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点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十章、「战之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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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某个寒风阴雨的日子里所发生的小小意外插曲。一个气候十分恶劣的日子。
    少女不知从何而来,亦不晓得是如何到来;在没有任何人觉察到的时候,静悄而蓦然现身在这间小赛车场的维修处门口。
    一身漆黑的装扮、苍白却阴沉的脸色和气息、长过腰际的黑发——给人的第一印象大概会是战国时代那些执行谍报任务的忍者;而那副犹如睡眠不足般的「深沉黑眼圈」,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活像只无声无息的鬼魅。
    雨势渐强,无情的大雨倾盆而下,却莫名的寂静;霎时间,环境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少女被淋得浑身湿透,像只从水里捞起来的落汤鸡。
    她的双手戴着能一拳击碎头盖骨的金属手指虎。每当闪电落下,就会映射出刺眼银光。
    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轰轰作响的雷声。
    耳鸣阵阵。耳鸣得厉害。
    分明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单薄身躯,却发挥出极大的力量。
    待回过神来时,老人发现面前的手下已经被一个个摆平在地。
    头破血流、哀鸿遍野。
    闪电当头劈下,瞬间照亮室内。
    在倒成一片的人群之中,唯独她一个人鹤立鸡群。
    黑色的服装染上鲜血。白皙的肌肤染上鲜血。
    整个世界只剩下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鲜艳的红色,交错着出现。那张毫无波动的侧脸和雨水都是透明的。
    老人瞇起右眼。
    宛如战争一般的场景。
    只剩下画面在眼前晃动。
    像哑剧,也像纪录片的黑白影像。
    熟悉的——战争的景象。
    事后,根据那些被打倒的年轻人所描述的——当时只要他们心生「攻击女孩」的念头之际,似乎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局限住肢体,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那时候,船越老人认定对方不是来找碴就是来踢馆。二话不说立刻祭出当下就在手中的最强的家伙——一把名为沙漠之鹰的半自动手枪——也是老人最钟爱的武器之一,对准少女的脑门扣下扳机。
    然而,出乎所有还能动、还有意识者之意料——只消微微偏头、改变几度角,少女便闪过了那发子弹,并且还能挥出直攻要害的一拳打倒意图袭击她的敌人。不管是出拳出脚或者移动的时候、全然无声无响,连发力时的吆喝声都不需要。犹记得,似乎还有些盛满惊恐的声音直喊着「鬼出现了」之类的傻话。
    『这小鬼是个怪物。』
    当时,相较于周遭那些血气方刚、马上就被愤怒冲昏头的年轻人们,人生历练已然相当丰富的混血老人丝毫不愠不火,还笑着替对方下了那种评论。
    『妳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妳想要什么?』
    和对方摆明了就是要砸场的行为比起来,老人更想弄清楚眼前那名陌生女孩的动机和想法是什么。她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年纪,却散发出不符合年龄的猛烈气息。倘若她并非生得一副人模人样的外表,可能还会被误以为是只野生动物。在场的所有身高体重都远优于少女的男性人类没有一个伤得了她半根寒毛,全都被灵敏的身手避开、并且被击倒。
