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跳婆罗多舞的爱神
    那是雷纳德第一次观看婆罗多舞。
    婆罗多舞在印度的神话传说中，是大神阿周那传授给人类的仙舞，也是服饰最华美、舞姿最优美的一种古典舞。伴着悦耳的鼓音和宛如吟诵诗歌般的幕后演唱，婆罗多舞者运用自己的眼神、表情和肢体动作把舞蹈所要表达的含义和感情传递给观众，而舞蹈的内容，也大多数是与神话传说有关。
    这队妙龄的舞姬，各个面若桃李，她们头上的发髻珠围翠绕，身上的衣裙绚丽多彩，一个个真仿佛来自天宫的仙女般飘逸撩人。
    领舞的舞姬看来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脑后的发髻旁环绕着一圈美丽的白玫瑰，一串镶有钻石和红宝石的发链从头顶垂到前额的朱砂红点之上，映衬着她恍若天使的面容更加娇媚迷人。
    她身上的舞裙是一种非常灿烂的红色，红得就像恒河上初升的旭日；裙边却是亮丽的金色镶边，好像烘托旭日的朝霞般辉煌耀眼。这红色的舞裙伴着她时快时慢的舞步，幻化成一团舞动的火焰，照亮了所有宾客的眼睛，也灼热了雷纳德冷淡的情绪。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舞姿，掠过她发间的白玫瑰，那里似乎还迷蒙着淡淡的花香；又掠过她调皮地双眸，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眸在遇到他的身影后，却闪过一丝惊慌的光芒；又掠过她曼妙的腰肢、灵动的手臂，落在那缀满金色铃铛的双足上；他听到那铃铛与舞点的轻重缓急相互呼应，发出清脆的铃音；这铃音如同敲响他心门的天籁之音，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炽热情思。
    就算她打扮得再像少女，雷纳德也能认出她来：那俏皮娇美的舞女，就是撩拨得他情肠百转的维卡拉辛亚。
    他在惊疑之余，也不得不拜倒在他出神入化、美轮美奂的舞姿之下。
    不知为什么，雷纳德突然就想起了和维卡初次相识的朦胧月夜，想起了那月夜中如白玫瑰般迷离又梦幻的少年。
    想起自己那着魔的一吻，雷纳德竟涨红了面颊，害羞的低下头去，躲过维卡追寻他的眼神。此刻，他真想离开坐席，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或者干脆跳进中庭的水池里，好让自己炽热的心情快点冷却下来。
    幸好此时舞蹈已经接近尾声，在一段激烈的旋转舞动之后，维卡拉辛亚以一个极为优美而柔软的倒卧姿势结束了舞蹈。
    也许是他的舞姿太美了，宾客们在沉寂了几秒钟之后，才热烈地鼓起掌来。
    维卡起身后，和伴舞的舞姬们一起向客人施礼后，并未在镜厅做停留，就又穿过侧门离开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回头朝雷纳德所坐的位置望了一眼，目光却正和雷纳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雷纳德看出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却碍于镜厅中的宾客如云，不好开口，就把话又咽了回去，扭身低头走入了侧门。
    “接下来，还要表演一段舞蹈呢。”在和土邦主的大夫人聊了几句之后，萨琳娜转过脸对雷纳德低语道。
    “什么？谁？”雷纳德故作迷惑的问道。
    “就是刚才领舞的那个孩子啊！你猜他是谁？”萨琳娜卖起了关子。
    “不是个小舞女吗？”雷纳德尽量不动声色的答道，他怀疑萨琳娜是不是也认出了维卡。
    “哈哈，你居然也没有看出来。”萨琳娜愉快的笑着，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得意的卖弄道：“那个领舞的，你还真以为他是女孩子吗？他其实是土邦主的小儿子维卡拉辛亚装扮的！你没想到吧？”
    “哦？是吗？这我倒真是没想到。”雷纳德瞥了土邦主的大夫人一眼，“大夫人告诉你的？”
    “是啊，夫人说，维卡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他的妈妈学婆罗多舞了。他妈妈在二十年前是斋普尔跳婆罗多舞最出名的姑娘。不过，大夫人说，维卡比他妈妈的舞跳得更好。”
    “他妈妈好像没有出席宴会？”
