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第九十七话、真相揭晓,罪不可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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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上尘的目光疲惫的扫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好歹都跟了我六年……咳咳,清淮你啊……”
武清淮坐到了那稻草堆旁,并不说话。
楚上尘叹了一口气,合上眼。无奈身体实在疼痛得紧,被皮鞭抽打过的地方,被火辣辣的辣椒水冲刷过的地方,被红火的烙铁烫过的胸膛……
“清淮,我的脸毁了吗?”楚上尘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那是方才皮鞭抽过的地方,留下几道血淋淋的鞭痕,原本俊逸如仙的面庞,现今被这几条略带狰狞的伤口划得面目全非。
武清淮看了一眼楚上尘,点点头。
“也好……”
“楚杉已经出城,应该回吐蕃了。”武清淮道。
楚上尘道:“嗯,也免得瞧见我被腰斩时的血腥场面……他最近,看了太多鲜血……”话语显得有气无力,方才受过极刑的楚上尘,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几欲昏死过去。
武清淮看着楚上尘奄奄一息的模样,淡淡道:“萧尧,我早说过,你会后悔回来。”
楚上尘略带些无奈的笑笑:“可清淮……我退无可退。”
“小彦并不贪图荣华,不然他六年前就不会舍……”武清淮忽然一顿,道,“你……萧尧……你下山,本就不是为了小彦。”
武清淮冷清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楚上尘,语气肯定,带着些许顿悟与释然。
楚上尘闭着眼睛,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语气悠然,全不见这万般疼痛加身的苦楚。
武清淮冷冷道:“你的理由倒让人动容,骗得小彦拿免死金牌换一句谎言……可你存的,分明不是那份心思。”
楚上尘忍着疼痛笑出声来:“清淮……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比较……咳咳……”
武清淮却仍旧不依不饶道:“告诉我……”
楚上尘浑身痛得发抖,显得疲怠又苦痛,他凝视着武清淮许久,见他目光仍旧不依不饶,终于开口道:“这次下山,我本就势在必行……赵衡步步相逼,难道让我任由他宰割?开颜身份特殊,可通过他与四皇子完颜珂交好。我来,只为了……给赵衡小小威胁与警告,以保我与开颜日后在山中的日子平平安安。可……人算不如天算。”
楚上尘面露苦楚来,似是极其疲怠。
武清淮沉默许久:“我本不信你待楚杉是真心……”
在武清淮心中,他依然觉得眼前的楚上尘,是六年前那个运筹帷幄却不动声色的萧尧,那样的萧尧仰慕的,应是与他一般实力相当,冷静果敢的人,不论是裴戎昱,还是赵彦,都比那动不动都爱哭泣撒娇,如同一张白纸的楚杉要好。
可……那一日,他看到楚上尘受伤中剑,目光之中却全然是可以融化人心的温柔,他抱着楚杉时低语的模样,分明……是情深不自已。那样高傲出尘的萧尧,竟会因为自己心上人的离开,而情不能不自禁,泫然泪下。
他忘不了楚上尘那一霎那泪流满面,双眸忧伤沉痛的模样,那样绝望那样……脆弱。
他明白,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情诗,确是楚上尘的真心。
楚上尘苦涩的笑笑,道:“清淮都不信,我又如何……让开颜信?”
从前生活在官场的楚上尘,看多了欺骗,看多了利用,猜测多了,便不信世间有真正的情爱。便是那亲情都依托不住的,更不要说爱情。可人生无常,变数这般多,他遇到了楚杉,从他开始学汉话一起,一点点陪着他长大,这样的依赖,信任,让他不知不觉之间,弥足深陷。
“得到的太容易,就犯了老毛病,不知珍惜……”楚上的目光深邃不可捉摸,他的眼睛盯着牢房泥墙上的小小的透气窗,那里可看到一小截皎皎的明月。
他与楚杉之间的爱情,太稚嫩。没有经历过任何考验的爱情,苍白脆弱的像一张白纸。楚杉眼中容不得沙子,他也不可能单纯的爱着楚杉。只因太容易发现两情相悦,知你离不开我,所以有恃无恐,最后便是相爱相杀,一生相弃。而好笑的是,真正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时候,胸中的苦闷与疼痛,让他对楚杉的爱意忽而满溢全然苏醒。
原来,我爱你……远比你你爱我要多得多……本是盈盈的半杯水,不知不觉,在这段日子的分离之中慢慢增多,增多而后超出了承载,满溢而出。
