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点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七章、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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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网球部校队队员们都聚集在祖师爷所住的宿舍中时,同一时刻,黑河守独自搭车来到了近邻大阪湾的一处规模不大的赛车运动场。
对于鲜少搭乘大众运输工具、以及十分欠缺相关常识和基础概念的她而言,这地方是少数她懂得如何藉由摩托车以外的交通方式前去的场所。
同时,这地方也是属于她自身的秘密基地;认识她的人当中,只有三船拳馆的管理人黑泽知道她有时候会来这个地方。
「真是……没办法随时随地到处跑真不方便,哪天一定要把那台破车给修了……」
所谓「破车」,是一辆停放在自家院子里的重型机车。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起码超过三十年的「古董」。黑河藏井生前不仅是名职业拳手,也是个热爱重机运动的玩家。黑河守闲来无事就会盯着它,想象从未见过的父亲全副武装、骑着重型机车迎风驰骋的画面。盯久了,她自己也想尝试去体会那种感受——在黑泽先生瞒着三船夫妻的「悄手」帮助下,小姑娘国中还没毕业就学会无照驾驶。在很多方面,这名非亲非故的中年男子可以说是她的贵人。
「守,妳要谨慎些,绝对不能露出马脚、被馆长和馆长夫人发现。」黑泽不晓得从哪里替她弄来交通工具,只说是借的,绝对弄坏不得。「否则,我可是会被剥掉皮碎尸万段丢进海里喂鲨鱼的。」
中年男子举起食指摆在唇上,对还是个国中生的小守挑眉眨眼。他已经年过五十、头发花白、眼尾和嘴角旁满是皱纹,然而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名风流倜傥的极品帅哥。虽然如此,却从不曾见他和任何异性来往过;单身至今,大概会终身不娶。问他为什么,也只是笑而不答。问他是不是同性恋,身为他前辈的三船友道却替他作证绝对不是。三船枫几度开玩笑说要替他作媒,他却笑着摇头拒绝。
未成年的少女点点头,一手摆在练习用的重机上。
大概是遗传到父亲杰出的运动神经,虽然身形因为有点营养不良而稍显瘦弱,但是不论武术或是驾驶交通工具,她总是能很快上手。
不过,那辆父亲留下的旧车已经彻底报废,变成了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装置艺术品。久未发动的引擎积满灰土和泥沙,是蜘蛛们筑巢的好场所;受到环境中的湿气影响,破败腐朽的车身甚至长出了一层滑溜溜的青苔,也成为爬藤们最喜爱的栖息之处。
无论从前后左右如何检视,都是一副已经完全没救彻底死亡了的样子。大翻修的价码或许还抵不上几辆全新的车子。因此说修理什么的,也只是空口白话罢了。
黑河守抬头望着以豪迈的毛笔字体挥洒着「船越」这个姓氏汉字的招牌——美其名叫做招牌,充其量也不过就只是一片弱不禁风的薄木板,随时都会从原本挂着的位置脱离。
一会儿,她才举步走进去。
这间赛车运动场占地偏小。几乎从门口进入,便能自中央的廊道窥见供车辆行驶的跑道;除了轻重型机车以外,偶尔也有些跑车会使用,但是次数和机率都不多;其中一项原因是空间实在不足,容纳不太下比重型机车更庞大的交通工具。
空气中回荡着从跑道上传来的车辆引擎声,混杂着来自大阪湾的船笛声——低沉与高亢,不规律以及规律——两者合奏成一首奇怪的乐曲,既不协调、却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带着乱中有序的美感。这是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完全是由人类的想象与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声音
