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混蛋！”邓肯公爵一面咒骂着，一面在屋内来回踱步。
    “大人！”一位侍从急急匆匆地从屋外跑了进来，头上全是汗水。
    “城里情况如何？”公爵急迫地询问起来。
    “糟透了，在我回来前已经有五处失火了。商业区还出现了非人种族商贩的联合抗议，有一个精灵烧了自己的店，说是宁可徒步走回拉塞尔也绝不会把店交给人类然后搬到隔离区居住。”
    “该死的，费恩在离开后给我们撇下一堆烂摊子。”邓肯皱着眉头捋了捋胡须，接着询问起来，“找到她了么？”
    “谁？”
    “还能有谁，那个女驱魔人！”
    “大人，你一定急糊涂了，你吩咐管家去找，管家还没回来，我估计还未找到。”
    “每当我指望自己的家臣时，他们总是不能称我的意。吩咐下去，再派几个人去找，赶快。”
    “是，大人!”侍从听到命令，立刻抽身准备前去安排人手，但是此时却见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身邋遢的卡特。
    “大人，人已经如你的吩咐带到了。”管家彬彬有礼地禀报道。
    邓肯公爵没理会自己的家臣，而是径直走到了卡特面前惊呼了起来，“天，你怎么这幅模样！”
    “发生了一些事，我……”
    “好了，等会再解释!”邓肯不及卡特说完，已经在一旁吩咐起了下人，“你，去找点合身的衣服。——你，你们几个女佣带这位小姐去梳洗一下。——还有你，去准备点包扎的东西。”
    “大人，我觉得这有点……”
    “好了，小姐，我说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卡特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公爵的一番话让她不得不改变了原本开口要说的言语，“是，大人。”她谦卑地弯了弯身子。
    “小姐，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几位女佣凑了上来，挽着卡特的臂膀准备将她带走。
    “等等，我的剑还在车上。”
    “你的剑我会看好，你不会洗澡的时候还带着吧？”公爵略带调侃地说。
    “不，实际上……”
    “哦，小姐，不用再担心了，公爵可是说到做到的人。”一位女佣冲着她笑了笑，然后强行将她往浴室的方向拉去。
    一个小时之后，沐浴完毕的卡特换了身上流社会常见的长裙来到了客厅，就像以前一样，她对上流社会的穿着打扮还是那么的不适应，行动起来多少有些笨拙。然而邓肯公爵似乎对她的这身打扮赞赏有加，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开始上下打量起卡特。
    “不错的衣服，很衬你。”公爵笑眯眯地说。
    “谢谢你的称赞，大人。”卡特对着公爵行了下礼。
    “无需这么多礼数，驱魔人，先坐下，刚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会有关于金伯利公爵的事么？卡特心口一紧，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冲着邓肯公爵笑了笑，然后将裙子轻轻提起，坐到了公爵对面。
    “你的手怎么样了？”
    “皮外伤，”她看了一下缠了绷带的手说，“比起受过最重的伤，这点伤不成大碍。”
    “我听说你那里着火了，天杀的，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早上去集市买面包，回来后房子就着火了。”
    “还好你没事，这一切一定是所谓的‘人类权益支持者’干的好事。”
    “我多少从管家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似乎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法案’的通过。”
    “是啊。”邓肯公爵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大公的搞的鬼。”
    “大公？大公怎么会让法案通过的？我知道一条新法令若想通过必须有国王，王家顾问以及评议会三方中的两方通过才可以实施，但是……”
    “但是国王没了，王家顾问逃了，这给了大公钻空子的机会。”
    “他是怎么办到的？”
    “你好像对政治话题很有兴趣，”邓肯公爵笑着看了一眼卡特，“这和传闻里描述的驱魔人似乎有些出入。”
    “看来我的措辞引起了你的不快，抱歉，是我逾矩了。”说到这里，卡特脸上出现了一种忧伤而且无奈的神情。
