    
    「什么——竟然！区区两个国一生，为什么动作会比我们还快！太过分了！这是什么世界！」平善之和原哲也齐声嚷嚷了起来。
    
    「前辈们请不要乱动啊、否则我会不好修改麋鹿装的下摆长度的。」尽管千岁千里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又飒爽不羁，然而父亲是陶艺家的他却颇有艺术细胞，大面积的双手也挺灵巧。
    
    一提到这类「恋爱话题」，倒是让千岁想起了自家妹妹美雪。可惜的是，远在关东青学的人家冰山级部长，目前一点那样的意思都没有；大概以后也不会有。即便想替妹妹从中牵线，应该也不可能会成功。所谓「胎死腹中」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形吧。
    
    「算了算了，先不管那种问题。」原哲也故意对着白石唰一声竖起了小拇指。「那为什么你的『这个』没来帮忙准备工作呢？」还加重语气强调「这个」字眼。「这提议有一半是她的主意吧。难道她就这样把问题丢给我们，自己到一旁搧风纳凉去了？」
    
    「前辈请放心，她绝对不是那种人。」最了解某女性格的现任部长立即出面为她平反。就算真的要展现出无情无义或「没天良」的一面，黑河守也会视情况而定。关于这点，熟识她的众人倒是不怎么操心。
    
    「老师的工作比准备这些东西更重要。」财前光正忙着把一堆杂物装进大布袋里、充当「礼物」。「她要负责『制止小金』。」
    
    「制止小金？」平善之和原哲也彼此互望。「什么意思啊？」
    
    「也就是说，万一到时候小金激动过头、扑向圣诞老人和你们这两头麋鹿的话，事情就穿帮了。」忍足谦也指了指扮演圣诞老人的一人、以及演麋鹿的四个人。「所以，黑河要负责保护我们、抓住小金。也只有她才抓得住那小鬼。」
    
    「啊……说得也是。」这种说法让两名已毕业人士完全心服口服。
    
    「呼——算是大功告成了吧。」千岁千里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一氏和小春，「你们那边呢？」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啰！」
    
    「那，我们现在就悄悄的——往远山家前进吧！」众人一只只手掌迭在一起，彼此加油打气。「大家要小心行事、互相掩护，胜者为王、搞笑者为王！」
    
    「喔——！」
    
    「等等、大家。」
    
    所有视线都移向出声的金色小春。「怎么了啊？」
    
    「既然是要送礼物给小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准备礼物给他呢？」
    
    「啊……说的也是。」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可是，我们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个就不需要担心了，全都包在人家身上。」
    
    小春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于是，一群人在出发至远山家前、先绕去了别处。
    
    
    ×
    
    
    黑河守站在白石家门前，伸手按下门铃。
    
    过会儿，玄关大门开了。
    
    「守姊姊！」
    
    绑着双马尾发型的少女急匆匆地套上短靴，跑向前来接她的某女。
    
    「穿得够暖吗？」黑河用温柔轻巧的动作将友香里的围巾往上拉、盖住鼻头。「不要感冒了。」她没戴手套，只戴着连指护腕，手指冻得冰冷。
    
    「不会、不会感冒！」友香里的臂弯上挂着个胀鼓鼓的纸袋。里面大概装了礼物之类的东西。「守姊姊，妳直接把头发当成围巾吗？好酷哦！妳的头发很长，刚好能用！」
    
    那可能是要给小金的礼物吧。黑河若有似无地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快走吧。和妳爸爸妈妈报备过了吗？可别让他们误以为妳失踪了就去报警哦。」
    
    「才不会啦！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要和小藏一起去金太郎家。」少女眨了眨眼眸，嫣然笑道。「而且我说是妳要来接我，他们超级放心的！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
    
    被当成「保镳」看待的黑河守本身也不以为意；这大概是她少数派得上用场的情况之一。「雪实小姐呢？」虽然白石家的长女还比她年幼了三四岁，不过黑河总是习惯以敬语称呼对方。
    
    「姊姊她自己有活动，去和朋友们一起过圣诞节了！」白石友香里兴高采烈地面向身旁的女人。「对了，她要我转告妳一声——圣诞快乐！」
    
    黑河守心里一暖、还来不及微笑以对，少女便又立刻补上一句：「而且我爸爸妈妈还说，妳一定要和小藏过个完美的圣诞节喔！之后他们可是会盘查的！」
    
    女人笑脸随即垮掉，改换上难为情的神色。「真是……搞什么啊……」
    
    一大一小的两女走在街上。愈接近圣诞夜，人们脸上的表情就愈是兴奋。轻快的圣诞歌曲传遍大街小巷。街灯一盏一盏地接连点亮。
    
    「我好惊讶……金太郎的妈妈竟然会邀请我……」白石友香里举起戴着毛线手套的双手，从口中呼出一团团白色雾气。细致小巧的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
    
