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得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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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檀香味越来越浓,香已经燃烧到了极致即将转为黯淡了,浓郁的檀香味也没有能够遮住那道古怪的气味,本来有静心凝神作用的檀香不禁没有让她静心,反而加重那种古怪气味的作用,她胸中起伏翻滚,有什么东西就要冲上她的喉咙,她慢慢蹲下,蜷着身子以期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实在太难受了,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右手紧紧按着胃,左手捂着嘴,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吐了出来。喉咙的异物感越来越重,即使她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捂着嘴,但发痒的喉咙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只得狠狠地咬着嘴唇,血的铁腥味一下子冲刺在整个嘴里,并顺着喉咙慢慢滑下,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在这时一阵凉飕飕的风灌满整个院子,恶心被压下一些,胸中清爽了很多,她趁机大口大口呼吸,果然恶心感越来越弱。脸上不禁露出如释重负之后的清爽笑容,她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心真正的静了下来,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能够呼吸到清新明净的空气有多么幸福,活着是多么好。
凉风吹散了浓郁的檀香味,也吹灭了香的最后一点生机,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她的眼睛看着香的最后一点灰烬掉落下来,还没有掉到地上灰烬就被风吹散开来,风卷着香灰奔向人群,带着灰烬的风迎面扑上她的脸,她马上闭上双眼,但依然有一丝钻进她的眼睛,眼睛中的异物感使她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站在院子中的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偶尔还夹杂着低低的抽气声,离她最近的人都睁开眼睛,看着面色平静闭着双眼低声啜泣的她,眼角荡起一抹微笑,眼中流露出或赞同或佩服的神情。
当她睁开眼睛就发现周围的人和善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往日见到的漠然,她不知道刚刚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众人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让众人由抵制转为认同,但,对她来说这是好事,这对她了解探寻这个村子的秘密是有利无害的。便欣然接受,回了他们一个甜甜的笑,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他们的善意她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她的心暖洋洋的,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她真的是男人口中被先知探的的那个人能够解救他们族人的人,她一定会拼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让他们能够选择是在这儿安居乐业,还是离开这儿出去外面看看。这是对那些善意的报答,也是良善应该得到的。
檀香味全部被冲散了,院子中洋溢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和树木花草交杂的好闻的气味,她的心神完全放松下来,身体也恢复了,没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虔诚而紧张地等待先知告诉他们答案,而是在心中暗暗盘算。因为她知道不管那个神会不会选中她,她都一定会想办法跟着那些人闯神庙的,所以她完全不担心,再说了神是他们的,又不是她的,她可是半点都没有相信过他们的那个神。
“各位族人,神已经发布了神喻。现在,大家认真听清楚,我念到名字的人站到前面来。好,下面我开始叫名字。族长家的青娘、池一、水生、石头,最后十分的特殊,是族中有史以来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不是族中人却被神喻选中的人,是小言姑娘。我刚才叫到的人明天辰时到这儿来,大家一起去闯圣地。大家就都回去吧,明天再来。刚才被神选中的五人回去后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尽量都活着回来。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先知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来,明明是耳语般的低鸣,却真真切切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十分激动,手舞足蹈,喜笑颜开,但都没有弄出声响来;其他人也露出羡慕的神情,没有一个露出害怕神色的。先知讲完后,众人听了都恭恭敬敬地弓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小言也随着人群往外走,人群中不断有人向其他被选中的四人表示恭喜,四人也激动地回礼,虽然没有也对小言表示恭喜,可每一个经过小言身边的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祝福的目光。
