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黑暗中难辨神色。许久，他褪去外袍在春色身旁躺下来，熟睡的人似乎是感受到身旁的温热，微微动了动，李君濯揽过春色把那具略显单薄的身体揉进怀里，心里深处隐隐痛了起来，像针扎一般，却又寻不到究竟是痛在哪里。
    春色把脸埋在李君濯怀里，就像千年前无数个夜晚里那样。
    *
    翌日李君濯醒来时，一旁被榻里的暖意已散，眸中升起几分怒意，还未积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就看见那人端着铜盆款款走进去，对上他的目光，露出温浅的笑。
    李君濯无端松了一口气，穿上鞋子走到春色面前，春色把拧干的脸帕递给他，李君濯自幼被人伺候惯了，但是此时接过脸帕还是愣怔了片刻，“这些事下人做就好了。”
    春色垂下头，看着铜盆里水面上摇晃的倒影，唇角轻扬，“难不成我不是下人？”声音极轻，李君濯还未曾听分切，就对上春色那双明亮的眸子：“回京第一日就宿在王府外面，也不怕落了别人的口实。”
    李君濯忍不住捏了捏春色挺翘的鼻子，故作威严：“还不是因为某个不听话的小女人不肯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
    春色也不躲避，享受着他神色里流露出来的宠溺，脸上绯红一片，李君濯心里舒畅了不少，任由春色拉着自己坐下为自己束发，道：“昨天的事是我未对那些下人交代清楚，委屈了你，我道歉。你也莫要耍小性子了，晚些还是搬回王府去，可好？”
    春色手上不停歇，李君濯从铜镜里看不分切她的脸，感受着那撩起自己发丝的柔荑的温度，心中颇想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耳边却听得春色说：“春色在烟花柳巷呆惯了，想来是不合适王府这深宅大院的生活……”
    “那你打算在这里呆到几时？”李君濯蓦地捉住春色的手，仰头看着春色，被春色束起的发又散落开去，眼底的怒意卷土重来，“本王且不计较你昨晚和那姓白的去了哪里，半夜三更喝得大醉被他抱回来，如今好言好语劝你同本王回去，你莫不是还要甩脸子给本王看？”
    他手下用了力气，春色吃痛，脸色白了几分，却不避开李君濯的视线，唇角轻扬，“你一生气就会自称本王，我可真讨厌这个称呼。”
    李君濯看着她的浅笑，有片刻的失神，手上的力道减了几分，春色把手抽出来，别过头不看李君濯。
    “你是王爷，而我，只是个青楼女子。王爷带春色来长安，让春色侍奉在王爷身边，春色感激王爷的恩宠，可是王爷可有想过，在王爷心里，春色该放在什么位置上。
    今天我可以和王爷回去，可是再过些日子，整个勿返阁从扬州搬过来之后，王爷还会要我继续留在王府么？”
    “……呵，看上去倒像是本王一厢情愿了。”
    “自然不是，但若王爷非要在春色面前做个王爷，那春色也就只能把王爷当成王爷了。”这话说得拗口，李君濯心中憋着一团火气，却又无处宣泄，盯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女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竺倾，”春色眸光闪了闪，“王爷若是不反对，便让她在王府住些日子，也可差人教她些礼数，免得她日后吃苦头。”
    李君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春色在门口站着许久，李君濯的背影消失在听花榭内，春晨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为万物镀上一层暖色，春色仰着头闭上眼睛，让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一身风尘匆匆归来的觉尘，初见这暮春四月的烂漫风光时，不应时的想起了那句“春光乍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