赛车场的接待处柜台没人看管。虽然那个柜台说穿了,就只是个从不晓得哪间中小学搬来、人家不要的旧讲台罢了。印在桌身的油漆字已然剥落,辨识不能。
无论何时来到这里,不管是窗户窗台墙壁天花板还是地板,永远都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土。黑河守双手插在运动夹克的口袋里,肩上背着登山型的黑色背包,环顾几下这间小得可怜的接待室——勉强姑且称作「大厅」吧——心中萌生起一股不悦的感受。
实在太散漫了,当真想就此关门大吉不成。
尽管是这么破烂到不能再破烂的场所,靠近天花板的墙角仍然装设着几台监视器。黑河停住脚步,抬头仰望、面向镜头。
然后,把舌头吐了出来。她无法抛开自尊、牺牲形象扮出太不能看的鬼脸,「皱眉吐舌头」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半晌,黑河收回舌头、懒得继续对这寒酸地方发牢骚,径直朝更后面走去。
在抵达车道之前,会先经过车手休息室和维修处;分别位于走廊两旁。几只被随意放养却外表干净整齐的杂种犬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不论昼夜,维修处总是响着听久了会耳背的敲敲打打声、引擎运转声,以及人类高谈阔论的对话声;有时候甚至会传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巨响,然后冒出呛鼻子的袅袅烟雾。
就像现在。几名负责车辆保养和修护的男子前后跑出弥漫在维修处里外的浓郁烟幕,一个个呛得眼泪鼻涕直流。男子们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脏污得彷佛从垃圾场挖出来的废弃品。
「咳咳、真糟糕,实验又失败了……」
「……什么实验?」
「就是要把喷射机的引擎装到重机上的实验……」其中一人回答到一半,发觉到不对劲。「是谁在回话?」
狗狗们的吠叫声更加嘹亮,一条条尾巴摇个不停;虽然有一两只没尾巴。众人转过头,还没弄清楚来者身分,一旁便立刻响起女性的尖叫声。「黑河君!」
发出兴奋尖叫的是两名赛车女郎。其中一位似乎混有西洋血统,瞳色湛蓝、肤色白皙,一头看似时髦的长鬈发是天然生成的,颜色是柔和的浅棕,五官相对挺立且深邃。
另一位肤色较深、接近咖啡色,生着张浓眉大眼的漂亮脸蛋,宛若中东地方人种的容貌;一头黑发及腰,将浏海剪至齐平,厚厚的一层盖住前额——发型与其说是妹妹头,看起来却更像是埃及艳后。
在一般正常人的认知里,这两个成熟美艳的女人应该都符合「绝对美丽」的高标准。她们脸上都化着绚丽又迷人的彩妆,身上飘着闻起来舒适自然的人工香味;穿着小露香肩和酥胸的贴身裙装,背部甚至挖空了一大片。两副身躯曲线玲珑、前凸后翘,只差没袒胸露乳;裙襬不到大腿的一半,走动时遮不太住外泄的春光。
见女人们迅速扔掉手上的黑白方格旗子和码表、纪录表等东西,前仆后继地跑过来——虽然也才两只——感到些微别扭的黑河守立刻转开视线,老是无法适应那种有穿等于没穿、和「衣服是用来蔽体」的基本功能比起来、装饰用途更高的打扮。
三、四条活泼可爱的狗儿围在旁边跑跑跳跳。虽然都没戴项圈,但是看得出来被照顾得非常悉心妥善;被固定清洗梳理的毛皮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不像是以乱七八糟的车场维修处为家的狗。和狗狗们相比,几名负责维修车辆的人员浑身脏污、看起来反倒更像邋遢的流浪汉。
车道上正高速行驶着几辆呼啸作响的重型机车。其中一台深蓝色的重机速度最快,特别是过弯的技术十分高超,压车的角度之大、几乎使身侧和地面相碰,将其它车手远远抛在后头。为了在一段距离以外还能容易区分谁是谁、以及方便做时间纪录和排名,车手们各自穿着不同颜色的防摔衣,车壳也非常鲜艳。远远望过去,一辆接着一辆、十分醒目。
「黑河君,妳怎么会有空来啊?我们还以为妳永远都不出现了!爷爷他们又不准我们打电话或直接跑去骚扰妳!真的好想妳啊——」
当赛车女郎们一致作出类似的感叹时,黑河随即感觉到在场所有男性成员纷纷投来怨恨的目光。
……我又不是男的,为什么要承担「男性公敌」这种无聊又可笑的臭名?