刚走出大门,小言就因为心中突然涌起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而停下脚步,每当她提起脚的时候,她的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她只得停下脚步静观其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从她的身边走过的对她微笑的人群,心中十分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无从找寻自己变得奇怪的原因。“吱嘎”的响声将她从茫然中唤醒,心中不断响着让她回头的声音,她蓦地转身,两扇大门分别由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男人推着往外走,透过慢慢变得越来越窄的门缝,她看见了先知,刚才还装满人的院子空无一物,先知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的石阶上,他像刚才那样直直的站在那儿,就连他站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这时太阳已经出现在空中,薄薄的阳光洒满院子,阳光没有让院子变得温暖,反而更为院子增加了一些凄凉。他沐浴着阳光,阳光为他披上一层清冷的纱,看起来像是要绝尘而去。他仰着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看的是天,还是天上的云。他在笑,他嘴角含着一丝笑容,眼睛里也流泻出笑意,可是没来由的,小言觉得他在哭,哪怕面上带着笑容,但他的心一定是在哭泣,只是他只能笑。影子在他的身侧被拉长,院子中除了他和他的影子什么也没有,映着空旷的院子和满室的清辉,越发显得他渺小,身影越发的落寞而萧索。看着他的笑和他的萧索的身影,她的心被揪紧,喉咙好像被塞了棉花,明明心中难受的想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这时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颜色,小言的眼中只有那抹笑,只有那个人,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身影,恨不得化为一阵风去到他的身边。“轰”的一声响,大门在小言的面前合上了,阻隔了她的目光,阻隔了一室的清辉,也将先知萧索、凄清而落寞的身影锁在了他一个人的神庙,那儿埋葬了他的过去,又即将埋葬他的未来。想到这些,她的心酸疼起来,眼眶泛红,眼睛失去了神采,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房间,坐在桌子旁,全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人是在房间里,可是思绪已经飘出千万里,那道清冷萧索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搅乱了她的心,想到刚才看到的笑容,就觉得眼睛酸涩,十分心疼。她从来没有为家人之外的人心疼过,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孤单地在神庙生活了五十年,他是众人的神,不能有眼泪,甚至不能让他的孤寂被别人发现,小言便不能自已地为他感到心疼。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的脑袋里闪过一丝什么,可是又怎么也抓不住。心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突然,她站起身来,快步往外走,也不拉门帘,直接闯了出去,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已经是在跑了。红姑奉大长老的命前来请小言过去有事相商,就在她抬脚跨进族长院子的大门时,一阵狂风迎面刮来,风吹得红姑半眯着眼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儿黑色,她的身体被狂风席卷,在门口转了两圈才借着抓住门框的力道使自己没有摔倒。红姑靠着门休息了片刻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忙站直身子,看着身上的灰尘,皱了皱眉头,双手拍拍衣袖,又拍拍衣裳,等到将灰尘都拍掉了,她才满意地点点头,提脚往院子中走去。当她抬起脚就算踏出第四步,突然她抬起的脚停在半空,那只脚怎么也踏不下去,因为她突然想起刚才那阵怪风不是真正的风,而是一个人飞快奔跑带起来的风,那张一闪而过的脸正是她要找的小言,想起小言的方向正是神庙,红姑的眼中流露出恐慌。放下脚,转身,提起裙摆小步追着小言往神庙去了。
“开门,开门,我要进去,快开门。”红姑气喘吁吁赶到神庙时,小言正发了疯般使劲拍打紧闭的大门,她的双手已经变得通红,但大门依然无情地关闭着,她的眼睛。红姑看着她的样子,忙踮着脚尖小跑过去,趁着小言没有在意的时候将她的双手拉下来,捧着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察看。看见小言的双手已经红肿,红姑的眼睛红了,她连忙低下头眨眨眼逼回就要流出的眼泪,抬起头低眉垂眼,心疼地轻轻吹着她的红肿的双手,害怕自己呼出的气太热让她的疼痛加剧。小言看着红姑泛红的眼睛,心中一惊,慌忙抽出双手,红姑触电一般缩回双手,双手不停地揪着两侧的衣角,眼睛紧紧盯着小言,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希望小言能够随她回去,小言勾起唇角,抓着红姑的肩膀推着她向外退,等她停下时红姑已经离神庙大门百十来步远。红姑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的,可是小言头也不回的离开,彻底破碎了她的最后的希望。
小言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眼神已经改变,微冷的目光看着大门,右手掀起衣衫的下摆握在手中,抬起右脚狠狠地踹上大门,“碰”的一声巨响大门的应声倒地,她甩开衣摆跨过大门大步走进神庙。看着从里面慌慌张张但有序跑来的手持木棍的戴着面具的十多位青年男人,红姑的身体像被抽去了力气软软坐倒在地上,眼泪无声地落下。小言没有看跑来的人,脚步坚定地往里走,那些男人围成一个圈将她团团围住,男人握紧一根根木棍对着她,她停下脚步,身体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所有的人。看着她不动,那些男人不停地用木棍敲打地面,一边敲打一边慢慢向右用转圈的方式移动,也不主动发起攻击。“让开,我要见先知。”她慢慢握起拳头,轻声却坚定地说,黝黑的眼睛看着不停转动的他们,没有真正地看着哪个人,但没有一个人不能感觉到她的决心,他们的心泛起一阵涟漪,心中有了一些动摇,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甚至还称不上姑娘的小女孩其实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的心里却升起一种寒意,不愿面对她。