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四章、透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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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悉对方似乎和网球部校队颇要好的传闻,少女特地请求和当中队员同班的搞笑研究部前辈打听关于保健室老师黑河守的情报。所收到的结果是——
『小守守?她是个很可爱又闷骚又善良的好女孩啊——』
「很、很可爱又闷骚……善良?女孩?」确定没搞错对象吗?负责传递消息的前辈不意外见她露出惊诧至极的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情报来源是网球部校队的金色小春同学,应该不会错吧。他们好像挺熟的。」
女学生后藤坐在那套雕花桌椅旁,观望某女的背影。打从相遇至今,就没见过她换穿黑色长袖体育服和球鞋以外的服装配件。连白袍都不曾套上过。但是那件纯白色的衣料表面却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这全要归功于担任保健委员的网球部部长时不时的悉心清理。
这名新来的保健室老师的奇妙事迹大概已经传遍全校了;其身手之利落连训导主任和所有体育老师都要自惭形秽、望尘莫及。后藤少女羡慕她也崇拜她——羡慕她体型娇小却身强体壮,崇拜她英勇神武和拔刀相助,更讶异她不将以搞笑为宗旨的校规当一回事的态度;连校长先生也拿她没辙。虽然少女所属的社团是搞笑研究部,然而她本身却对搞笑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已经升上二年级脱离菜鸟身份了,却只能做些不必露面的幕后杂务。
「黑河老师……」心事重重的女学生轻声呼唤,引起她的注意。
「怎么了?不舒服的话就去躺一下吧。」看样子她本来没意图亲眼确认女学生的状况;但还是转过了身来。一径是维持着面无表情、在办公椅上打坐的姿态。彷佛是个深山修行僧。只差没掐个应景的莲花指。
「噗!」后藤愣愣地搧动眼睫,不由得低笑出声。「老师,妳好有趣。」
黑河歪歪脑袋,不懂自己有趣的点在哪里。随后稍显不悦地蹙起眉。不喜欢自己被当成搞笑中心。「以后要来之前,先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不然只是在虚度光阴。除非妳喜欢发呆整节课。」
冷硬的语气让女学生再次愕然,只能眨眼。
——不晓得能不能擅自把这话解读为「不希望看到她太无聊」?
「是,我知道了。」然而,目前女学生手边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当她在考虑着是否该回教室取本教科书时,细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一片阴影笼罩在上方。她还没抬起头,面前的桌上就被摆了一本杂志。内容是关于相声和搞笑表演等等的月刊。
不像是这个人会阅读的类型,可能是之前的哪个谁留下来的。后藤又轻唤一声:「黑河老师?」
放完杂志,对方又回到办公桌前,探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她取下原本戴在双手的粗帆布断指手套,只在左手换套上感觉相较舒适的运动用调整型连指护腕。大概是想藏住底下的绷带。那两样物品都是黑色系。
「老师,」女学生眼神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妳脸上和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以及黏贴护腕上的魔鬼沾的音效。过没半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书写的声音。
接着,后藤又开口:「为什么妳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呢?」
「……如果妳会渴的话,就自己去倒水喝。」
完美的答非所问,摆明不愿或懒得面对问题。
「呃、是,我知道了。」
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了主人的气场影响,女学生觉得保健室里的空气似乎比往常还要来得清新洁净,彷佛体内的五脏六腑全被洗涤过好几遍一样——若要试图描述得具体一点,就是有种「透明」的感觉——除了原本的消毒药水味以外,还掺进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洗发精香味和檀香的味道。
「黑河老师,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好吗?」后藤没等对方反应,马上接着说:「先前,妳是特地去操场那里找我的吗?」
只见某女手下一顿,随即恢复原状。
「……只是刚好路过。」
