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三章 新月初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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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兴五年七月初八,新一批妃子入宫,后宫之争至此拉开帷幕。
    平行五年七月十五,本届科举进士入宫面圣,正是予以封官授职。
    宁安王府内,赵鉴负手背立。
    身后的人微佝着背,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王爷,当下局势不乐观呀。您看,我们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赵鉴笑着说:“不是很好嘛,怎么就不好了呢?”
    那人满脸不解之色,皱着眉说:“这次您让咱家把韩家二小姐的画像故意呈给圣上,圣上看了也挺满意的。若她今后真被皇上宠上了,韩府必将盛极一时,恐怕到时候更难对付啊!”
    赵鉴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那人自背后不免升起一股可怕的寒意。
    “能让皇上宠上她的人是我,那你说我倒是有没有什么本事让她被打入冷宫呢?哈哈哈,这韩家的所有人还不是个个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定要让韩至玄付出十倍的代价!”
    抬眼小心地看了赵鉴一眼,一脸说不出的阴驽,还带着稍稍的扭曲。那人连忙附和道:“王爷英明!追随王爷是小人今生之福!”
    赵鉴白了他一眼,“别拍马屁,本王不吃这一套!”
    那人当下收住了谄媚的笑,悻悻地答道:“是,是,小人知错。下一步要小人做什么,还请王爷明示。”
    “笨!人人只道你高公公为事精明,跟了小王这么些年了下一步该做什么还要请示?”
    高公公忙跪地,怕赵鉴生气连连磕头:“王爷息怒,小人愚钝,小人该死!”
    赵鉴厌恶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看法。”
    高公公直起身来,一把抹干了额头上的冷汗,颤颤抖抖地说:“是,王爷,那小人就说了。明日圣上要召见这届科举进士,当下就要封了官职的。我是收到消息说,韩家三少爷像是考上了的呢,照这势头来看应该是分得到一个好的差事的。若当真让他进了官场,这韩府今后怕是更不好对付了。我看呐,韩大人位居尚书之首,三分宰相之权;韩素霂又进了后宫被封为淑妃,跟皇室攀上了外戚关系。若再另加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韩至玄,这大勖的半壁江山,恐怕……”
    赵鉴气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仗着你是皇兄身前的红人,胆也大了不少嘛,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了?我看你是不要这舌头了吧!要不,我成全你?”
    高公公忙自己掌嘴讨饶:“小人嘴贱,王爷饶命。那……那个……韩至玄,要不要下手?”
    赵鉴冷笑一声,“韩至玄他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入官场我上哪挑他的刺去?!”
    高公公心里大舒一口气,刚刚那一惊早已吓掉了自己大半条老命,现在想来犹是心有余悸。
    赵鉴舒展了一下筋骨,转身便往里屋走,一眼都没再看过尚跪在地上的高公公。
    高公公硬平了平自己颤抖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说到:“恭送王爷!”自始至终头都没敢再抬一下。
    赵鉴没有止步,冷哼一声,身影随之消失入内。
    高公公良久没再动过一丝半毫,一段冗长冗长的静寂过后才恍然惊醒般跌跌撞撞地爬起,踉跄着起驾回宫了。
    脸色如纸般苍白,说不出的难堪……
    长安最近最火什么?酒馆里的店小二定不会回答是什么窖藏了几百年的琼浆玉露;街边摆摊的老妇回的也定不会是什么新上市的精致的玳瑁玉簪。就是缀锦楼里的“云烟”,“花容”也怕是担不起“最火”二字的。
    随处拉过路上一个神色匆匆的行人,得到的回答定是清一色的“韩府”二字。
    韩府这几天的光景用“门庭若市”四字来概括再形象不过了。
    满身金罗绸缎的人鱼贯而入,门旁是一辆接着一辆停放整齐的华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拎着大包小包的人如沐春风一脸笑容地被邀进去,又是抱着大包小包一脸难堪地被送出来。
    路旁的人见到这种人最是忍不住要上去调侃一番的。
    “哟,定是外乡人吧,一看就知道人家韩府怕是不收你这礼吧,下次啊送礼还是要送对门路的……”
    送礼的人通常是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回到:“不说了,不说了。这种人家我算是头一回领教了,巴结不得呢!”