    雷纳德在土邦主的坐席周围搜寻着，发现那四位在座的夫人没有一位和维卡相像的。
    “大夫人说，维卡的妈妈这几天生病了。”萨琳娜拣起一颗小芒果剥开，听到琴声再次响起，便兴奋地轻轻拍手道：“雷纳德，表演又开始了。”
    果然，在一队妩媚妖娆的舞姬引领下，维卡和另一个领舞的少女再次出现在镜厅中央。
    这支舞展现的是沙维德丽公主和萨蒂梵王子边歌边舞，在森林中采摘野果，互诉衷肠的故事，
    维卡脱去了舞女的服饰，恢复了少年的面貌，扮演起那位具有着一切优秀品德的出众王子萨蒂梵来。他全身都穿着金灿灿的服装，就像太阳神一样光芒四射。虽然他的脸上还带有稚气，但那俊美的容貌，英姿勃发的神采和刚柔相济的舞姿，却把萨蒂梵王子超凡脱俗的独特气质表现得惟妙惟肖、令人拍案叫绝。
    和他合舞的少女宛如初绽的鲜花般俏美动人，华丽的舞裙像天边初露的云霞般耀眼生辉，而这少女，无疑就是云霞环绕的一轮明月。
    维卡和少女的舞蹈配合默契、珠联璧合，显然两人已经在一起跳了很长时间的双人舞了。
    雷纳德像所有的宾客一样，倾倒在了维卡和少女那美妙绝伦的舞姿之中，难以自拔。他痴痴的凝视着翩翩起舞的维卡，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就像饮过美酒般沉醉。在他的眼中，维卡的舞姿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牢牢地攫取住了他的灵魂，使他忘记了尘世中的一切烦恼、一切纷争、一切不可言说之苦痛，留下的，只有一片纯净欢快的心灵沃野。
    太美了！只有美，才能让人心灵净化、乐此不疲！
    只有美，才能阻断邪恶的欲望，令它不再作祟于人们的思想。
    你是住进我心灵深处的爱神！我的爱无时无刻不为你感到骄傲！
    雷纳德的心里蓦地冒出这样令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赞美之词，对维卡的异样好感就像咆哮地海水般吞没了他的理智之帆。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不该有的强烈情愫，雷纳德慌忙举起了桌上的酒杯。
    这时候，一盏盛满美酒的金质酒杯被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捧到了他的面前。雷纳德惊讶的抬头看去，只见结束了舞蹈的维卡正笑意盈盈地托着金杯，向他敬酒。
    其实，舞蹈刚结束的时候，维卡就想过来给雷纳德敬酒了，可他又怕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对于雷纳德的过分关注，说不定会引起客人的猜疑和父亲的不满，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四位夫人抓住什么把柄的话，对自己和母亲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他便耐着性子，按照次序一一为客人们斟酒完毕之后，才来到雷纳德和萨琳娜的桌边。
    他给萨琳娜和雷纳德一人倒满了一杯酒，然后再次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说道：“感谢你们的光临，莱赛斯特大人和夫人。请你们品尝一下我们家乡最好的美酒吧。”
    “谢谢。”萨琳娜先拿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称赞道：“这酒像你的舞姿一样美好。”
    “您过奖了，夫人。”维卡眼波流转，在雷纳德的脸上停了几秒钟，见他迟迟不饮，便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是不是这酒不合您的心意？大人。”
    “不——我只是喝了太多，我怕我是有点醉了。”雷纳德避开维卡的注视，尽量装作懒洋洋地样子解释道，“我的头都有点晕了。”
    然后他对萨琳娜说道：“亲爱的，你能帮我去向仆人要一杯水吗？”
    趁萨琳娜起身去拿水的空隙，雷纳德也站起身，对维卡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维卡早有准备的笑道：“我也正想和您谈谈，大人。你看，镜厅外面那座玫瑰园怎么样？让我领您去参观一下吧？”
