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就绝对是灵异照片了吧。」财前光继续说：「这个人斜后方的『那个』，就只出现上半身，下半身也是消失在空气中的。」
    「哪有这回事。一定是后面这家伙在拍照的瞬间跳起来，然后脚才会拍不清楚。想装年轻活力的时候，不是都会跳起来拍照……」
    「最好是会不清楚到看不见！而且他连整个人都看不清楚！根本就是一团乌漆抹黑的影子！」
    「哇喔——竟然跳到整个人都看不清楚，这家伙一定是个罕见盖世的武术奇才。比小金还要厉害呢！令我甘拜下风……」
    「武术奇才个屁啦！听我们讲话啊！妳少在那边故作感叹还刻意拉长尾音！听起来真欠揍！」
    「那这张呢！？」忍足谦也不死心地继续抓起下一张照片。「这张一定就是灵异照片没错了吧！」
    照片的构图是画面中有扇窗户，窗户旁边延伸进一条咖啡色的枝桠，作为主干较粗的枝桠上又分岔出更多颜色较浅的细小枝桠，枝桠上则开着许多粉色花朵，衬着宝蓝色的穹苍背景、像一幅自然构成的风景画。整体而言，这算是一张品味不俗的照片。黑河以她「极度外行人」的立场欣赏着。
    「这张拍得也还不错啊。有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一氏火速探出手，不停在照片上用力戳击。「这里、这里这里！」
    他所指的地方是在窗框的右上角处，有颗圆圆的影子突进窗缘；影子当中还有个类似半圆形的开口。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头下脚上地挂在那里露出头部、并且正咧嘴大笑。
    「啊……这一定是楼上的房客不甘寂寞，所以想来串串门子吧。」
    「有谁会倒吊着来串门子啦？！难道他是蜘蛛人吗！」负责吐槽的人们已经激动恐慌到濒临崩溃边缘。「重点是，这根本就不是人的脸吧！这上面根本就没有五官，除了嘴巴以外！如果这是嘴巴的话！」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谁像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厚脸皮。也许他只是害羞，所以故意把脸涂得黑黑的，这样就看不出来他是谁……」
    「还在闹！妳想装傻和唬弄人也该有个限度！有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的脸涂黑啦！又不是黑齿女妖！黑齿女妖也只是把牙齿涂黑而已啊！」
    「就是说，如果他是戴着戳有两个洞的纸袋或丝袜的话，那还可以理解。」
    「阿光，你不要插嘴！那是强盗或小偷吧！重点还是有哪个小偷会倒爬着来偷东西啦！又不是在玩攀岩，在偷到东西前就先摔死了吧！要是他真的身怀这等不凡绝技的话那还当什么小偷！去当忍者间谍或特殊调查员不就好了！」
    「所以说我才没在闹。你们冷静点，不然会血压迅速升高脑血管爆开、我还要帮你们叫救护车或联络葬仪社来收尸、很麻烦的。」
    相较于众人的恐惧慌乱，她大小姐倒是十二万分——委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祖师爷紧紧密合双掌，口中喃喃唱诵着心经。
    「老师，请妳再看看这个。」小石川健二郎别开脸、谨慎地拣出一张照片；几乎没有一个人敢正眼直视上头的景象。
    「这不是水族馆的景色吗？」黑河接过照片，画面上是一大片以不同层次的蓝为主调的色彩；光源位于上方，由上到下、由浅淡至深墨，各种海洋生物分布于其中，呈现出一幅自然美丽的水中景致。菊丸英二还在那片玻璃前方大玩倒立和翻筋斗，大石秀一郎就在旁边、满脸担忧，作势想阻止他。
    接着，黑河很快地紧皱眉头。
    「水族馆怎么可以拍照？不是规定不行的吗？」
    「不二前辈说，这是大石前辈邀他去水族馆玩的时候拍摄的。当时他没有开闪光灯。水族馆里不准拍照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担心闪光灯会吓着鱼群吧？只要关掉应该就没事了。」
    财前光出面帮忙不在场的摄影师缓颊，一旁一氏裕次又忍不住插嘴进来。「那个都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在这里、这里——」
    一氏再度伸出万用的食指，对准菊丸的头顶斜上方不远处猛戳个不停。「这里不是有个这么明显的『人形』吗？而且还是头下脚上地飘浮着！根本就是一具『浮尸』吧！」
    那具看起来像浮尸的东西，脸孔五官都模糊不清，应该是头部的位置长发散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海草，往上延伸出去的身躯和四肢都细瘦不堪，周围漂着许多有粗有细的纤维状物质。彷佛泡烂到极致的物体逐渐腐朽败坏的模样。小少年远山金太郎看着看着，忍不住打起哆嗦。
    「听说菊丸前辈一看到这张照片，就吓得直嚷不要再去水族馆了呢。」财前光热心地补述道。「就连喜欢水族馆的大石前辈，好像也产生了点阴影和心灵创伤……」
    「哎唷、这一定是馆里的潜水员正在喂鱼的时段吧。」
    「不二前辈说，那时候离喂食秀还有一些时间。」财前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开口。
    黑河倚着脸颊、沉静了会儿，然后才眼睛一亮。「对啦！这是那个、那个什么……」她努力地搅动着脑汁。
