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初卷  第三十四章、这时候,手机就是个很好的交流方式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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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石从梦中惊醒的当下,已经是天空大亮、过了距离平常起床时间的数十分钟以后。当他用力掀开眼皮的那瞬间,只觉得全身肌肉欲振乏力、神经系统瘫痪、脑中也尽是一片灰灰蒙蒙的空白。就彷佛宇宙发生大爆炸前、所有可用与无用的物质统统不分你我掺杂在一起的混沌状态、天旋地转。晕得他不得不再次阖上眼,静待那种莫名奇妙的不适感尽快过去。
    
    举凡颈子、肩膀、手肘、腰部、腿根,以及膝盖和脚踝等各关节处就宛如生锈的机械般被锁得死紧,连移动一根手指都觉得极其困难;他直挺挺地摊在床上,像一具被拆了线的木偶,所有气力被抽空殆尽、身体不明所以地沉重不堪,像被拴上等身重的手铐脚镣。除此之外,还莫名觉得忽冷忽热。
    
    
    怎么回事……原本还以为睡一觉起来应该就会没事;但看情况,似乎好像变得更严重许多了。
    
    
    即便如此,他的大脑却是再清醒不过。昨晚那场梦境,依旧历历如绘地在脑内一再重复播放。清晰的就像才刚看完的一场最喜欢的电影。印象深刻得抹消不去。
    
    
    不可能会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话说,他平时也不曾在有意识的状态下想象过那样的发展啊。
    
    ……又或者这是因为自己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需要藉由「其它方式」发泄?
    
    
    白石紧闭着双眼。愈想,就愈感觉肌肤表层的温度正持续往上攀升;甚至连身体的某部位都开始蠢蠢欲动。
    
    「可恶……不要再想了。」
    
    他觉得自己脸颊和全身应该已经烧红到直接打颗生蛋都能立刻达到全熟的地步。有种想痛殴自己一顿的冲动。他以为自己用尽全力喊出口的嗓门起码能把全家人统统引过来;然而他却只听见自己虚弱得彷佛重病患者的沙哑声,以及应该是象征响应的一声猫鸣。寂寞地回荡在自己的房内。听起来有些空虚。
    
    他感到自己脑袋里的晕眩程度又更加深了好几层。
    
    
    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关键时刻……今天可是很重要的府大会预赛啊……
    
    
    就在白石设法翻转身子、想将自己撑起来的时候,一只白猫轻巧地跳到他床上,四肢并用走到他的头旁边,伸出缩起爪子的小小脚掌拍了拍他的脸和银灰色的翘发。
    
    「嗯……我要起来了。」他无精打采地对猫咪表示谢意,慢慢地把身体正面转向朝下、贴着床铺的姿势,想让自己的双脚先着地。
    
    然而,当他的脚趾才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剎那,整个身子却虚软无力地滑落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总把身体健康摆在生活中第一位的白石,一向秉持作息规律、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就算手边事情再怎么焦头烂额,他也不曾为了学校课业和社团事务,或者赶工《毒草圣书》的稿子熬夜过。睡觉时也绝对会把被子盖得密密实实。假如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却还是真的毫无睡意的话,那么就算要他直接拿头去抡墙,也会不择手段逼使自己入睡。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把前一晚的疲劳拖延到翌日。
    
    
    他就这么穿着睡衣仰躺在地,勉强抬起左手摸了摸喉咙部位、又测量了下额上的温度。喉咙感觉并没有任何异样,不会痒也不会痛。从鼻腔至呼吸道这段也一径是清爽畅通的状态。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发烧。除了脑袋昏沉沉和全身无力、冷热交加的症状,一切似乎都与平常无异。
    
    不过,单凭着那几点状况,就足以构成他退出今天比赛的理由。
    
    
    白猫看见躺在地上的主人一手搁在头上、奄奄一息地微微喘气,彷佛感染到他的心情般、不停地在他身旁团团打转,一面用头去拱他、用脚掌拍他,还一面发出急切的鸣叫声。
    
    「啊、我怎么能因为这种小毛病退出比赛呢。我可是网球部的部长啊。一定……要带领大家打进全国大赛的啊。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白石闭了闭眼又睁开,像是响应猫咪的呼唤般喃喃自语。接着,他将头摆向一边;一张折迭起来的A4打印纸随即跳入视野中。
    
    他缓缓地拉长手臂,把那张纸拿到手上。
    
    纸上印着的是某人穿着和服时所拍下来的照片。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披垂在肩上,衬托出面庞的清丽白皙。镶在脸上的两颗眼珠子色泽更甚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对漆黑的瞳孔中,点缀着两抹因光线反射而显现出来的亮点。
    
