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这事儿着实让白兴磊有点郁闷，所以他回家之后，很快就给展锋和打了电话。他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倒是展锋和觉得这件事，大概他们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毕竟是光锦自己的幸福，我们不能给她做决定的吧。”展锋和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
    白兴磊没好气地说：“难道还真的让那家伙一直拖着！”
    “这倒不是。”展锋和温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林志南那边，咱们得催催他，光锦这边，也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不过现在的时机不太好，光锦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还是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再正式把林志南约出来谈谈吧。”
    白兴磊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几分意气用事：“就按你说的做吧，不过今天这事儿，你是不是该跟光锦透透口风？”
    “嗯，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跟她说的，你别太担心了。”展锋和笑着应了，安抚了他的情绪。
    “没事，就是有点被气道了。”白兴磊也笑起来，正经事说完了，他便有心思关心自己的私事了。
    “锋和，光锦的预产期，就是下个月吧？”白兴磊盘腿坐在床上，随手拿过书桌上的台历，一边算着日子，一边问道。
    展锋和不由戏谑道：“怎么？第一次做舅舅，很紧张？”
    “有点儿。”白兴磊笑着摸摸鼻子，倒真是十分有期待感，两人闲扯了几句，白兴磊才悠悠地说：“锋和，我就是在想，早点把光锦的处理好，这样她好，对我们也好。”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听在耳边，无端多了点缠绵的感觉，“锋和，我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两地分居。”
    这话的确真心，以前为不能在一起而痛苦，关系确定了之后，又在为不能厮守而苦恼。果然爱情是件不让人省心的事情么。
    展锋和一怔，语气变得温柔许多：“这些事情急不得的，还是慢慢来啊。”他轻轻笑起来，“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兴磊。”
    的确，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白兴磊笑得十分满足，低声笑道：“放心，我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想念这种东西，突如其来的时候，滋味自然难熬。既然见不了面，经常打电话、发短信什么的，也算聊慰相思了。
    展锋和能够明白这种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
    只是恋爱中的人，没人想得到，短信这种东西，也是容易惹出祸端的。
    这天晚上，展锋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白光锦还愣愣地坐在床边，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觉。
    展锋和不禁有点疑惑，上前问道：“光锦，你怎么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呢？”
    “没事。”白光锦抬起头来看着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去把头发吹吹吧，这样能早点睡。”
    展锋和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看了看白光锦的脸色，这才道：“你没事就好，不舒服的话，要说出来，我们可以去医院。”
    “嗯，知道。”
    “我出去吹，不吵你，你先睡吧。”展锋和温声叮嘱了两句，这才拿着吹风机去了客厅。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光锦才慢慢摊平手掌。
    是展锋和的手机。
    白光锦忽然苦笑起来，一时心中百般滋味。想她腐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一天，真的知道了自己的哥哥并非异性恋，交往的对象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这种心情，该怎么说呢？
    短信的内容大部分都不甜腻，然而字里行间的关心和深情，都是显而易见的。作为妹妹，她看得出来，哥哥有多在乎锋和；而作为红颜知己，她一样也清楚展锋和认真的个性。
    都开始正式交往了，必然是当真了。
    她算什么？两人的红娘吗？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她，锋和怎么会认识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掰弯了谁啊……早晚有天要找两人算账，竟然敢瞒着她，不够义气，还欠她一顿谢媒酒呢……