    「——一定是『充气娃娃』吧？看看这个人的形状，一定是有谁不小心把那个掉进水族箱里，时间一久就被含盐分与矿物质的海水泡烂了……」
    此起彼落的跌倒声接连响起。
    「原来如此，是娃娃吗？」金太郎握起一拳击向另一掌，恍然大悟。「阿守，充气娃娃是什么啊？」
    「啊？充气娃娃就是——」
    「快点住口啊！妳！」爱护后辈心切的校队队员们异口同声。「别在小金面前提起那种东西啦！」
    「哦？这么说……」黑河斜撇着嘴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们这些『未成年』的，都知道那充气娃娃是干什么用的吗？」
    所有人不分年纪和职位、全都一脸大便。
    「太好了，小金。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呢！你的前辈们还真是博学多闻呢！你赶快去问他们吧！」
    天真可爱的远山金太郎立刻就被黑河守和颜悦色又佯装欣慰的温柔笑容牵着鼻子走去，转而纠缠其它人。
    「快告诉我充气娃娃是什么！」
    「小金，充气娃娃就是——」于是，本欲解惑的金色小春也立刻就被伙伴们压倒在地。「哎呀！你们大家别这么猴急嘛！一个一个来——」
    「小春，你想趁机偷吃吗？！」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了！」白石头痛得要命，打算针对吵闹不休的野生小少年速战速决。「小金，我告诉你——那个什么娃娃，其实是一种有毒的武器，比我的毒手还要毒！」
    「啊呃！比毒手还要……」远山金太郎表情悲戚，抓着某女急欲求证：「阿守，是真的吗？那个什么真的比毒手还要毒吗？」
    一颗颗从未如此虔诚过的脆弱少男心都在认真用力祈祷这邪恶的女人千万别落井下石、扯他们后腿。
    黑河守翻起眼皮，促狭的目光恣意欣赏着那些屎脸——最后屈服于部长的恳切求助眼色。
    「对啦、是真的。所以你就不要知道了。」
    「而且，不二前辈还说了……他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水族箱里的同一个位置是『什么都没有』。大石前辈和菊丸前辈都可以作证。」
    在场那些「脸们」的神色愈来愈难看。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在他拍完以后，那个——就漂走了啦。有什么好讶异的。」
    尽管被选为鉴定者的黑河守貌似矢口否认、并且意图打哈哈兼胡言乱语到底，不过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点眉目。
    「可是，为什么会拍出这么多灵异照片？难道其实灵异照片很好拍吗……」
    「怎么可能。我刚刚就讲过了，哪有这么容易拍到灵异照片。那是必须搭配天时地利人和等适当条件、拍摄者刚好和『祂们』的电波频率相当、磁场相符，才会有一点点机率发生的状况好吗？机率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否则不是动不动就灵异照片满天飞、吓死所有喜欢到处东拍西拍的观光客？而且应该也不会有摄影师这个职业了吧。自己去网络上搜寻，有很多灵异照片都是作假的。」
    白石不由得想起曾经摄入他手机里过的、和黑河守有关系的怪异照片，而且还不只一张。根据她的说法，那是被她的灵气吸引过来的「路人」。
    换句话说，只要有这女人在场的话，想拍摄灵异照片就一点都不困难也不巧合了。因此她才会那么排斥入镜。
    「那又是为什么……不二前辈会拍出这些？虽然他自己好像觉得很有趣，还说想拿去参赛什么的……」
    「……快叫他也别闹了。是想拿去哪里参赛？阴间吗？」
    「大概是因为他本身的气场就阴阴的，所以……」黑河无视周遭纷纷投来的不屑吐槽视线。「你们知道盂兰盆节吗？」
    「那是……」祖师爷维持双掌合十的姿势，缓缓开口：「盂兰盆节，是为了迎接祖先的亡灵、进行供养仪式而存在的佛教祭典活动之一。一般都会选在阴历的七月十五日前后进行。不过，现在有很多地方会以八月十三日作为『迎接盆』、会烧『迎火』，也就是『迎接亡灵』之日；然后以十六日作为『送回盆』、会烧『送火』，就是『把亡灵送回阴间』之日。这段期间，就被称为盂兰盆节。」
    石田银宛如背书一样滔滔不绝。黑河点了点头、表示称许。
    「最近刚好逢迎举办盂兰盆节的日子。」她拿起无头司机那张照片。「所以『那些』才会这么出没得这么旺盛吧。随便抓都一大把。」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这段时间……难道就要一直和『这些』为伍、整天共处一室，直到祂们被送回去吗？」
    「反正祂们又不会害人，不需要这么排斥啊。」黑河抓着那张照片替自己搧风，看得周遭人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会被照片里的怨灵牵拖诅咒。「相对的，祂们反而更怕活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你们发现的啦。」
    「那是因为妳已经习惯了，才能这么悠哉行吗？！我们只是普通人，完全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在场的师生们都因为不安而微微骚动起来、人心惶惶。
    于此同时，门板被唰唰唰地推开。来人是失踪许久的千岁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