    由于仰躺在地的缘故,使他必须违反地心引力定律、将照片以与之呈现一百八十度的反方向拿持。这也使他臂膀感到加倍的疲倦。他睁着双栗黑色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凝望。
    
    
    ——昨天,好像就是这么注视着这张照片,直到意识渐去。
    
    
    然而,看着看着,昨晚误以为闪神的错觉与梦境又无预警地跃然入脑。他吃了一惊、脸色迅速涨红起来,连忙将那张纸从眼前迅速移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比赛、是比赛……
    
    他努力把这个想法填塞在脑子里,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白猫蹲坐在他身畔,又张口唤了主人一声。
    
    白石对牠浅浅一哂,似是在感谢牠的温馨提醒。然后,就在他的手放开那张纸的瞬间,所有的力气又彷佛影片倒流般,全数回到了体内。忽冷忽热的感觉消失了。脑中的晕眩感也宛如自始至终不存在一样。
    
    他讶异地眨了眨眼,以极度缓慢的动作坐起身子。抓了几下东翘西翘的灰白色短发。
    
    「我又能动了……这、到底是……?」他握了握拳、盯着白猫,白猫也回盯着他。一人一猫将脑袋往同方向斜斜一歪,显露出相同的困惑。「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猫咪喵了一声,白石也叹了一口气。眼见在校的集合时间就要到了,他急急忙忙把那张纸藏妥、跳起身,冲进浴室盥洗。
    
    「哎呀、今天好像是你们要比赛的日子嘛。对不对,阿藏。」白石家长女˙雪实穿着整齐美观的西装式学校制服、走到浴室门口探头问道。还被正在刷牙的她弟弟含糊不清地埋怨了一句不要在人家还在厕所里的时候跑过来啦。
    
    「咦?小藏怎么现在才起来?你平常都会更早一点的不是吗。」刚好路过的友香里也凑来一颗还没梳整完毕的蓬乱脑袋。「啊哈!我知道了,你终于赖床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没想到行事作风一丝不苟的小藏也会想要赖床。所以说你果然还是普通人嘛!这样子我就放心了!」
    
    接着,她哥哥透过镜子反射,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友香里,妳看看妳连头发都没梳。过来,我帮妳弄弄。」已届高中生年纪的白石雪实蓄着一头深棕色的半长发,容貌五官和友香里有那么一点神似。她摸了摸么妹的头顶,姊妹俩一同步向大厅。音调高亢的谈笑声一路延续到客厅。
    
    
    真是的……女孩子有时候还真不是普通的吵人。我也想要有兄弟啊——起码还可以一起讨论所谓「男人的心事和话题」。
    
    白石一面漱口一面无奈地暗忖。尽管其实网球部里的大家就已经够像他的兄弟。他和他们混在一起的总时数,恐怕都还要比和姊妹相处的时间更多和更久吧。而且事实上,那些人好像也没安静到哪里去。但他却不觉得吵。应该主要是因为对话内容不一样的关系吧。
    
    
    ……话说回来,不晓得黑河有几个家人,有没有兄弟姊妹,家庭状况又是如何?她对待小金的态度,简直就像把小金当成自己的亲生弟弟一样。看她平常总是安安静静的——呃,虽然在某些对她而言算是情非得已的状况下、偶尔会扯开嗓子大吼和打人。不过,根据她的言谈与外显行为等等判断,十之八九该是个独生子女吧。或许她的父母也一样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小金也是独生子。但他父母的个性就开明许多。
    
    仔细想一想,她的年纪还比姊姊长了三、四岁左右,连姊姊都还要喊她一声姊姊……
    
    白石忽然看见镜中的自己睁大了眼睛,还瞬间被水呛住喉咙咳个半死。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然而,一旦在脑海中建立起某人的形象时,就又让他反射性回忆起昨晚的——那场梦。
    
    他用冰水将整条毛巾浸湿,然后狠狠地往脸上一盖。试图把脸部的温度降低一些。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会根本无法以冷静的平常心面对那个人。
    
    ——现在最要紧的正事,是接下来的比赛。
    
    于是,白石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后,便像阵旋风般冲出家门。
    
    「阿藏,你还没吃早餐耶!」姊姊雪实在他身后喊道。「你不是一向会吃过早餐再出门的吗?」
    
    「抱歉!我快要迟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喊回去。两三步奔向停放脚踏车的地方,跨坐上去后、飞一般地消失在姊妹俩的视线中。
    
    
    ×
    
    当白石猛踩着脚踏车踏板、忍受背上的网球袋不断敲击肩胛骨所产生的微疼,并且无视行人与驾驶纷纷投射过来的白眼,一会儿切向马路、又一会儿切上人行道东闪西躲地直往前狂飙时,眼角余光却倏地瞥见几条青丝。一道熟悉的身影。
    