    雷纳德有些意外的看着维卡，发现他的眼中闪动着焦急的光芒，似乎有很多话急于要和他说，这和几分钟前那个略显倦怠之色的少年判若两人。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家伙！
    经过前几次的接触，雷纳德对维卡已经不得不心有提防了，在他看来，维卡就是一个喜怒无常、诡计多端、心机颇深的小精灵，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耍弄出什么样的新花招来。虽然这些小小的缺陷都不能阻止雷纳德心中对维卡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可是为了自己不再被维卡算计，雷纳德还是提醒自己要对他的每句话都考虑清楚再回答得好。
    就像现在，他还没弄清维卡提议带他去玫瑰园散步的意图是什么，所以就有些犹豫之色出现在了脸上。
    “我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这次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维卡看出了他心中对自己的不信任，有些着急的为自己辩解着，只有这时候，雷纳德才从他的眼中体会到一些和他的年龄相仿的率真。
    不管怎样，雷纳德想：能和维卡到玫瑰园中走一走，借机向他询问前些时候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也是自己盼望了很长时间的。
    “好吧，我也很想出去看看那座美丽的花园！”
    雷纳德最后还是同意了维卡的主意，他正要离席，维卡却先拉住他的手来到了土邦主身旁。维卡乖巧的对土邦主说道：“父亲，莱赛斯特大人想去参观我们的玫瑰园，我可以带他去吗？”
    雷纳德一怔，疑惑的看了维卡一眼，却感到维卡的手指在暗地里点了点他的手心。雷纳德立即心领神会的接着他的话说道：“殿下，希望您能够允许。”
    土邦主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微笑着答道：“好，我的孩子，你们去吧。哦，别忘了快点回来，接下来还有更好看的歌舞呢，莱赛斯特大人。”
    雷纳德躬身施礼，然后跟着维卡从镜厅的侧门走出去，来到了夜色苍茫的玫瑰园中。
    雷纳德在进入镜厅之前，就被与镜厅相隔不远的那座玫瑰园吸引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玫瑰园。它藏身于镜厅的左侧，和镜厅之间由一道长长的大理石走廊连接在一起，走廊尽头是一道菩提叶型的高大拱门，拱门内，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玫瑰花海。
    他和维卡在园中默默无语的走了一会儿，最后在一座白色的凉亭中停住了脚步。
    空气很沉闷，没有风的眷顾，园中的花木全都像雕像般纹丝不动，潮湿厚重的暴风雨气息在周围越聚越浓，似乎瓢泼大雨马上就会倾盆而下。
    维卡坐到凉亭的台阶上，仰脸望着黑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的天空越积越厚，雷纳德靠在凉亭的廊柱前，凝视着维卡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
    “谢谢你，大人。”维卡没有回头，缓缓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谢我帮你撒了谎？”雷纳德似笑非笑的说道：“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说参观花园是我的主意吗？难道你说了是你的主意，你父亲就不会允许我们来了吗？”
    “不是——嗨，我的大人，您不知道，在我家有个规矩，任何人天黑之后都不能踏进玫瑰园一步。父亲特别叮嘱我过我——他不许我问原因——不过，如果是陪同尊贵的客人前往，父亲就会网开一面的。但你也听到了，他不允许我们在花园里逗留太久。”
    “那你带我来参观花园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雷纳德觉得维卡这时候所说的都应该是真的，便放心的和他聊了起来。
    “我是想——请求您的原谅——前些时候的事，请您一定要原谅我！”维卡看着雷纳德满脸的怀疑和不解，无奈的笑了起来，“这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