    虽然不晓得原因为何、又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老人确定,少女肯定受过非常严苛的训练。尽管无法确认她的心理状态是如何,然而「技」与「体」这两项,肯定都在一般水平之上。
    犹如野兽一般的人类。
    『我是来……』少女稍稍抬头,斜眼瞪向老人;双眸瞠大,目露无比凶光,杀气腾腾。一头不知何故而留的长发湿淋淋地服贴在身上。
    『替天行道。』
    就算不至于是怪物,也绝非普通人类。
    「——替天行道!妳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真亏妳想得出来!」船越老人一面回想当时的场景,忍不住捧腹大笑。「妳小鬼讲得出口,老子我还不敢听呢!真是太羞耻了、羞耻到不行吶——」
    其实黑河当时想说的字眼是「报仇,」却不知怎地、脱口而出时会变成蠢到地心去的那几个字。
    没有人类能假借上帝或神佛的名义行事。倘若真的有人这么做,那肯定是招摇撞骗。天生拥有特殊体质和有点特殊能力的她一直是如此深信。
    「烦……那都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臭老头就应该趁早得老年痴呆症,把那些无关紧要又芝麻蒜皮的鸟事统统忘光。」
    黑河露出些许难为情的神色、偏着头闪过几枚以高速发射而来的漆弹;她边抽空回嘴低斥、又边想拿枪口对准老人的眉心。不过在这之前,还必须先应付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人形标靶。
    「真是遗憾,老子虽然身残、脑袋却一点都不残。」老人得意洋洋地扯开皮肉松弛的笑脸。长长短短的皱纹显得更深刻。「现在离那时候也还没过多久。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妳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吧。」
    此起彼落的枪响连续不断,回荡在密闭的地下室内、特别地震耳欲聋,音量大得几乎听不见交谈声,再加上戴着射击用的护耳罩,更减低了噪音的侵扰;但是一老一少的两人却还是能正常对话。只不过年少的那方开口搭理的意愿颇低;一部分原因也是和正处于忙得分身乏术的劳动状态有关。
    「妳小鬼到底是没脑子或者胆识过人,竟敢单枪匹马闯入这地方。老子到现在都还不是很明白啊。」
    「……管我那么多。」
    「当时那个女孩呢?后来怎么了?」老人作出想掏耳朵的手势,不过指尖被护耳罩挡着。「记得她好像是姓『千桥』?和妳是同一间高中的同学吗?大阪女子高中?」
    「……不知道,没在联络了。」年轻女子的侧脸毫无表情。
    「什么呀?这样不是太可惜了吗?」船越老人让老迈的身躯倚靠在皮椅里头。「亏妳当初还为了想替她报仇,独自一个人闯进来呢——而且还麻烦到黑泽小子来带妳回去。他还为了妳吃下一发子弹不是吗?」
    象征愤怒的青筋在黑河额头和颈子上劈哩啪啦疯狂作响。「还敢提到那个,射伤他的不就是你吗!」
    「要不是妳小鬼比鳖还要固执,老子也不需要下如此猛药啦!」
    「……当初提什么要是不骑上车绕个几圈就不放人、这种莫名其妙的逼迫要求的家伙,就是你这个死老头子吧!那时候我都已经伤重到站都站不稳了!而且你也让我吃了一发子弹!」
    「咦?有吗?啊哈哈哈——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老子早就都忘得一乾二净啦!反正妳小鬼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晓得是谁刚刚才说过自己不是脑残。」
    「当然不是脑残了!」老人蓦地瞪大单眼,还健在的那只手拍了拍皮椅的扶手。「老子只是年纪大了、记忆力有点退化、有点健忘症而已!有道是生老病死、这是人类正常发展的生理现象吧!」
    「啧、你最好哪天忘了怎么呼吸,该死的臭老头。你才不是人类,是妖怪。」包括自身在内,黑河守觉得自己简直是生存在一个群魔乱舞的异次元世界。
    一边激烈运动、一边又要回话和吐槽,搞得身心俱疲。黑河一面跑动、躲避、停顿、锁定目标、扣扳机、再闪避,不断地重复或交互改变着这些动作——一面调整着呼吸节奏。
    「……让和这里有关的浑球伤害那女孩,是老子的疏忽。」船越老人忽然低下头,深邃眼窝所形成的阴影遮住了眼神。「老子真心觉得抱歉。」