    剎那间,他一个急煞、尽全力止住车身,臂上肌肉蓦然紧绷,差点连人带车摔翻过去。好不容易终于稳定下来后,他转过头、望向隔着街道彼端的人行道。
    
    
    对面那人也彷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般,跟着停下了脚步,朝他这边看过来。
    
    她双手插在运动外套的夹克口袋中,束在脑后的黑发顺着车辆驶去而刮起的风吹方向翩然起舞。
    
    
    尽管她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然而在看到她的样子的那一瞬间,又让白石猛然想起昨晚的那场梦。登时让他脑中彷佛核子弹引爆似的无法思考、只充满一大团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蕈状烟雾,双腮也通红成一片。他拍了拍脸颊、深呼吸几口,试图把躁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平常心、平常心。
    
    
    这时候,中央的马路上驶过一台重量级的联结车。有几秒钟的时间,耳里能听见的尽是轰隆作响的恼人噪音;此外,也短暂地切断两人的目光交流。待车过后,两人依然静止在原地。只是沉默着对望。
    
    
    彷佛连光阴都停止了推动。
    
    
    ……说起来,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对面的人行道不是往学校的反方向吗?她是离开了学校、准备要去什么地方吗?
    
    白石努力甩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张开嘴巴想说话;但忽然发觉假如他当真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喊出对方的名字的话,肯定会让她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对自己抓狂发飙吧。或许还会无视车水马龙的街道,直接穿过车阵、横越过来冲到自己眼前也说不定。
    
    ……真要是那样,那倒也挺省事的。白石无关紧要地瞎想一通。
    
    但是,隔着遥远一条街的宽度,霎时间他也想不出有哪些可行的办法能和对方沟通。
    
    
    就在他仍左思右想之际,他看见对方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拇指按个不停。他这才发现她拿的东西是手机。从动作看来,应该是在打简讯无误。接着,他感觉制服裤袋中隐隐传来震动。那是在自己在匆忙出门时,顺手塞进裤袋里的手机。
    
    白石掏出那台外壳为深蓝色系的通讯机器。甫一显示屏幕上的内容,就是好几通未接来电,来电者都是网球部的校队队员们,以及监督渡边。
    
    唯独缺了「科技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科技」的天真儿童金太郎、和对面人行道那个人的号码。
    
    除了那些数量可观的未接来电以外,还新增了一封简讯。号码为未知名的简讯。
    
    『你还在发什么呆?赶快去学校集合。』
    
    
    这封简讯的号码来源并没被署名。
    
    他没输入这串号码所使用的名字。
    
    应该说,他并不晓得该用什么名字才适合标注。
    
    他甚至对自己没来由的这个想法感到怪异。
    
    但他却无法明白地解释这种心态。
    
    
    白石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人伸出大拇指,朝自己的身后、即他的预定前行方向比了几下。便随即理解到她的意思是什么。
    
    但他没立刻采取行动,只是也在撰写新讯息的字段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然后跨坐在脚踏车上,悠闲地手支下颚、嘴角微牵,等待她读完讯息后,会怎么响应。好似必须赶时间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即便是在相隔十几公尺远之外的地方,他好像也能把她眉间的皱褶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品味到她现在的心情——
    
    ——想必应该是很想立刻将他或拎或踹地丢去学校吧。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还在拖拖拉拉着耽搁什么?
    
    待黑河看到简讯上的最后一个字时,也似乎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们大概已经多到满溢出来的程度了。
    
    于是,她在极端气恼与焦躁、外加既羞且怒的复杂心情下,积蓄了力量的拇指重重地按上手机键盘。打完传送结束后,便阖起掀盖、板着脸孔、颈子一扭——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长马尾也随之划出一道弧度。而后,便继续往自己的前方走去。毫不恋栈。
    
    
    啊?喂喂喂,真的假的啊!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当白石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愣愣地望着开始走动的她、傻着回不过神来时,手机再度传来震动。
    
    
    『你!你这小鬼赶快滚去学校!否则我就让你上不了球场比赛!』
    
    
    白石瞪着这则恐吓意味非常浓厚的讯息发了会儿怔,忍不住捧腹闷笑。引来周遭旁人的注目。
    
    
    还真是——很有那个人的风格的回应啊。
    
    该怎么形容呢?
    
    从某方面而言,这反应还挺有意思的。
    
    ……异于常人?
    
    
    他望着那抹灰黑色的背影,无奈地苦笑又叹了口气。然后把简讯模式切换到寄件备份匣的功能。又读了一遍位于送件匣顶端的最后一封讯息。
    
    之所以会引起她大发作兼掉头离去不理人的原因,全都要归功于他刚刚传出去的那则简讯——
    
    
    ——「我的车上还有空位,要不要让我顺路载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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