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白兴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头还是很疼，宿醉过后的报应来得这样明显。睁开眼睛看了看，白兴磊才慢慢吞吞地爬起来，径自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齐小天扒在沙发上，睡得天塌不惊的样子，白兴磊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去吵他。
    朋友贵在知心，道谢什么的，未免矫情了些，记在心里就好。
    白兴磊收拾好了自己，走到齐小天的面前，后者已经睁开了眼睛，却完全是根本没睡醒的样子，睁得实在很勉强。
    “我要吃肉包子，记得多买点，还要豆浆，现磨的，快滚去买早点吧，大爷再睡会儿先。”
    说完放心地闭上了眼，重新做梦去了。
    白兴磊揪了揪他的头发，挑眉道：“齐小天，你还敢指挥我跑腿儿呢。”
    “滚，妨碍我睡懒觉绝对是要天打雷劈的，有没有常识啊。”齐小天嫌恶地拨开他的手，一副安睡的样子，“大爷伺候了你一晚上，还帮你解决了旧情人，敲你一顿早饭是便宜你了，速速归来，我等着吃呢。”
    白兴磊笑了起来，也不再贫嘴了，转身出门。
    今天难得的好天气，暖阳微醺，白兴磊慢慢地走在街上，目光淡淡，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仔细想想，可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不过是同居人结婚了，对象还是自己的妹妹，大不了一个人住，房租也不是付不起……
    白兴磊的脸上露出瞬间的恍惚来，却很快恢复一贯的神态。
    才买好早饭往回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白兴磊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妹妹光锦的名字。他握着早餐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怔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光锦，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白兴磊若无其事地开口，语调十分沉稳。
    电话那头白光锦叹了口气，才说：“哥，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在南都。”白兴磊听着妹妹的语气不太对劲，不由有些担心，“光锦，你怎么了？”
    白光锦笑笑说：“我倒是没什么，有事的不是我。对了，哥，你现在还要上班吗？难道还没放年假，今天都二十六了。”
    “已经放了，我只是回南都来拿点儿东西而已，没上班。”白兴磊不能告诉妹妹自己回南都的原因，只好随口扯了个理由，“光锦，你有事找我？”
    白光锦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笑不出来了，“哥，我跟你说点事儿。你早点回来帮爸妈的忙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我大概回不了家，我婆婆身体越来越差，我跟锋和今天还是要送她去医院。清和姐那边要照顾盼盼，也不能总陪着……锋和已经辞职了，杂志社我也有婚假……总之这段时间，我们都挺忙的，家里你就多费点心，别嫌麻烦。”
    “光锦，你特意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些？”说话的功夫，白兴磊已经走到了楼下，他靠在楼下的墙边，没有继续向前走，“怎么刚结婚就变得这么罗嗦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絮叨的人啊，妹妹。”
    白兴磊调侃了一句，心里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就是心里有点烦，事情太多，很乱。”白光锦笑声里有些无奈，慢慢叹着说，“哥，我心里挺难受的。”
    白兴磊语气难得温柔起来：“怎么了？锋和对你不好吗？”他手指轻轻扣在掌心，“你俩不是很好吗？昨天才结婚，今天就出问题啦？”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白光锦笑骂一句，才说，“我俩好得很，别瞎操心。倒是你啊，前几天我还听妈说了，你以前那个青梅竹马的小青姐姐，明年也要结婚了呢，现在就剩下你单身了，不给力啊，哥哥。”
    “我尽量啊，不过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行的，你未来的嫂子还没影儿呢。”白兴磊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来，严小青打算结婚的事他倒是知道。没想到别人的爱情之神这样给力，说爱上，立刻就可以付诸行动了。
    不像他，怎么都是错。
    兄妹俩贫了两句，白光锦才忽然开口说：“哥，我婆婆这次是直接就住流沙镇的一医院了，没送去江城。”
    白兴磊有些意外：“怎么呢？江城的医疗条件比流沙镇可好得多了，锋和他怎么会这么做？”
    以他的孝心，不会做出这种事啊。
    白光锦幽幽地说：“看情形，老人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坎儿，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个年，估计会过得心惊胆战的。”
    “别多想了，好好照顾她就是了。”白兴磊安慰了两句，然后才迟疑着问，“那锋和他，肯定很难过吧。”
    白光锦叹道：“是啊，他这人什么心思都不说出来，就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我看他很担心呢。”
    白兴磊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正沉默着，手机那头忽然传来妹妹与锋和几句简单的对话。
    不过是几句家长里短，人情往来，却莫名地让白兴磊心中微酸。再不想说些什么，兄妹俩随意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展锋和看着妻子收起手机，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光锦，你刚刚是在跟你哥打电话吗？说什么呢？”
    “傻瓜，现在应该说，是我们的哥哥。”白光锦笑了笑，随口答道，“也没什么，问他放假了没，叫他早点回家帮我爸妈的忙。”
    展锋和手上为母亲收拾住院用品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忙着，他低头看着正在收拾的东西，慢慢说：“你哥……不是，兴磊他昨天，婚礼结束了就去南都吗？”
