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清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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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们怎么了?我的人在三天前突然失去了一切关于他们的消息,要不要我再派人去找?”白衣白发男子用冷清的嗓音问,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衣人,那人身形矮小,若不是男子的称呼,没有人会认为她是成人。她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有哪一处同男子相似。“不用了,鹰已经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了,他应该能治好羽的体弱之症。不过他们和蒲家陵、鬼门的少主有那么深的关系,让我很意外,让他们受一点儿苦也好,免得他们一天到晚认为自己厉害,不知天高地厚。”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声音也很平凡,一如她的人。“姐,你和他来往,假如他别有用心,那你会有危险的。”冷清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关心,她笑着摆手:“残月,你在我的身边有十多年之久,你应该了解我的本性,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身份。当年我能从你的亲娘身边带走你,今日就敢保证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她在前面慢慢地走,残月在后面缓缓地跟着,她的话让残月恍神。“残月,一个人能因为高强的武功或过人的机智而在江湖扬名立万,却没办法因为高强的武功或过人的机智而无敌于天下。要无敌于天下,首要的是大爱,这样的代价太大,不是每个人都能义无反顾付出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一定要成就一番大业,你知道吗,残月?”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怕吓着残月似的,残月没有回话,她也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她停下来,看着不远处。残月也停下来,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不远处是一片开阔的河谷,河谷旁有一片密密的初种的小树,有成人那么高。青青的水缓缓的流淌,可以看见自在的游来游去的鱼儿。河滩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头,河水好像是很喜欢他们,总要在他们身边转几个圈儿,才依依不舍而去。河岸上的肥沃的土壤上长着茂盛的青草,草丛里零星地开着些大小不一的各色野花,微风拂来,呼吸间全是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淡淡的青草的香味和似有似无的野花香。偶尔有一只或几只的或白色或灰色的兔子,小心张望,然后从草丛中窜过,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
“残月,陪陪我到那边走走。”她笑着说,残月点点头,突突然想起她看不见,就淡淡的答了一声“好”。她偏着头看着河谷,向着河谷走去,残月只看到她勾起的右边的嘴角,脚步轻快地跟在后边。残月站在河岸上,看着她蹲下把手伸进河滩,感觉河水细细流淌的滋味。她突然转过头,微微眯着眼望着残月慢慢绽开笑靥,残月的眼睛紧紧的注视着她的笑容,那是他一直追寻的温暖。他们的身后的草丛里,有一只小白兔在张望,它向前跑了几步,马上又退回去,然后再跑上前,又突地跑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它才飞速窜过草丛,钻进了小树林里。
“残月,我要走了。”残月张开嘴,她马上打断残月未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想我留在这里,你会保护我不受伤害,这我相信,你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了。但我就像天上那些飘来飘去的云,无形无相,这儿不是能让我安心留下的地方。你不要担心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只要我不允许,没有人能伤害我。不要说你要和我一起走的傻话,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能永远要人陪着。残月,我就要走了,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除了我们没有人能指责你,说你的不是。”“姐,谢谢你。保重。”残月轻声说,她一边顺着河谷往上走,一边摆摆手,“姐弟之间不用这个,帮我留心那群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残月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拐进一片茂密的树林消失了身影,直到天暗下来了也没有离开。河岸上还留着她走的脚印,人却已经远在百里之外。