“上。”大约发现其他人都与自己一样产生了怯意,有人大喊一声,所有人心中一震,一齐抡动手中的木棍砸向小言,小言紧握的双手交叉架成十字,猛然上推护住脑袋,这时所有的木棍架在一齐压向她的脑袋,木棍狠狠压在她的握紧双拳的架在一起的双手,突然而来的猛烈力道,逼得她重重跪坐在地上,她使劲顶着木棍向上,那些男人齐心协力用力往下压,两方势均力敌,暂时僵持着。男人们一边按着木棍一边交换眼神,所有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样胶着的情况不会太久,说不定在下一次他们眨眼的时候就会改变,所以他们打算速战速决,可是看起来娇小的小言具有他们想不到的力量,没有办法尽快解决。他们交换一个眼神,一起用更大的力道压下去,小言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手上,慢慢把双手往上举,男人们用出全身的力气,一起向着她的双手施力,她刚刚举高的双手又一下被压到头顶,男人们心中舒了一口气,身体绷得更紧了,不愿给她一丝机会。小言双手与木棍接触的地方已经泛红,她的手已经低于脑袋,低着头垂眼看着地面。她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表情,他们都紧张地看着她的身体,打算在她有异动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双手慢慢往上举,众人眼睛发红,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压制她了。她的双手继续慢慢抬高,她的身体慢慢跪直,汗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还不停地从男人们的面具下流下来。小言的右脚慢慢屈起,从双腿下跪变成了单膝下跪,男人们呼吸已经开始不稳,可是已经无法阻止她了,小言一点点向上,慢慢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前的男人,收回右手,只用左手架着十几根木棍,男人们眼睛瞪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空出的右手慢慢伸向她面前的木棍。她抓住一根木棍,眼角一挑,用力向后一拉,一个男人被带着踉跄跌进圈中,她抬起左脚将他重重地踢出去,男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其他男人呼吸加重,脚步出现混乱。见机会来了,小言使劲往上用力将木棍顶开,她的力道让他们蹬蹬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这时小言冲进混乱的人群,她的步法轻快灵活,在众人给这个一拳,给那个一脚,然后抓住那些男人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一个个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她停下来站在人群之中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男人,他们的头发凌乱,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坐直身子又倒下去了,爬不起来,只能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而她垂手在那里站着,身上的衣衫没有沾上半点灰尘,也没有半点褶皱,还是那样干净服贴;呼吸平稳,表情漠然,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呻吟,从挡在她面前的男人身上跨过。每一个男都人觉得受到了侮辱,有个人情况大概稍微好一些,一边呻吟一边想要爬起来,他的双手按在地上,直起身体,动动嘴角,就要大骂出口,却在看见小言眼睛的时候堵在了喉咙,从喉咙中发出“嚯嚯”的气音。他看见小言的双眼没有一丝人类情绪,他发现小言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他们在她的眼中是空白的,别人是漠视人命,可是在小言眼中他们是没有命的,甚至比不上一棵小草,一只虫子。如果他们敢拦着她的脚步,她一定会将他们抛出去,生死就只能各安天命了。他们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恐惧让他们不敢动,就连呻吟他们都有意压低声音,甚至有人捂着自己的嘴,闭着气怕引起她的注意。
一阵清风出来,带着点点暖意,感受着风的温润,她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你们都下去吧,去找族医拿点金创药。”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倒在地上的男人们身体一震,眼中流露出激动和喜悦。来了四个人把他们一个一个扶起来,伤得比较重的由来的四人扶着,伤的比较轻的其他人相互搀扶着,对着几十丈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先知弓身行礼,然后跟在四人身后离开。“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你何必下手那么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没有半点的改变。”先知一边轻声说一边望着她走来,看起来只是走了几小步,人却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你可是老了许多,不过性子还是那么胆小,如果不是你带给我的那种莫名的伤感,我都不敢相信老的快死的先知居然是你。真是没有想到再见时,你已经变得我完全认不出来了,除了这种胆小如鼠的性子,你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伸出右手挑起一缕白发,拿在手中把玩,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出的话却是讽刺。别人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小言可是半点儿没有这种觉悟,骂人专揭别人的短,专找别人的痛脚踩。
先知听了她的话,脸上不禁露出苦笑,他知道小言真的生气了,而且十分生气。不由一阵头疼,小言不容易生气,但是一旦她生气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消气,他不知道能不能获得她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