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父母
    “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展昭淡淡苦笑着低下头，可以想到父亲铁青的脸色和母亲担忧不信的温柔神情，以及妹妹在一旁轻轻叹息的样子。他轻轻闭上眼，眼前浮起白玉堂那张淡漠但出奇英俊的面孔，忍不住缓缓微笑，声音依旧温和而冷静。
    “我说，我和玉堂在一起生活很久了，并且打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不想瞒着你们，所以请爸妈成全，不要再提让我结婚的事情。”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大客厅里响起，安静的环境里任何声响都足以惊动灯下的飞蛾。展欣赶紧蹲下身，看看哥哥的脸，眼睛里隐约有水光闪烁：“哥哥！你怎么不躲啊？”展昭无奈地看妹妹一眼，那神色分明是“我能躲吗？”的意思。
    展欣顿时无言以对，暗自懊恼，不由望向父亲，眼神里是分明的责备。
    “爸爸！”
    展妈妈脸上亦露出惊怔心疼的神色，儿子的话太惊世骇俗，不是她这样一个寻常妇人可以理解的范围。但孩子是她的骨肉，凭着多年的了解，她可以知道丈夫怒极之下手上的力道，毫没留情。
    “你先别打人啊。”展妈妈赶紧拉过丈夫，忍不住望向儿子，神情惊疑而充满不信，还有一丝隐约的恳切与祈求，十分复杂：“小昭，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她忽然哀婉地看着儿子，念叨着说：“你要是不愿意相亲，不愿意现在结婚，我们也不会逼你的啊，你别骗妈妈！”
    明知道真相，却还是不肯面对。要如何让她相信，她一直引以为傲，事事出色的儿子竟然做出这样让家里难堪的决定。
    “妈，”展昭抬起头，神色依旧温和而平静地看着母亲：“妈妈，这样的终身大事，我怎么会骗你呢。不是晚点结婚的事，而是我只想跟他在一起，我只爱他，不能和任何人结婚。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轻缓，眉目温柔，再说是开玩笑，自己都不会相信。展昭心中尚有闲暇漫无边际地去想，这番情话若是被玉堂听见了，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子。他平日性格内敛持重，轻易不说什么情话，玉堂若想听到他说甜蜜情话，大都时候，只好在床上使点小花样。
    这人在床上疯起来的时候，他总是只好在最后选择妥协。并不是耐不住，只是若他想听，为什么不说呢？想到这里，展昭不由微微红了脸。
    展妈妈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展昭回过神来，听到母亲的问题，不由莞尔道：“去深圳的第一年。”
    想到当时自己还劝说两人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展妈妈顿时脸色就更古怪了，话说这算是引狼入室么。
    “你还真敢再说一次啊！”展江怒极反笑，“真是个不孝子，你和白玉堂都是疯了不成！两个男人在一起，会引来多少非议，你俩承受得起吗？还是你们不用再在社会上生活了？白玉堂还好，他自己就是公司的老板，没人敢说他。你呢？”展江忽然一脸疲惫地看着儿子，语气心痛，但已是缓和了许多：“儿子啊，你是记者啊，这事迟早得有流言，你会把自己前程毁了的啊！”
    说到底，为人父母者，不过是怕孩子受到伤害。
    展昭心里明白父母的苦心，但他无法解释他与玉堂多年的纠缠，只能让父母了解，此生，他非他不可。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父母虽然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但态度很明显是不会赞同的。
    回到房间，展昭倚在门边淡淡叹气，展欣走过来，靠在他怀里轻轻说：“哥哥，你心里别急，爸妈早晚会懂得，你得给他们点时间，我会帮你的。”
    展昭摸摸妹妹的头发，无声地微笑，而后再次叹息一声。
    送走了妹妹，展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思量再三，他还是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回家的时候就知道要暂时分开，玉堂哪受得了这个，非要求他每晚给他发短信，今天什么也没发，那人还不定怎么抱怨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忽然说实话了。
    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移动效率很高，或者是玉堂早就等着了，电话很欢快地立马就被接通了。
    “终于想起我了，真是没良心！”一接通那边就是一阵半真半假地埋怨，但其间透出的思念却不容质疑。
    展昭在黑暗里轻笑出声：“好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一刻都不能离开啊。这才多久没见啊，就念叨上了。”
    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喜悦，他慢慢的，似乎完全找回了当初的玉堂。那个全心全意惦念着他的玉堂。
    白玉堂低笑的声音如在耳边，分外惑人：“这不是想你了么。”
    “贫吧你！”展昭在这边笑骂一句，随即恢复一贯的温情：“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呢？”