“残月,天晚了,该回去了。”一个慵懒的声音远远传来,那声音透着股无力,听的人酥麻。残月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看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我本来家住在井田,那儿有着很多井字形的田地,就像百年前一样。家中还算富有,唯一的遗憾就是只有我一个孩子,而且还是胎里弱,一生无法离药。爹一直对我很宠爱,只是在看到我时,叹息中杂着歉疚和愧意,娘对我也很好,爹因为对我的歉意对娘是百依百顺。爹请了很多大夫,用了数不清的珍贵药材,我的身子时好时坏,一直没有好转。爹的愧意更深,对我愈加疼爱,只要不是去了铺子,他都会陪着我;我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给我找来。那时我以为会那样过一辈子,即使生病时很痛苦,但也很开心,谁知在我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那年姐因为一些原因来到我家,当时我又发病,娘抱着我进里院,家里的仆人慌忙跑去请来大夫。姐姐误入了我们的院子,看到娘笑着将一张纸条撕碎,然后丢进一只养着金莲的大缸中,还自己动手把纸屑沉入水中。姐猫着腰走上去,把纸屑捞起来,拼起来看到几个药名,猜测我会一直不好是因为娘换了我的药的缘故。我到现在也不知那时的她为什么要管我的事,她经过一番安排,在第三天夜里来到我们的院子,她大声斥责娘是恶毒的女人,娘想抓住她却总是扑空,她还在一旁拍着手笑,我以为他们是玩耍还十分开心。娘非常生气叫来几个高大的男人,他们围着她狞笑着扑向她,她一边躲一边大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你不承认?你让他们打我,不是恶毒是什么?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做的事,人在做天在看。’那些男人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她一脸愉悦,那些男人气喘吁吁追在她的身后。她笑着继续说:‘恶毒的女人要被休掉的。好玩好玩,快来追我。’她咯咯笑着跳着,娘的脸都青了,低声说:‘快抓住这个死丫头,把她往死里打。‘哈哈哈,你不但是恶毒的女人,更是蠢笨的女人。’她突然大笑起来,这时有一个男人悄悄靠近她,扑过去抓住了她,她依然在大笑,娘脸色铁青,扬起手打下去。她的手被人抓住,她回过头骂声咽了下去,抓住她的人是爹。爹没有听她解释,甩了她一巴掌,骂了声‘贱人’。娘被打倒在地,她爬过去抱着爹的脚,却被爹踢开,她不死心又爬上去抱住爹的脚,爹这次踢开她后又踹了她一脚,然后离开了。仆人都跑了,娘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手按在胸前不停地咳。姐走到娘身边蹲下,娘一直看着爹离开的方向,姐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娘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她笑着说:‘你为了留下他不让他纳妾,不惜喝下药故意摔倒,造成早产让你的儿子从小就靠药吊着命。后来更是换了他的药,让他活不过八岁,他何其无辜。可惜你的丈夫是没有纳妾,可养着一个快要临盆的女人,打算等你儿子死了以后就带回家。你,值得吗?’娘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然后跪在姐的面前:‘是我对不起他,你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你一定能救他的,求你救他。’姐突然又笑了:‘你总算不是太笨。他我会带走的,他将会让你的男人后悔的。’
“我跟着姐回到她家,大夫判断我活不过三个月,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救的人阎王也抢不走,你将来会让你爹跪在你的身旁求你饶了他,丑相百出的。’她找来一个老伯教我内力,又找来一对夫妇教我文章和琴棋书画,每日给我用最好的药。后来师傅来到我的身边,教我内力和武功还有其他的东西。一日我叫老伯师傅,那老伯却吓得跪在地上,姐这时从外边进来,‘你还算知道自己的本分,我会说到做到,你要用心教残月。’老伯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一直跪着没有起身。‘残月,不要对任何人都这么恭敬,你是我的弟弟,他们不配你的这声师傅。你要俯视他们,没有人可以让你仰视,包括你的师傅,包括我。记住了?’她扫了老伯一眼,接着说,‘你可以平视的人一定是你的劲敌和放在你心上的人,但是,任何时候不要轻视任何人,懂了吗?’见我点头,她揉了一下我的头发,离开了,我赶紧让老伯起来。三年后,我离开家,姐让我回到井田。到了才知道,娘一直让着那个二夫人,爹一直娇惯着那个唯一的男孩,现在那个孩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会,把家产基本败光了。走进院子才发现真的过了好多年了,里面已经全变了,看到爹时我差点没有认出来,他老了很多。我把姐给我准备的一叠纸给他看,谁知他突然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们,还说他的正房可以陪我,很多人都满意的。我让他起来,把那叠纸放到桌上,和纸一起放下的是当年我穿着的衣服,走出了那道门。听说那天爹失声痛哭,娘疯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宅子,二夫人和我那个弟弟逃出来了,沦为乞丐;而娘与爹,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残月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语调被风吹进身后人的耳朵,残月没有伤悲,没有怨恨,也没有感激,他只是在陈述。身后的人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残月只是想有一个人知道这段深埋的往事,这个人是谁没有关系,听完会怎么做不重要。
