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宫和也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午夜一点了。电视被关上了，刚才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起身将毯子叠好抱在手里，推开书房的门。大野智正趴在桌上擦擦画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轻轻合上一些，把毯子抱回房里放好。回到厨房倒了杯牛奶，然后进了书房放在大野智面前。
    大野智看看牛奶，抬起头推了下眼镜，“小和，这时候你应该给我咖啡。”
    “就你那胃还想喝咖啡。”抬个下巴指了下杯子，“喝掉再做。”大野智因为之前樱井翔结婚的事，把周末要上交的报告完全搁置了，所以这几天得加班加点的做出来。
    大野智皱个眉头，“小和，牛奶喝了很容易睡觉哎。”
    “哪那么多话，喝掉。”
    大野智无奈的一口气喝掉，然后把杯子递给他。二宫和也接过杯子，揉了揉因为发胶的关系有些扎手的头毛，“一点了，差不多了就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然后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去厨房把杯子洗干净，然后回房间。爬上双人床，裹上被子，留出一半的位置。他习惯睡在左边，右边靠近门的位置是属于大野智的。
    关上灯，在黑暗里闭上眼，平稳的呼吸。或许是刚才睡过了，尽管闭上了眼睛，可是思路还是无比的清晰。其实，在每一个半边床空荡荡的夜晚，二宫和也都会这样闭着眼，然后等着那半边床的主人回来。
    在黑暗里，他可以听到那个人转动门把的声音。那个人会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踮着脚尖走进来，脱衣服的时候会发出西西梭梭的声音。那个人会轻轻的撩起棉被的一角，然后慢慢躺下来填满那半边床。床垫会因为那个人的重量有些下沉，有时候那个人躺下去会发出“吱吱”的声音。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让二宫和也觉得安心。听着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二宫和也才会睁开眼，轻轻的翻个身面向他。那个人有时候是面朝他的，有时候是背对他的。不过都没有关系。二宫和也会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然后才真正的睡过去。
    自己是怎么跟大野智认识的。二宫和也相信，这个问题问大野智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歪个头想半天然后再说句“不记得了呐。”
    大野智不记得，二宫和也却永远不会忘记。
    那个时候刚满二十岁的二宫和也，背着一把有些年代表面被磨得蹭亮的吉他离开千叶的老家，只身一人到了东京闯荡。二宫和也有个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写的歌可以在大街小巷传唱。
    到了东京，二宫和也用大部分的积蓄租了一个顶楼加盖的小屋子，找了一份小餐馆端盘子的工作。一有时间就窝在角落，窝在自己那个夏天漏光，冬天漏风的小屋子里写歌。他时常会把作完的曲子邮寄给各个不同的音乐制作公司，不过从来没有收到回信。休息的时候，二宫和也会坐上天台的栏杆，抱着吉他轻轻哼唱。那个时候的他相信，只要努力，终有一天会收获果实。
    很快，三年就过去了。二宫和也依旧还是小餐馆的端盘子小工，依旧住在那个顶楼加盖，夏天像闷锅，冬天像装了风扇的小屋子里。那些寄出去的曲子，依旧石沉大海，没有音信。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二宫和也抱着吉他坐在栏杆上唱着唱着就会继续不下去，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年冲动的决定来东京是不是一个错误。
    十月末的东京已经有些凉意，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街上有些商店门口已经早早摆上了新年的装饰物。就连店里的员工们，一有空闲就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讨论今年回去要带点什么。
    二宫和也看着听着觉得烦燥。在休息日的时候，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那个小破屋子里，也不愿意再捧着吉他唱那些曾经自己觉得好听得不得了，现在听来就跟垃圾没什么区别的自创歌曲。不过他也没有办法走得太远，顶多就是在阳光充足的下午坐在租住地附近的小公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
    这天也是一样，二宫和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边啃面包边发呆。昨天，千叶老家的相叶雅纪打来电话，那热乎劲儿好像不是三年没见，而是昨天才刚刚离开。他说“小和，你知道吗，你走之前捡来的那条小白啊已经变成大白了，今年还下了一窝小小白。”他说，“小和，最近我又研究出来一个新品种的麻婆豆腐噢，是菠萝味的。”他说，“小和，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家餐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我闲的拍苍蝇，老爹闲的拍我。”他说，“小和，三年了，今年就回来吧。伯母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
    二宫和也在电话这头听着对方熟悉的公鸭嗓子笑嘻嘻地吐槽，“小小白？你个笨蛋什么时候变成LOLI了。”“菠萝味的麻婆豆腐？你当你在做咕老肉？”“我是你老爹，就不止是拍你了。”然后就没有了声音。相叶雅纪在电话里不停地说，“小和，回来吧。”“小和，其实不成功也没有什么关系。你看我做麻婆豆腐就没有一次是成功的。”然后他就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二宫和也动动坐得有点僵的身体，视线落在远处的某个角落。当年信誓旦旦的出了家门，现在这样落魄而没有方向的自己又要拿什么回去家里。
    不知道坐了多久，等从发呆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二宫和也才发现太阳已经悄悄地下沉，只剩下了半个桔红色的烧饼。身边的半个位置多出了一个人，面前摆着有些破旧的画架，手指不停地在画纸上移动。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坐在身边的？
    那个人似乎发现有人盯着他，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二宫和也。然后回头看看周围其他空着的长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啊耨，这个位置看过去风景有些不太一样。”声音软糯糯的，明明也没说几个字，可是脸却涨红的好像那剩下的半个烧饼。
    二宫和也觉得好笑地点点头，侧过头看看那个人的画。郁郁葱葱的树木，飘荡在半空的落叶，阳光透过那些枝叶显得有些矇胧。小公园里放置的四四方方的游乐设施被画上了圆润的弯角。滑梯的下方有个抓着滑梯壁不放，嚎淘大哭的拖鼻涕小男生，身边站着个插腰瞪眼戴着蝴蝶结头饰的小女生。明明在自己眼里普通到不行的场景，在这个人黑与白相间的画纸上却显露出了幸福的味道。
    二宫和也抬起头，带着点诧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那个人正挂着八字眉有些尴尬望着他。二宫和也心里默默吐槽，能画出这样温暖画的人，怎么会是个呆子？然后指指画，“很漂亮。”
    那个人愣了下，然后咧开嘴露出笑容，水润润的眼睛眯起来，刚退下去一些的绯红又漫了上来，“我也这么觉得。”
    二宫和也觉得有些无奈，这人的思想回路还真跟普通人不一样，害羞的不行，说出的话却直白的可以。明明穿着普通的T恤，普通的牛仔裤，裤腿边还因为时常拖着地而有些破损，可是笑容灿烂的让二宫和也觉得比桔色的太阳还要来得温暖人心。跟着那个人眯起眼睛，“我叫二宫和也。”
    “哎？”那个人歪个头，抓抓脸，用粘乎乎的声音回答“我叫大野智。”
    于是，二宫和也跟大野智就这么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