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五章 蜚声士林(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7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顾丹邑亮出自己手中的题签。
    “君臣。”
    赵玮拊掌,为挽回刚才的失颜,说话故意带了些底气:“君臣之道?倒甚是合着这个景。洛卿,抽签也抽得这般妙的也就只是你了。你若说的好,朕定有大赏!若说得不好呢……啧!这倒也是个敏感的题,麻烦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便静候洗耳恭听了,你且一一一说来,时限为一炷香。”
    继而又对高公公命令道:“上香!”
    顾丹邑捻起额前的一缕长发,顺势夹到耳后,放下题签,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
    “鄙人以为,君臣之道,重在信!”
    张笛闻言,向顾丹邑看去,见人家脸色冷峻,眉角上扬,满满的坚定之意,便轻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君信臣,臣信君,朝堂之气方可一改而清明。若臣不信君,于所令之事定多生猜疑,办事不力,孝于朝廷而不忠,易群党而反之。”
    赵玮思绪顿了一下,忽又想起了自己初登皇位时发起的那场革职诛杀案,为巩固自己的政权竟一时脑热也杀了不少清官。怪只怪自己老想着他们不信自己,和这书生说的倒是如出一辙啊。现在想来,当时是自己不懂事。
    顾丹邑的话语自堂下继续传上来……
    “君若不信臣,则万事忧之,常恐一时失位,故古来君常诛臣之事屡见不鲜。大多非臣所为之事之错,是君之不信也。”
    顾丹邑见赵玮脸色稍有变白,心中冷哼一声,接着说:“臣若太过信君,则万事唯命从之,失臣之所职。正亦应,错亦应,如此这般,与侍无二,此之为臣之人大忌所在;君若太过信臣,则万事任之,失君之职所在。致宦官当道,轻则败坏吏风,重则覆国,古来自有。”
    顾丹邑顿了一顿,掐指一算时间,继续道:“君臣之道常为人所道,论者亦不少,在下不多言圣贤之理,仅执一“信”字覆之。君臣关系的微妙就在于此,“不信”或是“过信”都是大忌。若为君为臣之人都能明白其中各理,便又是一段太宗以魏征为镜鉴自身的美谈佳话。廷上若是和谐了,九土之中何往而不和谐?”
    顾丹邑话音刚落,赵玮便率先鼓起掌来,一时堂下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顾丹邑脸色稍有泛红,退回到自己位上。
    站在后面的韩至玄看到顾丹邑微红的侧颜,心中暗叹一声:“真是妖孽啊!”
    “说得好,说的甚好!不愧是进士一甲,看问题看得如此透彻!听你如此一说,朕倒也一时全明白了些旧事的根源,朕深有所得,顾大才子赐教。”
    顾丹邑拱手作礼,“不敢当。”
    赵玮看了一眼自己的胞弟赵鉴,心说:“这回还真让你碰上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倒也是个难弄的主啊!”
    执笔便在身前的簿册上记下了一笔。
    高子盛(即高公公,老叫他高公公,倒也觉得怪怪的,索性改了吧,嘿嘿)看了看情势,缓缓走入堂中央,扯开尖亮的嗓子:“——下一个。”
    徐况上前一步,对赵玮含笑微微点了个头。
    赵玮见那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眸,一时来了兴致。
    “堂下所站是何人呐,生的倒颇有股算卦先生的气韵。”
    徐况眼中的笑意有深了些,嘴角微扬着说:“算卦倒是会些,家父旧时曾教与我一二,先生倒是称不上的。鄙人扬州徐况,字靖书。”
    此话一出,堂下略起交头接耳之声,连常摆着一副威武得意之态的高子盛也被此言惊得变了脸色,抬头望向庙堂赵文帝,亦然。
    “你是扬州人?还姓徐?”
    徐况答道:“晚生的确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虽说小生的名号不响,但是扬州徐府的名号还是有些的。”
    此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之声。
    韩至玄摸不着头脑,转头用眼神询问身旁的韩苍。
    韩苍悄声说:“这人若是“双扬”的儿子,那可又是一段传奇了。这状元郎的位置非他莫属!”
    韩至玄更加是摸不着头脑了,“他爹真有那么厉害?”
    韩苍示意他闭嘴,静待情况发展下去。
    果然,赵文帝向堂下比了比手势,示意众大臣安静。
    自己对着徐况继续开口道:“令尊可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徐舟扬,神算‘双扬’?”
