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金色小春两眼一翻望着天花板。「根据人家的情报指出，阿藏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就是能『容纳全身的穿衣镜』。」
    
    「呃？穿衣镜？那个要用来干嘛？」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黑河不由得愣了愣。明明是身为女性的她，不要说穿衣镜，她手边连一面能局部照脸的小镜子都没有。唯一随身携带的小八卦镜则「另有用途」——不属于日常生活范畴的用途，不能任意乱碰。
    
    她原本以为部长大人想要的东西，应该会是和网球或健康器材有关。金色小春很明显地从她的表情中读出类似的讯息。
    
    「妳也知道，和我们比起来，阿藏虽然正经又理性……不过呢，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小小小的——」小春推推眼镜，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段小小的间隔，笑着道：「自恋属性啦。」
    
    「……原来如此。他好兄弟似乎也差不多。果然是物以类聚。」所谓「好兄弟」，指的就是浪速小子忍足谦也。黑河扶着额头叹气。
    
    「所以，妳要送他穿衣镜吗？」
    
    「那种东西体积太庞大了、又麻烦，不是能说送就送的吧。」要是随便送的话，或许还会造成人家的困扰也说不定。她靠着椅背，貌似深思熟虑。「……我再想想看好了。」
    
    「如果妳还有任何烦恼的话，欢迎妳再找人家来喔。人家绝对会乐意听妳告解的。」就在金色小春故作三八的同时，上课钟声也适时打响。「妳烦恼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可爱个屁啦！你快滚回教室去！」
    
    黑河愤怒地挥拳目送对方掩着嘴呵呵笑着小跑步出门口完、旋即起身打算关门时，迎面而来两名学生，左边扶着右边那个。
    
    于是，她只能暂且将部长大人相关的烦恼搁置在一旁，先处理当前的问题再说。
    
    
    「阿藏，你放心啦。」
    
    白石望着不知何时窜到自己背后的金色小春。他一手推起眼镜，一手拍了拍部长大人的肩膀。
    
    「人家相信，后天一定会有个『大惊喜』在等着你的。」
    
    语毕，他撇下一头雾水的白石，径自回到搭档一氏裕次身边去。
    
    「小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等着白石的大惊喜？难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一氏说着，还顺便扭头回望远山金太郎的位置。他正在和谦也比赛谁能用球拍对空击球最多次数，输的人要请吃章鱼烧吃到饱。
    
    「嗯哼、这是秘密。人家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口风的。」
    
    金色小春对他装模作样地摇完食指，随即跑去纠缠千岁，要求他把当前正在不动峰中学担任部长的橘桔平介绍给自己认识。
    
    一氏见状，连忙跑去替千岁解围。关于部长和某女的疑惑全然抛诸脑后。
    
    
    ×
    
    
    稍早之前的当日中午，白石传了简讯给某女，约她到顶楼去散散心。
    
    
    『只是在校内打转的话，哪算得上什么见鬼的散心啊。』
    
    
    这是黑河守踏进顶楼的第一句话。虽然乍听之下可被归类为埋怨；然而过没多久，她便安分地蹲在部长大人身旁，陪他一同拈花惹草。
    
    「如果妳有别的地方想要去，尽管说出来，我都可以陪妳去喔。」
    
    「算、算了，不需要啦。你还是个学生就做好学生的本分就行了。我可不想耽误或拖延到你宝贵的时间。」一听对方体贴地表示，反而教她难为情起来。黑河一面反省自己的失礼言行，一面摆了摆手说：「反正我也不能待太久。」
    
    「无所谓，就算只有几分钟，这样我也就满足了。」
    
    黑河静静地看着白石悉心翻土施肥、呵护花苗的模样，没来由萌生了股悸动——希望自己也能化身成那些花花草草。如此，就能肆无忌惮地接受他的栽培和照顾……
    
    ——不、不对！我在乱想些什么东西！她被这丢脸又羞耻的愿望吓了一大跳，一颗头摇得比波浪鼓还要剧烈。
    
    「守，妳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摇起头来了？」
    
    每当和他在一起时，她总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或是年龄长幼颠倒的错觉。
    
    「没……没什么啦……」
    
    你喜欢什么？或想要什么吗？
    
    黑河几度意欲脱口询问。却因为脸皮比卫生纸更薄、碍于自尊和羞耻心作祟，最后仍硬生生将这滞留在舌尖上的问题逼回肚子里。
    
    白石一边照料盆栽，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她面有难色的样子。
    
    看起来，这女人肯定是在挂虑着什么事情。
    
    虽然他无法具体推断出令她操烦的问题是什么；不过可以想见，这件事大概跟他脱不了关系。
    
    毫无理由和根据，他就是有这种预感。特别是当注意到她一会儿把视线放在他脸上、过没一会儿又迅速移开的复杂神情。
    
    摆明了就是正处于接近心虚的状态。
    
    「守，有什么事正让妳烦心的吗？」因此，白石藏之介决定还是自己主动出击，也许可以稍微节省一点瞎猜的时间。
    
    「呃？没、没什么啊，什么都没有——」
    
    糟糕了，我会表现得很明显吗？黑河迅速地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免得不慎被看出破绽。
    
