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至二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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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雨季总是那样潮湿而忧郁。尤其是到了晚上,厚重的云层透不出半点星光,除了路边奄奄一息的煤气街灯在霏糜的细雨中无力的散射着昏黄光芒之外,街上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生气的物体。偶尔有行人穿过街道,也像深怕被雨水打湿灵魂的幽灵般来去匆匆。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罗伊。莱赛斯特勋爵在俱乐部打过几圈桥牌后,兴味索然的走出大门。俱乐部的使者唤醒打瞌睡的马车夫,把莱赛斯特勋爵送入车厢,然后恭敬的躬身目送他们远去。
对于这位主顾,俱乐部里是没人敢于小觑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已故的莱赛斯特公爵的亲兄弟,是现在的雷纳德。莱赛斯特公爵的叔父;也不仅是因为他娶了一位家资巨富的侯爵千金为妻;最重要的是他心慈面善、出手阔绰,是个和蔼亲切而又不失尊严的贵族绅士。所以,他也就赢得了身边好友和下属的爱戴。当然,他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示出对于这种爱戴的骄傲,但是私底下也是有些沾沾自喜的,因为没有人希望不受大家的欢迎啊。
不过,也有喜欢不被人欢迎的人。
坐在装饰华美的私家马车里,罗伊。莱赛斯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侄儿雷纳德,有些疲倦的精神顿时紧张起来,眉头也暗暗皱在了一起。
提起自己的这位侄儿,罗伊只能用“我真的不太了解他”来描述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他是看着雷纳德长大的,如果单从外表看来,罗伊相信雷纳德比自己的兄长年轻的时候还要英俊迷人,而他的聪明伶俐也是家族中众所周知的,为此他偶尔还会暗自抱怨老天,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艾尔弗雷德也能如此的出色。
一句话,只要雷纳德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成为伦敦上流社会最受欢迎的青年之一,可是,还是一句话,雷纳德讨厌被人追捧。
从小雷纳德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无论在谁的面前,他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甚至在最疼爱他的祖母面前,雷纳德都不会曲意逢迎的说上句让人爱听的话,就算后来他结了婚,对——和美丽的萨琳娜的婚姻也没有使他有丝毫的改变——那场豪华的婚礼,现在想起来还像是童话中王子与公主的婚礼般如梦如幻,可是仅仅一年之后,萨琳娜居然就自杀了。
一直在雨夜的街道上平稳前行的马车忽然重重的颠簸了一下,随即停到了路中间。
罗伊猛地从沉思中惊起,阵阵嘈杂混乱的吵闹声从车外传进他的耳朵。
罗伊透过车窗向街边瞥了一眼,那是一家酒吧,十几个形色各异的男人正围成一个圈,朝着圈子里的人呼哨跺脚,似乎在观看什么难得一见的闹剧。
“出什么事了?威廉。”罗伊用手杖敲了敲车底,略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是两个无聊的醉鬼在为一个妓女打架,勋爵。”车夫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撇着嘴。的确,作为勋爵府的私人车夫,他也是不喜欢这种卑下无耻的行为的。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两个满脸满身泥污的青年,很显然他们在这里已经纠缠了一阵子,却还没有分出胜负。那花枝招展的妓女早被淋湿了发髻和衣裙,狼狈不堪的躲在酒吧门廊下瑟瑟发抖。
罗伊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逗留,他厌恶的瞪了那两个仍旧互不相让的青年一眼,催促道:“绕路离开这里,威廉。”
“好的,勋爵。”威廉调转马头,准备绕过人群。
这时候,人群蓦地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对峙的两个青年中,一个被另一个一拳打出了包围,一头撞到了罗伊的车厢门旁。
罗伊嫌恶的避开那张肮脏的脸,目光却落到他胸前的银制族徽上。他的眼睛顿时瞪大,惊异万分的再次把视线对准那青年的脸上望去,一双诡诘的蓝灰色眼眸冲他似笑非笑的眨了眨:是他,真的是自己的侄儿——雷纳德!
罗伊怒不可遏的命令马车停下,然后跳出车厢一把拖起那个青年仔细辨认:没错,这个在下等酒吧里和人争抢妓女的青年真的是自己的侄儿莱赛斯特公爵大人!
罗伊的脸因为愤怒和羞愧而涨得通红,他竭力压低声音对雷纳德问道:“你在干什么?我的公爵大人?”
“我在伸张正义,叔父大人!”雷纳德根本不理会罗伊的气恼,气喘吁吁的盯着人群里的对手,仿佛还在伺机而动。
“你在丢脸!雷纳德。”罗伊戳着雷纳德胸前的家族族徽,气急败坏的说道。
雷纳德耸耸肩,“随你怎么说,叔叔。”
他不再搭理罗伊,转身再次冲进人群,把一大把金币朝空中一撒,大声笑道:“拿去吧!今晚我请客!”
趁着对手和围观的人群哄抢金币的空当,他揽住已经被吓坏了的那位妓女快步登上一辆出租马车,离开了酒吧,也离开了被气得不知所措的罗伊。
罗伊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斥责雷纳德的这种行为,无论是恶语相向还是善意规劝,对于雷纳德来说都是毫无用处的。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雷纳德根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规劝,不论他是温和还是愤怒,雷纳德的态度却只有一种表现:我行我素。
罗伊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直到车夫威廉小心的对他说道:“大人,我们该回家了吧?”他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街边的酒吧已经恢复了平静,门廊下除了滴落的雨水之外,看不到任何人的痕迹,刚刚经历的事情就像梦境似的那样不真实。
罗伊无奈的坐回车厢:“好吧,威廉,我们回家。对了,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母亲。”
“遵命,勋爵。”威廉挥动着马鞭,催动马车迅速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从市区到郊外的莱赛斯特庄园,也就是索菲城堡,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可是中途雨突然越下越大,郊外的道路也越来越泥泞难行,在这样帷幕般的雨夜中,摇晃的车灯宛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般,不停的抖动着微弱的光芒。
接近午夜的时候,罗伊终于遥望见了伫立于雨幕下的月桂庄园。
月桂庄园是莱赛斯特庄园的一部分,是罗伊的曾祖父为庆祝妻子三十岁生日而建造的,虽然离索菲城堡最远,却是庄园中最为精致的一栋建筑。它被一片浓密的月桂树林环抱在中央,周围还有高高低低的鲜花和灌木丛衬托,俨然一座小巧玲珑的仙境花园般沉静而又远离喧嚣。虽然近几十年已经少有莱赛斯特的家族成员居住其中,但是罗伊的母亲始终派人细心打理,所以并没有丝毫颓败之态,倒是因为少了世俗的打扰,显得更加静谧优雅,尤其是在炎炎夏日,掩映在月桂树林中的庄园更有一番凉爽清新的味道,是莱赛斯特家族公认的最好消夏场所。
望着月桂林中被雨水淋湿的簇簇花团从眼前晃过,罗伊轻轻松了口气,因为经过月桂庄园后再往前十五分钟,就该到达莱赛斯特家族的真正府邸——索菲城堡了。
可是,他刚把身体往后靠到车座背上,就听见马受惊的高声嘶鸣起来,紧接着,传来威廉的惊叫声:“上帝啊,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撞人了吗?威廉。”
罗伊见马车停了下来,连忙打开车门查看。
威廉跳下马车,一边扶起晕倒在地的伤者,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勋爵,我不知道……他突然就从庄园门口冒出来了……哦,希望他没事!”
罗伊吃惊的俯下身望着伤者,心中狐疑不已:他是谁?怎么会跑进我家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