    这还算是客气地呢,要是碰上问话的人是长安本土人氏,免不了要冷嘲热讽几句的。
    背后的人常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那是,送礼还不睁大眼看看。这什么府不好送偏去送韩府,不是自讨个闭门羹吃是什么?韩府是什么样的府也不去打听打听!”
    这些话飘到送礼的人耳里,虽听上去有说不出的刺耳,但是想来却是再真不过的了。
    外面的人把韩府传的要多风光有多风光,里面的人可是苦不堪言呐!
    韩辰这几天可真的是一星半点的懒都不敢偷,跟着韩至郁在前厅大堂招呼着一批又一批上门的人,一天中递过的茶盏数都数不过来。最痛苦的是赔着张笑脸,见人还要“公子”,“小姐”,“老爷”,“夫人”甜甜地叫。一天下来尽会傻笑,整张脸都僵了大半。
    若更是倒霉些,碰上那些来不逢时的上门客,自己还要被差遣下去另加两个小菜。
    韩府本来人人都过得简朴自得,现在天天有人上门,搞得府中上下一片沸腾,人人满腹牢骚。
    说是满腹牢骚,这些牢骚还真是全放在肚子里的,谁都不敢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自己再是痛苦不堪也没厅前那早已火得满嘴水泡的大少爷来得痛苦得多。
    韩苍受不了这折腾,每天天还没亮便寻个借口说出门办公事,这公事一办就是一整天,到了夜半三更才披星戴月从后门溜进来。
    韩至郁知道他喜静不喜欢闹腾,就也没说什么。让韩至郁最为气愤的还要数韩至玄了。
    这些天天上门的人说是拜访韩大人的,其实都是来巴结即将入仕的韩至玄的,当然其最终目的还是要和韩府搞上关系。有些头脑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韩府不可估量的大好前景,都盼着能攀上个亲家,好落实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这韩至玄倒是潇洒,撂下一句自己要好好准备殿试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了,这下全府上下所有的大小事务就真的全落到了韩至郁一个人头上。
    韩至郁一天中既要客客气气地招呼每一个上门的人,又要帮着韩至玄委婉地推掉每一门亲事,还要照着韩苍的旨意艰难地推掉每一份礼,一天到头忙得焦头烂额的。
    心里想着韩至玄定是在闷头睡大觉就更是火得不得了,这嘴里大半的水泡定是让他给气出来的!
    心里骂归骂,手上的功夫却是不能停下的,韩至郁只能无奈苦笑以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谁叫自己这辈子命太好无处花,摊上这么个弟弟呢。
    说话间,瞟见前院走进一少年,十八九岁的光景,一身雅黄的衣,脸色白嫩中透着红润,似是有些害羞的感觉,动作也颇为不自在。
    韩至郁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通,叫他奇怪的倒不是这个少年好看的长相,只是近日上门的人多抱着礼来,就这少年是孤身一人独往而来的。韩至郁不免好奇的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那少年看他叫自己,脸上的红晕更是浓了些,小心翼翼的进来,连基本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韩至郁本来就不在意这些,直接开口就问:“这位书生有何难事么?我是这里的当家,什么事都可以帮你解决的。”
    那少年抬头对他腼腆地笑了笑,礼貌地说:“多谢,想必足下是韩小少爷的大哥吧!在下唐赋,今日是来寻一下韩小少爷的。”
    韩至郁听到这名字,在心里努力地回忆了一把,记得半个月前像是在科举进士的录取名单中还看到过这个名字呢。
    韩至郁又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唐赋几眼,这少年长得可爱得很,还会不自主地害羞起来,像极了那种讨人喜欢的兔子。没想到没事也还真大,这年头考上个进士已实属不易,还是个这么年轻风华的孩子,心中竟多了一股敬佩之意。
    唐赋见人家不答自己,反倒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心里有些微的发毛,又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问:“大少爷,那个……韩小少爷有时间么,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他说。”
    韩至郁抱歉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的说:“唐公子,小玄他可能不方便见人呐,你看还是改天……你放心,我会知会他一声的!”