    “好啦，好啦，”公爵尴尬地说道，“我又不是要故意为难你，公民应当有知情权。法案之所以通过，全是因为大公将自己选为了摄政王，而摄政王拥有和国王等同的权力，其中也包括审查新法律并允许新法通过的权力。而隔离法案早就在评议会那里通过了，王家顾问又正被全世界通缉，所以你懂的。”
    “等等，大公成为摄政王，这是怎样一回事？”
    “一言难尽啊。”公爵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这还要从昨天晚上……严格地说是凌晨发生的事说起。”
    凌晨，卡特皱了皱眉头，当时她正被罗切斯特扭送到金伯利公爵面前，但是金伯利公爵的言谈中并未提到摄政王的事，难道凌晨发生的重大变动金伯利公爵当时也不知情么？这可真是意料外的情况。
    “所以大公是今天才当上摄政王的？”
    “不错，大公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纠集了一批自己的拥护者，在王宫内秘密召开了一次会议，他们很快便通过流程选举，将大公选为了摄政王。摄政王的推选不若选出国王那般严格，只需全国三分之一以上的领主赞成，一位领主就有资格成为摄政王。”
    “只需三分之一的领主？可是大公领地上的领主早超过全国领主的三分之一了。”
    “是啊，所以说摄政王的位置早就在大公手里了，只是早先他过于自信，并不打算通过摄政王这种名分将统治权过渡到自己手里，所以并没采取动作。”
    “他所图谋的，难道是国王的名分么？”卡特明知故问道。
    “对，没错。”邓肯公爵捋了捋胡子，用严肃地口气回答，“摄政王拥有为期三年的与国王等同的权力，他们负责在国家没有国王或者新上任的国王过于年幼尚无法理事时临时处理朝务。不过大公绝不是那种把王位坐热了还会老老实实交给别人的角色。他从成为摄政王开始，就没打算再把王座让给他人，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利用摄政王的名分为自己铲平障碍。”
    “按你的说法，以前的摄政王会老老实实交出王位？”
    “事实上……”邓肯公爵摸了摸脑门说，“法令里虽然有选举摄政王的法令，但是自建国直到昨天以前，夫萨还从来没选过摄政王呢。”
    “看来历史上的国王更迭都相当平稳，从没有遇到今日的问题。”
    “其实历史上的王朝更迭也不是一帆风顺，在马德文二世继位的时候，曾有一个造反的领主声称二世国王是王后和某个领主的私生子，按照法令并无继位资格。因为这件事当时爆发了内战，但是内战只持续了三个月就结束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术士集会插手了。”
    “不错，猜的很准确，爱亨哈特当时将发生的事上诉集会，没过多久，造反的家伙们缴械投降了，一方面是因为绝大多数非人种族拥戴二世国王，使二世的人马多于了造反党；另一方面他们承受不起自己领土上爆发的瘟疫，那可是有史以来所记载的疫病中最为严重的一次。”
    “我读过历史，那次瘟疫至少造成了数百万人的死亡，离奇的是，在内战结束后瘟疫立刻就停止了，几乎是一夜之间疫病消失的无影无踪，非常古怪。”
    “是很古怪，人们纷纷猜测那和集会有着莫大关系，但是爱亨哈特对此三缄其口，所以到头来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哪个人敢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王位了。至于‘摄政王’，老天，有女术士统领大局，谁还用得着去当摄政王？”公爵说完，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时候我甚至有点怀念爱亨哈特在的日子了，虽然她在的时候王宫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怖，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无名的压力，大家都安分守己，她在的时候也没出现把非人种族隔离的事情。”
    “街道上的火焰似乎已经说明了隔离法案通过所造成的影响，至少我没看出来它对人们的日常生活有正面的影响。”卡特有些激动地说，“人们丧失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多年的邻居转眼成为陌客，这一切全托新法案之赐。”
    “对于你的房子……我很遗憾，驱魔人。”公爵用略带愧疚的语气说道。
    “抱歉，大人，”卡特从长椅上起身，对着邓肯公爵欠了欠身，“如果说在经历那些糟糕的事情后还能保持克制与忍耐，那明显是谎话。对于我的一再失态，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么？”
    “我打算先找家旅馆落脚，我还有些钱，住上几天应该没问题。”