    徐况颔首,“正是。”
    韩至玄就听得身旁韩苍叹了口气,便不再有什么其他声音了。
    赵玮执笔又在名册上记下了些什么,便抬头笑吟吟地对徐况说:“看来你于朕还有些许的关联呢!家父近来身体可好?”
    徐况拱手行礼,曰:“不敢劳烦圣上挂念,家父身体无恙,圣上的心意小生日后定会带到,在此先谢过。”
    “想必就那个神算的老头,这一刻也该算到了的吧,呵呵。”赵玮摆了摆手,遣高子盛下去收回了徐况的题签。
    徐况见高子盛看自己又是一笑,高公公心里更是不自在了些。出于眼前这人实在是冒犯不得,只好尴尬的赔上笑脸一张。
    “靖书,你既然是故人之子,你那些才华我心里自有把握,几分几两还是掂量得出的,你便后退吧。下一个。”
    众士子见徐况连题签都没亮出来就过了,心里虽说有不平之气,但更多的还是狐疑,看徐况的眼光也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韩至玄朝看向自己的唐赋挑了挑两根好看的远山眉,心说道:“看吧,我就说人家不简单着呢!”唐赋会意,点了点头,心道真是。
    此情此景,竟没有一个正义的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想必这人他爹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让众臣竟都一一默认了这事,韩至玄思索到。
    扬州竟有声名远播的徐府是自己不知道的?怎么会?这天下有些名气的,不管相距多遥远,自己身处这个家里也定会略知一二,怎么就没听说起过?难不成是有人故意瞒之?韩至玄忍不住又转头去看一旁不作声色的韩苍,见韩苍竟呆呆的盯着徐况的背影,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这其间究竟是什么连爹都不能说的呢?
    走神间,便听张笛开始答话,韩至玄理了理思绪,决定把这问题先放一边,且把这一关先过了。
    张笛抽中的题为“人伦”。赵玮心想也就赵鉴那性子才会把这种题出到殿试中来,这士子也算是不走运。
    张笛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以为然,不等赵玮问话,自己便开始答起来了。
    “何为人伦?何为伦理?儒家自有伦常大道,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常言道,父子之伦理,子孝父而父爱子;师徒之伦理,师诲徒而徒敬师也。然此皆非在下今日欲言者。恕小民直言,以下仅吾一家之言。圣上择有理者听之,无理者还望莫怪。”
    赵文帝摇了摇头,“但说无妨,朕要听的就是肺腑之言,决不怪罪于你。”
    张笛叩谢了圣恩,继续说:“自古以来,男女之事已自成伦理……”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便出现了细微的骚动,身后一些不知名的士子也忍不住偷笑出了声。赵文帝眉头紧蹙。唐赋心里一个咯噔,手中的题签紧了紧,额上渗出了一层细汗。韩至玄倒是来了兴致,就等着张笛继续说下去。
    “小生却以为,前朝今朝打击断袖之风,不可取。今人常言男男之风有违伦理,而伦理自是由一代一代的价值观念所遗传或沉积下来的。若古人换个眼光看待世事,试想,世间的伦理也应会有所颠倒。有些伦理之道,如今听来确有可取之处,然非所有道义均有理。有些理随着光阴的变迁亦会有所出入,不能为当世人所认同,所谓真正的真理亦非一成不变,有些变通后的理或许更为在理,关键在于看待的人和所处的时代不同。吾观男女之事,亦然。自古以来的结发之礼常流连于男女。孰不知,有些情,非仅存在于男女之间,君子与君子之情亦应为世所认同。在小生看来真正的爱不依托于性别,而在于所爱的那个人。有时候,只是那个人,我们便爱得理所当然。今借此题,吾所言句句出于肺腑。或许在在场的很多人看来,我刚才所说的内容很荒唐。但不负良心,这点于我,我想,便已足够。”
    张笛说完,堂下早已静默一片,一时气氛竟有些尴尬。
    堂前却是有一个人拍起手来,众人闻声,皆向出声的方向看去。
    拍手的人是赵鉴。
    “这位书生说的很在理,这世间的理就是要懂得变通嘛!深得人心,深得人心啊!”
    “这根本就是胡扯,这种荒诞之谈也配登上大雅之堂?”