    唐赋摆摆手,对他报之一笑。“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打紧事,明天有机会见到他再说也不迟的。大少爷,您不用麻烦。”
    韩至郁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硬要留唐赋下来吃完饭再走,唐赋推说家里有事终是没留下来应邀。
    双脚刚踏出门外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唐赋定神一看,见来人正是韩辰。
    韩辰见到唐赋起先也是吃了一惊,很快便跑上前来兴奋地拍着唐赋的肩,那激动劲儿就差没把他搂到怀里去了。
    “小赋赋你怎么来了?见过小少爷没?”
    唐赋听他叫自己“小赋赋”,心里有那么一时的不自在。自出生到现在这么叫的还真只有韩辰一个。韩至郁听到,也是一阵恶寒,鄙视的看了韩辰一眼。
    唐赋火烧着脸回他:“没呢,韩小少爷他应该挺忙的吧,我只是来带几句话的,不打紧呢。”
    听完这话,韩辰脸上顿时一派鄙夷之色。“屁,他有什么正事可干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就是惹麻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干正事的料。”
    唐赋见韩至郁还在一旁,忙给韩辰使了个眼色。韩辰倒好,说上了就停不住,而且看架势像是愈发的起劲了。
    “现在那人想都不要想一定也是在睡觉,我看这人啊,只要给他一张床,也就凑合了一辈子了吧,也不知道志气在哪里!”
    唐赋心里急得不得了,眼色也不知道使了多少个,可是人家偏不接。唐赋见韩至郁走向韩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半口。
    让唐赋吃惊的是,韩至郁倒没有象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把不懂规矩的韩辰大骂一顿,反倒是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的说:“小辰,知我者你也,这人就是个懒货,什么事都不干。我看……这样好了,你就带唐公子到书房去,他叫我不要打扰他我就偏不让他睡成觉!”
    唐赋第一次上门便觉得韩府与众不同,今日第二次上门,更觉得特别。
    这户人家自上而下像是没个级别的,下人没规矩,主子也不说什么,任由着他们的性子。
    唐赋心中一阵细微的感动,不愧是名噪大江南北的“长安韩府”啊,如斯般团结温馨,才有如斯般的昌盛繁荣。
    韩辰朝韩至郁努了努嘴,指了指放在一旁桌上的茶盏,那眼神分明是在向韩至郁托付“重任”。
    韩至郁朝他呲了呲牙,无奈一口的水泡,一时痛得他直嘶嘶吸气。韩辰捂着嘴,拉着唐赋跑远开去了。
    韩辰拉着唐赋走到一处孤僻幽静,草木繁盛的别院。
    唐赋放眼望去这阁子像是埋在青山中的,四周皆是绿油油浓密的青树,高大挺拔而散发着草木清香。再向里走进,倒不类外边的那副光景。高树渐渐少了,纤细修长的秀竹倒是多了不少。
    一簇簇细竹旁是一张方桌,旁摆着一口精致的墨黑色大缸,四壁刻满了梅兰竹菊。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缸中蓄着昨晚的露水,透着清莹,泛着珠光。
    那些竹上有着斑斑驳驳,隐隐淡淡的刻痕,仿似上好的墨泼上去的淡彩,无限的诗情画意。
    唐赋看着看着就呆了,自语道:“这该是个绝妙的读书圣地啊,集天地清气于一体,那些世俗小阁如何比之!”