所以……楚上尘收起了那块免死金牌,似赌气任性一般,将楚杉之前尝过的苦痛,全然一遍遍再体味,他受的伤,他要让自己十倍百倍的还来……
是武清淮察觉到的,他上前查探楚上尘的伤势,却猝不及防的发现了这块免死金牌,他知这是周莲见的贴身之物,那时却猜不透他为何不用,因而自作主张收了起来,直到今日。
我的开颜……哥哥今后不能再陪你,你需要记得,往后的人生……且行,且珍惜。
武清淮闭了眼,似是匀了匀呼吸,良久,道:“无论免死金牌在手与否,现在赵衡,都不会放过你。”
楚上尘一句“裴戎昱已死”已把赵衡多年来对他的恨意全逼了出来,此刻贸然行事,赵衡仍旧会不惜违抗圣旨,斩杀楚上尘泄愤。
楚上尘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懂,不强求。说起来,清淮……你可知我为何信佛?说起来总觉得不信,可却真的,似有神明……八岁那年,我在三生苑遇到……道心大师,咳咳咳……他对我说‘这是个灵性孩子,只是还未开悟,随我去莲花寺吧,随青灯古佛,却可保一生平安。’我不过……孩子,又自视甚高……哪里肯,他还道我十六岁必遭大劫……”
楚上尘因吃力,顿了顿,转眼看武清淮,发觉他有些愣神,便继续道:“后来我十六岁几经生……生死,终究得知这世间果真……有因果循环。所以……能生自是幸,若死……也就坦然赴死吧……”
“去年那个秋日,道心大师告诉我,我一年后将遭遇大难,有血光之灾,如若挺得过便是好,挺不过……咳咳,所以生死我早已看开……只是觉得遗憾……清淮,临要赴死,我才方明白我对开颜用情至深……这一辈子……咳咳咳,再不能与他朝夕相伴了。”
何况……武清淮武子墨会帮楚上尘,武将军武大人也不会,因为……武清淮是楚上尘的知己,而武大人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武家人……他帮了楚上尘,却会害了几百条无辜的人命。
“那日你带兵包围了如意居?雅心他们……咳咳,怎样了?”
武清淮略微低着头,长发掩住了他的表情:“一千精兵,活捉。”
楚上尘叹了一口气:“清淮你当真狠心啊……”
武清淮只道:“官场,哪有真情。”
楚上尘叹了一口气,艰难的移过手去,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清淮……不是没有,只是你与我一样,不信。”
再看武清淮,虽是眉目依旧冷冷清清,但分明眼神有些闪烁。
又过了一会儿,武清淮站起身来,捡起那块免死金牌放进袖中,道:“你安心吧。”
楚上尘本是累了,听武清淮这般说,笑出声来,道:“怎么听着似是安息了?咳咳咳……”说话声渐渐弱下去。
他中途被那一桶冰凉凉的辣椒水泼醒本就精神恍惚,现今终究撑不下。
楚上尘昏死过去的最后一句话,说:“舒扬确死了,死在我怀里……我没骗赵衡,这话,是真的……”
听楚上尘缓慢艰难的说完,武清淮一派冰冷的眸子出现些许动容,随后,他淡淡道:“时移世易……没了,便没了吧。”
那一夜,楚上尘在昏睡之中,梦回到与楚杉成亲的前一夜。裴戎昱等在他的屋内,他心中对裴戎昱对他有所欺骗心有嫌隙,可那一夜的裴戎昱,是他们那时相处过如此多日子里以来,最真心的一回。
裴戎昱喊住他,道:“等等,子卿,我若说我这些日子做的这些都是因我对你一见倾心,爱不能自已呢?”
那一袭紫衣在寒风之中凛然飘动,暗夜之中竟有写萧瑟孤寂,出口的话语带着酸涩。
楚上尘离开的背影微微顿住,回过头淡笑道:“舒扬,若是你与我谈武术,我或许不如你,但你与我谈风月,恐怕你这辈子见过的女人的次数,还没我进勾栏的字数多,你说你欢喜我,但我分明未从你的眼里看到对我的半分真心。”
说完他冷冷的看着裴戎昱,那如刀的目光似是要穿透他的心。
裴戎昱气得拔剑,寒光凛凛,剑气冲天,楚上尘侧身挡过,一只手往他的腰侧一点,裴戎昱立刻浑身酸痛失了气力。
楚上尘笑道:“我那日便说过,我点穴的功夫要比你神多了,否则这望京这么多仇家,我摸爬滚打十几载,还能活命?”
他那时郎心如铁,却未曾注意到裴戎昱眸中的哀伤与心痛。第二晚,他心碎离开,在他与他的大婚之夜。
楚上尘这一生负过太多的人,本也不在乎多他一个,可裴戎昱真真假假的真心,却曾经确让他动容,只是他们道不同,阴差阳错之间也是注定的“不相为谋”。
可能是那日萧瑟的大雪之日,裴戎昱负手而立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的唤他一声“子卿”,
也可能……是那日酒醉,他弹琴他舞剑,飒飒身姿,默契斐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奈何楚上尘再薄情也不是毫无动心。何况裴戎昱本就是人中龙凤。而这一份本不该有的攀附之心,也夭折在了楚上尘知道真相的那一夜。
星光熠熠,却不见晨辉。这一场酝酿已久的黑暗,终究来临。漫长而灰暗,看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