    他承认自己的确抱有那么点坏心眼，喜欢欣赏她有些手忙脚乱的举止。因为这在程度上传达出她对他的在乎。
    
    她的话不多个性也不主动，往往只会在他点到名时才给予响应或答复，可以说被动到让人心急跳脚；回答或长或短，端看她当时的心理情境和大脑内的思维走向。其余时间，就只是安静地盘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视、随着他挖土施肥的动作移动目光。
    
    即使如此，他还是喜欢让她待在身边。喜欢享受同她在一起时的那种安详的宁静；喜欢看她脑后那束黑得艳丽的长发在身后飘扬的景致；喜欢嗅闻来自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洗发精混合檀香的气味。
    
    明明应该是两种性质大相径庭的味道，既不协调、却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构织出专属于她的气息，具有安定心神的效果。
    
    「是吗？什么都没有吗？」在无法使用小铲子时，白石会选择改用手挖土。俗话说双手万能。尽管因为左手缠绷带的缘故，他大多是以右手进行这件工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挖一挖，又在没自觉的无意识中随手往脸上抹。虽然是顺利抹去了汗水，却留下脏污的痕迹。「我希望妳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平静愉快的心情。」
    
    然后，黑河感觉到自己的脸非常不争气地热了起来；同时也因着他那张花猫似的脸蛋频频发笑。他的言行举止既优雅又得体；不过有更多时候，却像个孩子般淘气和顽皮。特别是当正在表演搞笑或耍宝给她欣赏时。
    
    「真是的，你看看你把脸弄得这么脏。小心被同学嘲笑。」
    
    她边取笑对方边在自己身上摸索；最后在口袋深处摸到一块不晓得为什么会跑进去的纱布。「呃、这个……算了，没鱼虾也好。」黑河耸耸肩，自动拿着那块纱布接近对方的脸，揩拭掉那些污迹。
    
    由于她过于专注在清除污渍这件事上头，因此没发现到对方正用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神凝睇住自己的脸。白石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在碰过盆栽后，绝对会在进教室前先转往洗手间检视自己的仪容。待处理完毕，她又将那块纱布塞回口袋。
    
    「对了，妳知道『诞生花』这种东西吗？」
    
    「诞生花？那是什么？」
    
    「简单说，就是根据不同的月份和日子的组合，会分别以不同的植物代表。」白石停下铲土的动作，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譬如，谦也的生日会有他的诞生花，小金生日也会有他的诞生花。大家的生日都会有专属于那天的诞生花。」
    
    「……是吗。」黑河抿抿唇，点头表示理解。待过片刻，她站起了身。「那就先这样吧，我该走了。」
    
    「这么快吗？」
    
    「真是，我不能离开太久。」她侧身站着，面无表情貌似果决。尽管内心也泛起几丝不舍情怀。
    
    「那好吧……」白石顿了顿，「妳，应该不会忘记吧。」
    
    「呃？忘记什么？」
    
    「呣、没事。」
    
    他转过身去，继续摆弄起那些花花草草。她又瞧了那道忙碌的背影半晌，才打开顶楼的门，走出、关上。
    
    
    ……原来，他所谓「应该不会忘记」吧，指的一定就是这个了。
    
    暗示我「不要忘记他生日」的这件事。
    
    受不了，想说就直说嘛。干嘛打这种无聊的哑谜。突然丢一句什么「不会忘记吧」，鬼才猜得到他的心思。
    
    
    话说回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黑河独自在大街上漫步，觉得脑袋彷佛下一秒就会因运作过度而当场冒烟爆炸。
    
    ……到底要送些什么东西，才可能会让他喜欢呢？这又不是像情人节的时候随便塞个手工巧克力就能草草打发掉的。
    
    真是的，怎么这么麻烦！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节日呢？既然是人创造出来的，那应该也可以藉由人的手将它破坏掉才是。
    
    正当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准备放弃打道回府、明天再继续动脑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骤然侵袭上身、掀起她肌肤表层上的鸡皮疙瘩。但这种感觉却又并非扎人的厌恶感。每当她感受到某些非自然的现象时，总会出现一些不甚自在的感觉，彷佛某种警示作用。
    
    过会儿，身上的鸡皮疙瘩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她像猎犬一样循着这种感觉移动步伐。发现自己与一间小平房愈来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