「噗、原来如此。」女学生掩嘴偷笑,依照对方的吩咐翻阅起那本新一期的相声月刊。然后有点惊讶地注意到她找糖果吃的举动。
——尽管实在无法用「仁慈友善贴心」这类柔性语汇来形容她;但是,倒还不坏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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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保健室后,在分道扬镳之前,一伙队员嘻嘻闹闹地行经校舍走廊。「哎!黑河这家伙,脾气也未免太坏了吧。看她个子小小一只,火气和精力的乘载量却超出了好几倍。好像小型飞弹或火箭那种东西。」忍足谦也头一个喋喋不休抱怨起来。「还是前两天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比较不可怕、没什么压迫感。」
「阿守一直都很好、没什么压迫感啊。」远山金太郎起初回答得挺顺畅,之后速度慢慢减缓。「啊,不过以前的话就……」
「那是只针对金太郎你吧。」财前光边走边听音乐,语带微讽地说:「看样子老师真的很喜欢小动物。」
「噗、就算她脾气这么……有待改良,不过大家还不是很喜欢去闹她。」千岁提出了最重要的一点。「尤其是谦也、裕次,还有阿光,你们三个简直像和她八字犯冲一样,一碰面就火花四溅。小春的话,应该算是另一种的火花……」
至于某部长的地位……大概就像「情绪过滤器或心灵寄托」那类功能吧。对黑河守来说。千岁默默地想着。他注意到视线所及之处似乎少了几只牛羊,于是东张西望起来。
「呃、我知道自己的脾气也不是多稳定,不可能还故意要激她冲着我们对骂吧。只是就觉得……」忍足谦也没辙地搔搔脸颊,对那样的既定发展也颇无力扭转。「这种彼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个性,比较直接和真实。和那家伙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只是像和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相处罢了,不会产生什么压力。常常我觉得和女孩子说话时,还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会不会惹她们不高兴什么的。可是和黑河讲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完全不会有这层顾虑。你们难道不认为,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较坦承多了吗?」
「会吗?」一氏裕次立刻拉下脸。「我觉得……那家伙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改变啊。还是一样那么讨人揍、没成长。」小石川则在一旁消遣「是吗?你不是昨天才讲过老师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觉得颇欣慰?」。
「还有我,我也没有故意要和老师作对啊,起码我还能和她正常聊天呢。千岁前辈你不是也曾经亲临现场见证过吗。」财前光一面回答,一面专心聆听耳机里头的音乐是否又会出现怪声音。所幸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生类似事件。「是谦也前辈比较严重吧。就像他自己刚才说过的,他们两个人都是属于『不经思考』就把情绪表现出来的『单纯』个性,所以场面当然会比较火爆啰。」
「阿光,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和黑河才像是吐槽相声团吧。」
「唔、和老师组团体吗?」财前迟疑了会儿,然后露出生吞苦瓜的表情。「还是不要好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会有生命危险……」
「我倒觉得,老师会将『纯动口』的表演在舞台上直接演变成『全武行』的机率非常高,到时候观众可就危险了。还是必须三思而后行吧。」小石川正经又担忧地表示:「总不能要观众进场前还签个切结书什么的吧。」
虽然副部长本身觉得这是再认真不过的提议,却仍旧惹得对友们整路从头笑到尾。
在这欢腾的期间,没有跟着加入的唯独三人。他们落在队伍的最后头,正压低嗓门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原本前方轻松自在的空气一飘到那里,彷佛瞬间凝结成某种高密度又沉甸甸的胶状物质。
「……阿藏,你说……」小春一脸忧心。「监督要你注意小守的状况,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保险起见,他只对虽然平时表现三八疯癫、紧要关头却相较可靠的金色小春稍微透露;包括一直都很可靠的祖师爷。连好友谦也都暂时隐瞒。走在前面的千岁稍稍往他们的方向偏过头来。