    众人闻声又向后看去。
    张笛也回头,见不是唐赋开的口,心中松了一口气,索性又偷偷多看了他几眼,见人家不看自己,又落寞的回了头。
    说话的人一身布衣,长相体貌都一般,故不常惹人注目,简言之没有丝毫的光华。然在此刻开口,众人都不免要为他捏把汗。这什么时候不能说话,非要接赵鉴的话。说什么话不好,又非要反驳赵鉴。他还尚不明世故人情,阎罗王却早已坐在那冥府大殿上翘着二郎腿,静待他“亡者归来”。
    那人见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自己身上,不免满脸通红。却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继续理直气壮的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若没有伦理道德的规范,国将不国,这也不是危言耸听。推崇断袖之风就是有违伦理,败坏国风。我大勖国地大物博,也是一代泱泱大国,若其中有男风肆虐,传到外族邻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怕是连仗都不用打,我国便在面子上低矮了一大截。所以在下以为,方才张兄的话无礼,观点不能被认同。”
    高子盛明显的感到身后一股阴森的寒意蔓延开来,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去,正是赵鉴铁黑着一张阴脸。
    敛去脸上丝毫的笑意,冷冷的向高子盛发问道:“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叫什么?”
    高子盛尤其不敢在此时得罪赵鉴半分,忙取出名册一行行扫了过去,附在赵鉴耳边低声回答:“这人名叫鲁季,是长安西街鲁大婶家的二儿子,今年好不……”
    赵鉴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高子盛连忙乖乖的闭了嘴。
    赵鉴用手一抹脖子。“杀!”
    高子盛战战兢兢的点头应下,心中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值得啊。
    赵文帝这下就难办了,这话题实在不适合让自己来定夺。若从这人角度来看,自己对张笛的看法并不持否定态度,毕竟时代是在进步的,他的看法亦无可厚非。然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决策由不得自己的天真。若站在的是国家的角度,无疑自己该接受那位不知名的书生的看法。
    赵玮揉了揉太阳穴,高子盛看了情势忙上前递上茶盏。赵玮顺势接过,小呷了一口。
    “洛卿,这事你怎么看?”
    顾丹邑没有接话,只是出于礼节性的上前一步。
    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偌大的朝堂之上没有一点声响。
    韩至玄听到自己的心跳,是一种自己也莫名的前所未有的期待。但又极力想要排斥,心怕听到那些让自己失望的,或是绝望的。
    一段久长久长的沉默后,顾丹邑开口道:“恕在下不能回答这问题。毕竟张兄与顾某是知交,答话总会带着些个人色彩,怕是不能给出个客观的定夺的。”顾丹邑又是一拱手。
    韩至玄舒了一口气,心头划过一丝失望,又掺杂了一丝侥幸,搞得自己也不知道是该幸之还是不幸之。
    也就只能在心中苦笑一番:“这才是丹邑嘛!”
    赵玮知道他的难处,开口道:“也是,朕不怪你。那么,靖书你怎么看?”
    徐况心中一惊,立马又恢复了往常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依在下愚见,后面那位兄台的话在理得很。一个国家没有规范,确实是不成国体,失了君颜国颜。”
    徐况顿了顿,韩至玄手中的拳头早已握得咯吱作响。
    “但是……”
    徐况话锋一转。
    “后面那位兄台说得是合理,但并不合情,且太绝对。虽不宜过分宣扬男风,但也不应该对其限制和打击。伦理不应该以禁锢思想行为言论为目的,让心灵肉体的自由解放合乎法制才是真正的目标。故在下更赞成张兄的看法,伦理的存在有其的必然性,而不能因其为伦理而禁限了人间真情。在下倒还觉得韩小少爷更适合回答此问题,他素来独立特行,于这个问题上他应该更有说法,圣上何不听听他的说辞呢?”
    赵玮听徐况说完,嘴角一扬,笑着说:“也是,也是!朕也正有此意,韩小少爷你来说说看!”
    韩至玄松开手中的拳头,上前一步。因上前一步,韩至玄与顾丹邑仅几尺之隔,又因为自己故意跨大了步子,两人相隔又是近了一步。说话间隐隐淡淡的热气似有若无地落在顾丹邑侧脸上,漾开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韩至玄满意的笑了笑,抬头直视赵文帝答话。
    【PS:好啦,今天就到这吧!明天争取把(下)更完啦^^又PS:亲们,我回归啦……祝看文愉快!】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