黑河不只一次无奈又没力地在心里抱怨。
「……在去神奈川之前,刚好还有点时间。」她觉得自己的眼神正在死亡。
「神奈川?妳要去神奈川做什么啊?」两名深感好奇的天生尤物异口同声。
「有个研讨会要在那里某间叫今井的医院举行,校长先生希望我去参加,当作进修的项目之一……请两位不要一直黏到我身上好吗?」被两名身高体型条件都优于自己很多的成熟女人夹在中间,个头矮上一大截的黑河守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作出躲避行为。「……船越小姐,武田小姐。」
被身材姣好又体态丰满的女人们高度关注,更使她瞬间沦为现场众男性的眼刀箭靶。两三辆准备休息的重机停妥在维修处外,上头的骑士下了车,取下全罩式安全帽。刚好在场的车手的年纪大概是介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年纪太小的话还不予录用。
「讨厌啦!就讲过很多次,叫我小梢就行了!」左边浅棕发的混血女郎用一副无法仅用「伟大」去形容的前胸去挤压她的脸。
「我也是!叫人家小潮就行了!不必那么见外嘛!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都这么熟悉了、是自己人了嘛!」右边发型像埃及艳后的中东女郎也将「汹涌」的波涛压在她的手臂上。
那画面说有多香艳刺激就有多香艳刺激。幸亏在场的男性们都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等美景、练就一身坐怀不乱的绝佳本事,每副神情依旧泰然自若、一如既往。
严格说起来,她们从见面到真正认识的时间还没超过五年。
「不好意思、船越小姐,请让妳的胸……胸前那些多到满出来的『脂肪』,离开我的左脸。谢谢配合。武田小姐也是,请让妳的脂肪离我远一点……最后,请不要跟我装熟,谢谢合作。」黑河守觉得自己的双眼都死透了,已经少得可怜的脑细胞也死了一大半。
尽管表现得如此亲昵,女人们却没碰到她的半根长发;彷佛是刻意避开似的。
「啊啊、对不起!」船越梢(ふねこしこずえ),就是那位流着日本与高加索血统的混血美女赶紧退开了几公分。「黑河君,妳的左脸是怎么回事啊?贴着这个是受伤了吗?还好吗?」
「快好了,不要紧。」
「哎!这么可爱的一张脸怎么能受伤呢?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另一名中东女郎,武田潮(たけだうしお)惊慌失措地捧起她的脸蛋。由于扭转得太过度又太突然、导致颈椎响起清脆的喀拉几声。「难道是被人打的吗?妳快告诉人家、人家去替妳讨回公道!」
「武田小姐,请不要用『可爱』来形容我……还有麻烦请不要捏着我的脸、还有我的脖子转得太用力了,有点痛……」黑河守试着让自己的脸蛋脱离对方的掌控。
敢情这两个女人是孤单寂寞觉得冷太久了、把她当成了玩物戏耍?若非她从不对女人动手,这两名女性可能早就被轰得落花流水了。话说回来,倘若不是女人,也不可能会黏她黏得死紧。黑河守向来就没什么异性缘;甚至还时常莫名其妙被异性厌恶。至于得不得同性青睐,也要看时机和对象。
「好了好了、妳们两个,没看到这家伙满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吗。」一名穿着维修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头发短得像被割草机经过的草皮,长着一张国字脸的方正面颊,脸上刻划着几条疤痕,人中部位蓄着短短的胡须,口中叼着一支长烟管。
「黑河,老大在等妳。」
黑河守点点头,尾随在中年男子后方。两位赛车女郎也像跟屁虫似地紧贴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