    白光锦艰难地在床上躺好，悄悄将手机重新放回展锋和的枕头下面。闭上眼的瞬间，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当年哥哥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的吧，那算是一种试探吗？当时她怎么说来着，是说想把哥哥掰直吧，真是有些好笑。自己分明就知道真爱难得，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只是那时候觉得哥哥是生命中仅次于父亲存在的，重要的男人，所以才存了这样不舍得的笨蛋想法……
    白光锦你是笨蛋……
    女子擦了擦眼泪，缓缓进入睡眠之中。
    怀孕的女人多愁善感而已，自己最近真的是太过忧愁了，哪像是当年的白光锦呢……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客厅里展锋和慢慢吹着头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不明所以。
    江城最热的九月很快到来，而白光锦的生产日子也到了。
    白兴磊接到电话匆匆往医院赶，等他到了的时候，妹妹已经进去快四个小时了。白家父母坐在一旁，神色都非常紧张，显然对女儿头胎生子很是担忧。虽然知道生孩子痛苦在所难免，可是老人心里的疼惜，并不会因为理智上的了解而减少半分的。
    “怎么回事啊？”白兴磊与父母打过招呼之后，直接走到靠在墙壁上的展锋和身侧，低声问道：“预产期不是还有十天的吗？”
    展锋和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姐说大概是因为光锦一直心情不太好，情绪有点抑郁，所以导致预产期提前了吧。”
    “是因为林志南的事？”白兴磊有些火气上涌，眉眼间带了点冷冷的煞气出来，“等光锦生完孩子，我迟早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展锋和犹豫了一下，原本打算是握住他的手还是拍到了肩膀上，安慰道：“等光锦平安生下孩子再说吧。”说完他眉心皱得更紧，“不过光锦都进去很久了啊，怎么还没消息呢？”
    “顺产需要的时间久吧。”白兴磊也觉得有些心慌的感觉，两个男人一起看向父母，白兴磊于是走过去坐到母亲身边，问道：“妈，您当年生我和光锦的时候，也是这么久吗？”
    他试图说些往事，以缓解父母的紧张感，和自己的。
    “生你的时候很顺利，没什么波折。”白妈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她伸手招呼展锋和，神色十分慈爱，“锋和，你也过来坐吧，别傻站在那里啊，我们一起等，别担心。”
    展锋和应声过来：“我知道，妈。”
    见他坐下了，白妈妈才看了一眼老伴，笑呵呵地说：“兴磊出生的时候不折腾人，就是生光锦的时候，比较麻烦。足足生了十个小时呢。那丫头，可真难对付啊，长大了也是这样古灵精怪的脾气，没少让人操心呢。”
    白爸爸也笑道：“就是，不过光锦这性格，也很讨人喜欢呢。就因为她折腾人，所以我们俩啊，在她身上费的心思也多啊。养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啊，等你们的孩子出生了，你就明白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听爸爸妈妈讲着小时候的趣事，用来分心。
    可是等十个小时真的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开始坐立不安了。展锋和忍不住问道：“妈，光锦怎么生了这么久啊？”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觉得分外不安，好像随时会出事一样。
    白家父母也有些担心了，几人面面相觑，都变得紧张起来。不好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不过多时，展清和推开手术室的门。她匆匆出来，见了他们，也来不及解释，直接焦急地说：“伯父，伯母，锋和，光锦的情况不太好啊！”
    “怎么回事，姐？”展锋和闻言心立即悬了起来，追问道，“光锦她怎么了？”
    展清和急得也有些乱了方寸：“她胎位不正，而且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非常糟糕，难产的话，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会出事的！”
    “那怎么办啊？”白妈妈一听，只觉得眼前发黑，白兴磊赶紧扶住母亲，沉声道：“清和姐，不管怎么样，都请你们尽力，必要的时候，孩子可以放弃，但我妹妹一定不能有事！”
    展清和抹了把汗，勉强笑了笑：“光锦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锋和，你跟我去签保证书吧，这是医院的规定。”
    “好。”展锋和极力保持着镇定，他回头看了看白兴磊，“兴磊，你照顾爸妈，我去一趟，马上回来。”
    “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光锦。”白兴磊扶着父母坐下，点头应了。爸妈年纪大了，如果妹妹和孩子有个什么，老人怎么会受得了？
    展锋和匆匆跟着姐姐离开产房的门前，脚步有些慌张。
    白兴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之间眼眶微微泛酸，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疼，好像真的会出什么大事一样。
    这是一个分外煎熬的夜晚。
    凌晨四点，白光锦难产而亡，留下了一个不足七斤重的男婴。最后的那刻，年轻女子满脸大汗，发丝散乱湿透，紧紧地攥住了展锋和的手，嘴唇轻轻动着，说出了生命中最后的遗言。
    白光锦艰难地看了一眼瞬间老迈的父母，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爸妈，哥哥，锋和，对不起……”
    她终于闭上眼，这漫长的痛苦煎熬，从此永远结束。
    白妈妈惨呼一声，立即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