    韩辰闻言,开玩笑地说:“小赋赋你是不知道呀,这地给那些真有些作为的人,那真是绝妙不过的了。要是对我们家少爷来说,这倒是的绝妙的睡觉的好地方啊!老爷出门在外,他就搬到这里呼呼大睡,这一睡就真的是天昏地暗了。”
    唐赋笑着随韩辰来到门前。韩辰扣了扣门,良久不见有人来开门,最后火大的踹了一脚,才迟迟听到里面有沉重的脚步声自远渐近。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韩至玄才缓缓地揉着惺忪的眼,意兴阑珊的看了来人一眼。见到唐赋时心里的困意顿时消了大半,一下蹦出来跳到他跟前。
    韩辰不满地咳了咳,满肚火气的说:“你倒好,让我们等这么久。”
    韩至玄撇了撇嘴,不屑一置,拉着唐赋就进了屋。
    韩辰虽说心里有万分的不爽,但还是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韩至玄进屋后便示意韩辰收拾一下满地的废章弃纸,还命他沏上一壶上好的绿茶。
    唐赋赶忙摆手,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来帮洛卿带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的,不必那么麻烦。”
    韩至玄听顾丹邑要唐赋给自己带话,忙把他拉到一边的棋桌旁,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歧水,丹邑都叫你跟我说什么呢?”
    唐赋刚坐稳,稍微正了正自己的脸色说到:“洛卿说,明日进宫面圣赵鉴一定会在一旁帮着做出些裁决来,洛卿叫我提醒你收敛些自己的心性,朝堂毕竟不比其他的地方,你生性执拗,不要捅出些不必要的篓子了。”
    韩至玄听到赵鉴的名,心里就不是滋味。“他不做出那些事,我犯得着惹上他吗?谁叫他自己为人不正,若这些都说不得,这大勖还有什么天理王法?”
    唐赋示意他冷静下来,自己继续说:“洛卿也是为你好,他是吃准了你这性子才让我来给你带个话的。以前赵鉴做过些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若这般让他在朝堂上难堪,他这辈子怕是都要记恨着你的!”
    韩至玄脸色黑了大半,冷冷的开口:“管他什么宁安王不宁安王的,我韩至玄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不讲道理的人我何必对他太客气。”
    唐赋见讲不通他,心里也急了。“洛卿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心里即使有万般不甘心,听他这话也不会吃亏些什么,就收敛一点吧。”
    韩至玄听是顾丹邑这么说,当下就沉默了好些时候,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下了头。
    唐赋松了一口气,算是把这倔强的主搞定了。
    唐赋见自己把话也带到了,没什么别的事就打算打道回府。
    “小少爷,我看贵府挺忙的,那我就先走一步,改日朝堂上见了。”
    韩至玄还想挽留些什么,无奈地说:“都是在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这些人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处世的道理是愈发的忘却了,这做人倒是更精明了些,净会巴结人!待到日后,哪家又东山再起了,这里怕是要冷落多了吧。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歧水不用理他们,我们说我们的就好了。”
    唐赋摆摆手,还是站起身来要回去,却不料韩至玄一把拉住他,把他拉回了位上。
    唐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
    韩至玄略微压低了声音说:“歧水,那个徐况要稍加防范!”
    唐赋疑惑的看着他,“徐靖书?他有什么不对劲么?”
    “这人不简单,不可小觑了。”
    唐赋不以为然,“我倒没看出他有什么不简单的,才华也高,和洛卿也说得来。要说不简单吧,就是穿着怪了些,老气横秋的,其实也没什么的。”
    韩至玄摇了摇头,“远不止这些,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反正歧水你留个心眼好。”
    唐赋应下。
    韩至玄见他急着回府便没再强留,自己亲自送他出了门。
    回到屋中,韩至玄是越想越不甘心,想想自己向来是个泾渭分明的人,现在倒好,为了一时之安而要忍气吞声的,无论怎样都难以平定心头之气。无奈顾丹邑都发话了,自己总不见得跟丹邑对着干。忍一时就忍一时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他也是值得的……
    韩至玄抓狂的挠了挠头,干脆趴在桌上睡了,什么都不想。
    余日渐渐落了下去,西方的天边升起一抹晚霞。炊烟漫起,空气中的暑气散了大半。
    一轮新的孤月升起,徐况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向远处的星空,忽而就满意的笑了笑。
    又一颗新的主星自东边渐渐亮了起来,闪烁在远方的夜空中,格外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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