    「小金的妈妈才要惊讶，没想到她的傻儿子竟然会被喜欢……而且还是被可爱的女孩子这么喜欢。她一定感动得要命。」黑河故意用嘲弄的口气揶揄对方。
    
    「讨厌啦、金太郎才不傻呢！」友香里鼓起双腮为少年辩驳。「除了小藏以外，那些二三年级的网球部队员也会去吗？」
    
    「当然，他们晚一点会到。」
    
    「太好了，妳可以和小藏一起过圣诞节呢！」
    
    「……小鬼。」黑河双颊微红、佯装怨怼地横了满脸嘻笑的少女一眼；然后盯着玻璃橱窗里一尊胖嘟嘟的白胡子红衣老头的塑像。「友香里，妳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吗？」
    
    白石家的么妹是除了远山金太郎以外，黑河守少数会直唤名字的晚辈。其余若非以姓氏称呼就是连名带姓地喊，否则就是会在姓氏后方加上个「君」字，以表礼节。
    
    「呃、这个嘛……」友香里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如果我说不相信的话，妳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像小孩子？」
    
    黑河摇了摇头。「我也不相信。」
    
    「就是说啊……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的。」白石友香里继续在戴着毛线手套的双掌中呵气。缕缕白雾袅袅扩散。「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圣诞老人都是爸爸妈妈装的。礼物都是他们晚上趁我们睡着时，偷偷放进袜子里的。」
    
    「嗯……对啊。」黑河抬起头，仰望雾茫茫的天空。她连被父母哄骗有圣诞老公公的机会都没有。在短暂的儿时记忆中，母亲总是忙得见不太到人，连圣诞节也要出门工作，否则就养不起还是小女孩的她。至于母亲实际上做些什么……她完全一无所知。小时候是如此，长大后的现在亦然。
    
    友香里宛如意会到了什么似的，一脸讶异地转头看着黑河守。「圣诞老人……金太郎该不会还相信有圣诞老人吧？」
    
    黑河将自己的意志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弯起了两边唇角、但笑不语。
    
    「呃……不会吧。」少女也无言以对。
    
    「还是友香里聪明。那我先告诉妳吧、等等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于是，黑河把晚点将要实行的「圣诞小剧彻计划透露给了对方知情。
    
    友香里愈听，双眸也愈睁愈大。「什么？小藏他们要？他没事先跟我说……」
    
    「因为这决定是很临时的，连想好好计划也没办法。」黑河一脸慎重地向少女交代。「妳要和我们一起演戏，必要的时候也一起阻止小金、免得他当场幻想破灭，知道吗？妳应该不会想见到他沮丧难过的样子吧？」
    
    「呃、我知道了……」友香里无力地点头，叹气。
    
    「小金还真是需要像妳这种反应机伶的伴陪在身边呢。」虽然远山金太郎的反应也很机伶——不过是属于「手脚方面」的反应机伶；他现阶段就是脑子仍然还「单蠢」了一点。
    
    「守姊姊！不要取笑我啦！」友香里红着小脸娇嗔。
    
    黑河守难得心情愉悦、并且把情绪显现于外在。「赶快走吧，远山伯母一定在痴痴等候妳了。」
    
    「讨厌、不要说什么痴痴等候这种话啦……」白石友香里瞅了一会儿那枚身穿黑大衣的背影，接着加快脚步、伸手搂住对方臂膀。
    
    黑河稍稍低下头，满脸讶异。少女回以一张灿烂笑颜。「像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感觉就会温暖很多了。」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示，少女又迅速接了一句：「当然啦！我知道妳一定比较希望旁边的人是小藏——不对，妳就是这么希望的没错！一定就是这么希望的！」
    
    这回，黑河守面无表情的脸庞迅速涨红起来，整个人烫得几乎从头顶上冒出烟雾。「……友香里，小心我揍妳。」
    
    她故意压低声线的嗓调并没威吓到少女；这威吓终究只会停留在威吓阶段，并且算不上是威吓的威吓。少女完全不害怕，笑得十分开心。「守姊姊，妳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热、很温暖了？」
    
    若要套用将棋术语来说的话，应该就是「被反将一军」的意味。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实在是……」某女就这么一路碎碎念、直念到抵达远山宅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