    “是啊，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晚上也没来玩儿呢。”白光锦有些埋怨地说了几句，转身又忙得忘了。
    展锋和心中暗叹，眉心慢慢蹙紧。
    已经快要过年了，展家却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展妈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大半时候神智昏沉，时常连人都认不清了。
    “兴磊啊，你一会儿去医院看看吧。”白家妈妈吃着饭，忽然对儿子说，“这几天光锦和锋和两个人忙得不得空，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算帮不了，也去看看你妹妹。”
    婆婆病重，儿媳妇自然轻松不了，做妈妈的的难免心疼自己的女儿。从小在家里就是个小公主，这么伺候人的日子，光锦从来没过过啊。
    白兴磊的动作一顿，筷子在蔬菜上戳了两下，才抬头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妈，吃完饭我就去。”
    “正好今晚炖了汤，给你妹妹送点去。”白爸爸也赶紧补了一句，“光锦以前最爱喝你妈炖的这个汤了，她最近心烦，正好犒劳犒劳她。”
    “就是，我一会儿再热热。”
    白兴磊淡淡笑了笑，点着头不说话，只是吃饭的速度快了点。
    才吃完饭，家里的电话就响了，白妈妈一看是女儿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光锦啊，怎么打电话回来啦？”
    她一边说，一边冲丈夫示意，白爸爸于是优哉游哉地慢慢踱步过来，眼神儿瞟向电话。
    白光锦的声音难得透出温柔来：“妈，我就是想你们了么，也没什么大事。”
    “光锦啊，妈听你声音好像很累啊，最近没休息好吗？”白妈妈握着话筒，心疼地眉头都皱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白光锦笑着说：“我挺好的啊，妈，你想太多了。对了，我哥在家吗？”
    “在呢，你找他有事？要不要叫他来接电话？”白妈妈扭头喊儿子的名字，“兴磊，快过来，你妹妹有事找你！”
    白兴磊从厨房拿起妈妈准备好的汤，拎着走到客厅：“怎么了？”
    “你自己来接，光锦问你在不在。”说着白妈妈就把话筒递给儿子，和老伴一起到厨房收拾碗筷，闲聊去了。
    白兴磊顺手接过话筒：“喂，光锦，我是哥哥，找我什么事？”
    “哥，你跟爸妈吃饭了没？”白光锦笑了笑，“我瞅着这会儿应该到了饭点儿了，我还没吃饭呢，饿了。医院离不开人，我也懒得出去，你给我送点饭过来吧，想念老妈的手艺啦！”
    白兴磊不由也笑了笑，心里却有点心疼自家妹子，“你一个人在医院吗？锋和人呢？他没陪着你？”
    “他有事儿出去了，清和姐叫他呢。你快来吧好哥哥，你再不来我都要饿死啦！”白光锦答了一句，又俏皮地戏谑道。
    白兴磊摇摇头：“你这人，真是闹腾的性子。好了，别撒娇了，害我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妈今晚炖了汤，正打算给你送呢。你这电话打的倒是几时，等会儿，我开车，马上就到。”
    “谢谢哥，快点儿！”白光锦又嬉皮笑脸的扯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她转头看向病床上昏睡着的老人，眼眶不由酸了。伸手摸了摸自己还不明显的肚子，白光锦目光深邃如井。
    白兴磊果然很快就到了，才推开病房门，看到的人却只有展锋和：“你不是有事出去了吗？”
    “现在回来了。”展锋和见是他来，也有些意外，视线落到白兴磊手中的保温盒中，才温声道，“你是来给光锦送饭的？”
    白兴磊转过视线：“我妈让送的，今晚家里炖汤了，光锦呢？”
    展锋和给他找了张凳子，示意他坐下：“去洗手间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会儿吧。”
    病房里只有三个人，展妈妈在昏睡，白兴磊和展锋和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变得沉默起来，有几分尴尬。
    “你……那天晚上，怎么忽然回了南都？”展锋和没话找话，想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却让气氛变得更僵了。
    白兴磊眼底泛起些微波澜，语气又恢复了他们初识时那种疏离和淡漠：“没什么，忽然想到有事，就去了一趟。”
    短暂的对白之后，又变得没话可说。
    展锋和只觉得有些难堪，在所有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向白兴磊问这样的问题，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好。如果不能给他明确的承诺，还是先保持着距离吧。
    这样想着，他就不再开口了。
    “你妈她，怎么样了？”过了片刻，白兴磊看着病床上的展妈妈，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正常的问题。
    提起这个，展锋和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医生说，情况可能会有点糟糕，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年。”
    他语气十分沉痛，眼见着母亲的生命如风中残烛一样，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身为人子，这种痛苦，实在难以言说。
    见他如此悲伤，眉心紧蹙，白兴磊忍不住有些心疼。他勉强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拥抱住这个难得脆弱的展锋和的欲望，只能温声劝慰道：“生死有命，伯母见到你这么担心，也会难过的。”
    “我明白，只是……”
    “哥，你终于来啦。”
    展锋和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开门声，随即响起了白光锦轻快的嗓音，“我等你好久了。”
    “久什么，才不过一刻钟而已。”白兴磊很不配合地甩了她一句，然后起身给她倒出还温热的汤来，“要全部喝完，妈说她要检查保温盒的。”
    白光锦欢快奔去喝汤，边示意两人自便，她很忙，没空说话。
    可惜那两个人没什么可说的，再不复往日的亲昵，相处之间，总多了几分别扭的感觉。白光锦只道是因为婆婆的病情，也没在意什么。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白光锦慢慢喝汤的声音。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窗外灯火通明，华光璀璨，然而这病房里，却透出寂寞的味道来。
    白兴磊静静凝视着展锋和的侧脸，心里微微的刺痛，如此鲜明。
    他依然会为了这个男人而心痛，他依然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