    混血老人流露出来的伤感情怀彷佛感染到黑河身上,一时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就在这一恍神加分心之际,她被从机关以外的枪口发射出去的漆弹命中身躯和腿部,当场炸开的颜料喷得满身都是。而那把漆弹枪则是拿在老人手上。
    「混蛋!该死!」
    她没穿着练习射击用时的长裤;因此原本在身上的运动裤可以说是完全报销了。黑色的布料被染得花花绿绿、五颜六色、七彩鲜艳。不仅毁了一条长裤,毫无防备的肉身被漆弹直接击中的痛楚更是难以言喻、不堪入耳的脏话连飙。
    「——靠!他妈的!竟敢趁人之危,卑鄙!我杀了你!去死!痛死人了!」
    年轻女子不知所云的连续咒骂和老人的笑声充满在密闭的地下空间;彷佛是个恶作剧成功的老顽童。
    「哼哼哼哼——这叫作兵不厌诈,妳小鬼多学着点啊!」老人咯咯奸笑、挥了挥手上的漆弹枪,老脸上的感伤和愧疚之色荡然无存。
    「……混帐妖怪老头,哪天我真的要送你下地狱。」
    最后几颗子弹消耗掉以后,人形靶也被打个精光、留下一堆月球表面般的坑坑疤疤。船越老人按下关闭漆弹装置的钮。室内烟雾弥漫,烟硝味变得更浓郁而且呛鼻。
    黑河稍稍跛着腿走出堆满障碍物的那块空间,回到原先的射击位置。
    「……臭老头,你说我这样要怎么上街啊?这该怎么办才好?」射击外套脏了就算了。黑河指着惨不忍睹的黑底「花色」长裤,恨恨地咬着牙向老人兴师问罪。
    「反正妳不是还有很多同样的服装吗。老是见妳一身黑,就像蝙蝠侠那样;要是打开妳的衣柜,大概整排都挂着相同的衣服吧。」老人放下漆弹枪,将同一只手伸进皮椅上的破洞;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大迭万元现钞,扔往黑河脚边。动作和不以为然的嘴脸活像在施舍乞丐。「不然看妳要多少,老子送一卡车给妳。那种廉价的便宜货花不了老子多少钱。」
    「……钱钱钱,你干脆被钱砸死算了,死老头!竟然把钱藏在那种地方,你脑子是有洞还是有病!」但是那几迭钞票被看也没看一眼的某女一记大脚踢开;贴着地面滑行,最后碰到墙边才停下。
    老人依旧气定神闲,没理会对方的碎碎念和诅咒。
    「果然还是看真枪实弹的秀最过瘾。」船越老人背靠着皮椅椅背,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十分心满意足。「小鬼,妳有没有考虑去德国美国或俄罗斯当佣兵?女佣兵要是表现优良的话,酬劳会比男的更高哦!」
    「白痴,怎么可能。」
    老人一点也不介意被年龄差距超过五十岁的小毛孩数落。「老子可是很认真的!老子可以介绍妳给老子以前的熟人,门坎应该会比较宽松。当然,酬劳方面是妳七我三,怎么样,超划算的吧!
    「白痴、胡扯什么疯话,我看我先毙掉你这条老命算了。反正你也差不多快要死了吧。」黑河守边补充弹匣边回答,头也没抬。
    「喀哒!」一声,弹匣被推进了枪身、再扣上弹匣卡榫,用拇指拉下击锤,发出子弹上膛的声响。
    船越老人注视着年轻女子从检查枪身到将子弹上膛这段利落流畅的动作,笑容显得更加满意,一副「老子没有白教」的自满态度,完全不将对方的诅咒和冷眼冷语放在心上。
    「哼哼哼——就凭妳这小鬼是杀不死老子的。」
    「……为什么?」
    「因为老子是祸害,所以会活上千年!」
    黑河用一双死鱼眼斜睨向哈哈大笑的老人。「……哪有人这么干脆地承认自己是祸害,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大概连榴弹都打不穿。」
    她觉得死鱼眼大概快要变成自己的注册商标了。
    「别说老子,妳这小鬼也是个祸害啊!」
    「不要拿我跟你相提并论。」黑河举起枪,一颗子弹打在遥远那面墙上的标靶中心。
    「准、真准!老子的辛勤指导算是值回票价了。」看得出来老人亟想掌声鼓励;奈何他只剩下一只手,连这种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都办不到。「看样子,待在四天宝寺中学的期间,并没让妳的功夫退步。」
    一口唾液猛然噎住喉咙,黑河迅速扭头怒瞪住船越老人。
    「死老头,你调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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