    “什么？住旅馆？”
    “当然是住旅馆，现在这个时期恐怕也不会有人给我租房子。”
    公爵听到卡特的话连连摇头，“不，驱魔人，既然你都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一个人住到外面会引来不少麻烦，所以听我的，你先住下来——住我这里。”
    “我怎么敢……”卡特听到公爵的回答后大吃一惊，两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圆。
    “有什么问题？你是我的贵客，为你安排一间房屋不算什么。”
    原本卡特想再说点推脱的话，不过在她脑海中却出现了这样一个声音——答应他吧，借此机会留下来观察下情形，然后再决定替金伯利公爵当说客的事。
    “既然大人如此以礼相待，我要是不答应就显得有些自大了。”卡特一边行礼一边回复道。
    “很好。”公爵拍了拍手，几名女佣立刻走到了他面前。“去给这位小姐收拾一下房间，动作快些。”他吩咐道。
    “是的，大人。”女佣们收到命令立刻忙碌起来。
    “我希望你能适应这里，在你找到新居所前，你可以一直呆在这。”公爵笑地对卡特说。
    “非常感谢，但是我还是尽快找到住的地方比较好，毕竟我在这里打扰你太久也不是很合适。”
    “收起客套话吧，你在这里打扰我最多也就三天。”
    “三天？”卡特皱起了眉头。
    “你也知道现在国家开始不安定了，我不能继续呆在首都避暑了，是时候回南方领地了，我都准备好了，三天后就离开首都。”
    这还真是巧啊，卡特暗自思忖道，看来这三天就是她用来考虑当说客的全部期限了。
    “你在想事情么？”邓肯公爵冲着卡特摇了摇手。
    “我……我只是有点累了，稍微有些失神。”她摊了摊手说。
    “哦，是啊，我都忘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和我在这里聊天。”
    “大人，屋子收拾好了。”一位女佣向邓肯公爵禀告。
    “速度真快，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卡特赞叹道。
    “小姐过奖了，”女佣谦虚地说，“这屋子本来就有两间客房，平时没人住，但是我们也在打扫。所以基本不用收拾也能直接住人，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你的东西拿上去而已。话说回来拿剑的女人真是少见。”
    “嗯，但是你今天见到了。带驱魔人到她的房间去。”公爵吩咐道。
    卡特对着邓肯公爵行了下礼，然后在女佣的陪同下来到了二楼靠西的一间房屋。这间屋子宽敞明亮，一扇双开门的窗户正对着入口。在入口左面，“饮血处女”换了一身牛皮制成的新“外套”，安静地挂在墙上的衣钩上，不过由于是临时找的剑鞘，所以看上去剑鞘稍微有些大。房屋中间陈设着一张红木制成的双人床，在床的对面陈列着一座带有圆镜的红木梳妆台，梳妆台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从做工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我的衣服呢？”卡特问道。
    “正晾在后院，因为上面全是灰，掸都掸不掉，所以我们洗了。请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哦，不，目前没有。”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饭我会送上来，你有什么忌口么，小姐？”
    “没有。”
    “是，那么我就告辞了。”女佣彬彬有礼地朝卡特鞠了一下躬，退到了屋外。
    房间里此时就剩下了卡特，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走到窗边上推开了窗户，不知是天气阴沉还是失火的烟尘遮蔽了天空，外面看上去阴气沉沉，远处的街道上四处都在升起黑烟。在那烟尘之下，她好像听到了无数争执的声音。
    “没什么好看的。”她对自己说，然后扭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她只感到一阵头晕，便闭上了眼睛打算小憩一会。窗户不断吹进带有烟味的凉风，虽然有点呛人，但还算舒适，床垫很柔软，很令人放松，加上她原本就很疲惫，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
    恍惚之中她感到了一阵头疼。有人！她从熟睡中惊醒，猛然从床上跃起开始查看周围。
    “等等，卡特，我有话要对你说。”站在窗户边上的玛格丽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