残月的身后响起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一个绛衣男人走到他的右边。男人约有二十五岁左右,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比月皎洁,比花美妍。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黝黑明亮;他的眉微微上扬,要比一般男人细,却比女人要粗;就连嘴也是难见的粉色的薄唇,脸上慵懒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好相处。他懒懒地伸了一下腰,认真地说:“我突然也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姐姐了。”残月也不理,转身离开,男人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河谷,扬起嘴角,狭长的眼睛下垂,转身跟着残月。
“我不干了,不干了。”林祁曜扔下手中的大石,大声喊,“有能耐你杀了我。”角和全杪悄悄向后退,果然,一道劲风隔空而来,将林祁曜打下悬崖。林祁曜乱挥着手往下落,尖叫声穿过雾气钻入几人耳际,全杪打了一个寒颤。正当林祁曜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的身子停了下来,他小心睁开眼睛看,一根细细的藤蔓缠在他的腰际,他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要不要做?”冷冷的平静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林祁曜的耳朵里,“要,要,我再也不敢了。”林祁曜僵着身子大喊,藤蔓一拽,林祁曜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摔在崖边。“增加三块。”说完藤蔓一松,回到乱石堆里。全杪赶紧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林祁曜突然哭了起来,直到此时他才有一种活着的感觉,角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哭吧,不丢脸,以后习惯就好了。”听到角的话林祁曜哭得更厉害了,全杪叹气,继续搬大石,否则等一会儿就该他被扔下去了。羽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身上扎着几根银针,紫衣男人依然往上面扎针。“你那样教他们,他们以后会感激你的。”羽轻声说,紫衣男人淡淡说:“不需要。”然后慢慢拔出银针,放进针包里,起身出了门。羽无奈,坐起来拿过衣衫穿上。羽到乱石堆旁,角把有五百斤重的石头从左边搬到右边,全杪从右边搬到左边,而林祁曜在举石头,而且还要小心脚下的藤蔓,踩到藤蔓加三十。三人冲羽笑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羽走过去,抱起较小的石头,往右边走。“林祁曜,别偷懒,坚持住,我们绝不会输。”角看到林祁曜的石头往下滑大喊了起来,林祁曜憋着气,把石头往上举。紫衣男人在窗户里看着他们,然后点点头。
山坡上的茅屋里,燃着熊熊火焰,一张简陋的木桌旁坐着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个黑发老头,他们用粗碗喝着酒,灶旁一个白发老妪在炒菜。“老家伙怎么出来了?怎么,被他们赶出来的?”白发老头看着黑发老头打趣,“你不是说不再出来了吗?”“老弟,你就不要笑话我了,我住的地方可是风水宝地,你搬到我们那儿去吧,这样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黑发老头笑着说,白发老头喝了一口,连连摇头:“这儿就很好,我可不想受你那些臭规律的约束。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你那儿出了什么事?””一切都好,只是你知道的,三十年前我曾受人恩惠,答应他有事要我帮忙必竭尽所能。三月前,他的后人带着信物找到我,我就出来了,想起你在这九峰快活,就来看看你和弟妇。人老了,念旧。我们又离得远,见一面少一面啊。”黑发老头感慨,说完就猛地喝尽碗中的酒,白发老头眼睛很酸,偏头冲老妪喊:“老婆子,不炒了,过来陪大哥喝一杯。”给黑发老头到满,“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的话让我很不安。”黑发老头摇摇头:“没有,只是二十年不见,我们都老了,也许明天就醒不过来了。”老妪手中端着两个碗,放在桌上,手在围在腰间的布上擦了几下:“家里没有什么稀罕的,大哥你将就着用一点。”黑发老头摆摆手:“弟妇言重了,这已经很好了。老弟,我该走了,他们在等着我呢。”说着站起来,拒绝了白发老头的挽留,笑着出了门。“我有不好的预感,大哥这次出来绝不会这么简单,我怕大哥他会出事。”白发老头担忧的说,老妪握紧他的手,“大哥是好人,他会没事的。”“但愿就如你所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