白石点点头。「事实上……」他将先前的水桶那件事告诉对方。至于蟾蜍埋伏事件,他们则是全被蒙在鼓里。
「什么!竟然发生过这种事,太可怕又太危险了……可是,有谁会那么做?做那种显眼的恶作剧?又是谁会和小守……难道她是在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和什么人结下梁子吗?对方到底是谁?是教职员、还是学生……」金色小春咬着食指念念有词;接着,他猛然想起了在抽屉里搜到的捕鼠夹;以及那只拦腰断裂的原子笔。「该不会,连那些也都……」
「……那家伙,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出来的。」白石举起双臂环胸,一副无奈的懊恼貌。「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也绝对不会说的。」
「真是的,何必这么见外呢,小守守——」
「我想她大概是认为,就算告诉了我们、也只会白白增加麻烦而已吧。她一定是觉得我们什么都解决不了。」
「确实。这就和调查工作一样,假如无法当场逮到作怪者或掌握不到明确证据的话,这本来就会是很难办的事情。」金色小春一手捧着脸颊叹气。「不过,如果真的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件,那么我们一定要提高警觉,随时注意接近她的人。」
「问题是,保健室就是个公开场所,任何一个什么人进去都是可能而且无法避免的。」白石也跟着叹息。「我现在也有点担心,万一有谁假藉病痛、好降低她的戒心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那家伙平常虽然是那种样子,但其实是会很关心需要帮助的任何人的。」
「对了!人家想起来了,」小春头上忽然亮出一颗大电灯泡。「先前有个同班的搞笑研究部的部员突然向我打听小守守的事情。」
「搞笑研究部?打听她做什么?」部长大人不自觉蹙起眉头。那个人应该和「搞笑」完全扯不上边边才是。「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呣、人家也不知道。当时我就只是照实回说她很可爱又闷骚又善良啊。」
「……我说,这些形容词是怎么回事啊。」白石顿觉两只上眼皮失力而往下垂。无论如何横竖上下看,这些形容词依旧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石田银阖起双掌默念道。小春无奈地点头应和。「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吧。」
其余队友的交谈声从前方传回来。「总而言之,大家多少要适可而止一点吧,不要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啦。伤人的话还是多斟酌几秒钟吧。尤其是谦也。」
「那是当然的啊!我们怎么可能讲出什么过分的话呢——欸!为什么要特别指名我啊!就算我有点想到什么就讲什么的毛病,但是哪会那么没品啊!真是的!」忍足谦也忿忿然扭过头,「白石、阿银、小春,你们在干嘛,不快跟上的话就不管你们啰!」
部长大人快步逼近红发少年,伸出毒手阻拦在对方的行进路线上。「小金,你和那位大婶是什么关系?她和黑河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认识?」周围那一只只凑过来的耳朵张得比小飞象的翩翩双耳面积还要大。
「欸……好啦好啦。」少年畏惧地缩了缩肩膀。只是稍微提一下应该不会怎样吧,希望她别生气他擅作主张才好。「我之前不是讲过,我和阿守遇到的过程吗?其实那时候是因为想帮我而被伤害的大婶,就是岩井大婶。大叔则是她老公。」金太郎一面回想一面说:「后来,他们好像有时候会联络的样子。不过都是大婶找阿守比较多。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啦……大婶又不会来找我。」
「那你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吗?」
「我就说了大婶都是直接找阿守,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嘛。」金太郎嘟起嘴巴,小脸上充满像是「小动物被抛弃」的怨尤。「我也是到很后面才发现他们还有在继续来往。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碰面的,我完全不晓得。」他在嘴里猛嘀咕「阿守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啊」之类的唠叨。
看情形是再挖不出任何信息了。白石收回左手,这时第一堂课的钟声正巧打响。
「呜哇!上课了!我们赶快冲回教室——」随着浪速小子的一把仓促惊呼,众队员轰地一声立即作鸟兽散。
「……怎么我觉得我们好像老是慌慌张张的在东奔西跑。累死人了……」财前光喃喃自语地抱怨道,众人也只能苦笑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