    白玉堂调笑道：“等你电话啊，谁让你半天想不起我来着。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乖，知道给我打电话了？平时发个短信都嫌麻烦呢。”
    展昭微微怔住，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告诉他家里的事情。理智上告诉他，这是两个人的共同生活，理应让玉堂知道。但感情上，他并不想让玉堂也跟着烦恼起来。想了想，展昭还是温柔一笑，至少明天再说吧。
    “这不是想你了么。”
    原话奉还。
    白玉堂一时简直是受宠若惊，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柔婉转，不像是这人一贯含蓄的风格啊。惊喜过后，白玉堂不由微微蹙眉。
    “展昭，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展昭轻轻笑道，“你这人，不理你抱怨人不温柔，理你了你又觉得我有事，真是难伺候。”
    白玉堂低声笑道：“难伺候你不也得受着，谁让我是你的呢。”
    尾音里刻意带出一点暧昧来，若有若无的引诱，逗得展昭不由莞尔。两人在电话里拉拉杂杂地聊了半天，最后展昭终于受不了这人的肉麻，果断地结束了通话。这人也不嫌累，说那么久，浪费话费，不如好好睡一觉呢。
    这样一打岔，心情倒真是没有那么沉重了。
    哪知才挂了电话没几分钟，手机又震动了。展昭哭笑不得接起，忍不住调侃道：“我说你就这么舍不得呐！这才挂了电话多久啊！”
    白玉堂却没有理会情人的戏谑，只是沉声道：“你跟家里摊牌了？”
    “啊？”展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道：“嗯，是啊，迟早要说的，今天心情好，就直接说了。”
    白玉堂顿时无语，有些心疼地问：“脸上还疼吗？”
    “啊？”这人的问题怎么这么跳跃啊，展昭揉揉额角，又顺手摸摸依然有些红肿微烫的脸，笑笑说：“还好，只是一巴掌而已，比我想象中的要乐观多了，别担心。”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欣欣告诉你的。”
    “嗯。刚挂电话就看到欣欣的短信了，才知道的。”说到这里，白玉堂不知道是恼火还是心疼地责备展昭：“刚刚说那么久，最重要的事你倒是不说！要不是欣欣发短信过来，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啊？”
    就知道会这样。
    展昭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安抚对方的情绪：“没有，只是觉得都这么晚了，说了也没用。本打算明天再告诉你的，哪知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别生气了。”
    “笨蛋……”情人温软和煦的嗓音让白玉堂无法发作，只好叮嘱道：“赶紧睡觉！明天我大哥和大嫂要带着侄子一起去娘家看看，家里没人，你明天过来！早点来！我在家等你。”
    “知道了。”
    挂了电话，展昭轻轻叹气，陷入睡眠之中。
    第二天早上爸妈去了舅舅家吃饭，妹妹一个人在家上网，不愿出门，还真是出去“幽会”的好机会啊。展昭和妹妹打了声招呼，想着玉堂昨晚的叮嘱，还是去了一趟他哥哥家。刚关上门，白玉堂的手就轻轻覆上了展昭的脸，经过一晚，还是能隐约看出一点痕迹来。
    白玉堂心疼坏了，不由埋怨道：“你爸下手怎么那么狠！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啊！”而后又轻轻吻上他的脸，柔声问：“还疼不疼？”
    “都这么会儿了，哪还会疼啊。”展昭温和一笑，“我爸也是一时气狠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别乱说话。”
    白玉堂也无可奈何，打人的是老大，他们能怎么样呢。“那家里人什么态度？你打算怎么办？死扛着？”
    “也没那么严重。”展昭温和而沉稳地说，“我爸妈只是担心我，虽然反对，但也没到那种不能缓和的地步。慢慢来吧，他们早晚会了解的。”
    白玉堂专注地看他：“你说真的？”
    “嗯。”展昭轻笑着主动亲吻他的脸，声音依旧温柔：“放心，没事的。”
    两人在家商量了一番，觉得父母的态度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白玉堂觉得爸爸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展昭的工作，是要好好再考虑一下了。
    这件事就这么一直压着，父母也不过问，只是不再强求展昭相亲结婚了，但他们还是希望儿子能好好想清楚。年后回到工作的城市，不等展昭再三考虑，和玉堂商量仔细，就被调到了编辑部，升了主任，还真是天意。
    开年的诸多事情还算是顺利，没什么风浪。虽然家里态度不是很赞成，但说出了实话，展昭和白玉堂心里还是轻松了许多。至少现在在家人面前不用费尽心思隐瞒他们二人的关系了，尤其是白玉堂这边还算是顺利过关了，两人这小日子过的还算是风生水起。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展昭接到公孙老师和师母送来的喜帖。他们的女儿公孙沁要出嫁了，特意邀请展昭这个得意门生来参加婚礼，让他顺便把白玉堂也一起邀来。当年读书的时候，两人就常常黏在一起，老师和师母对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印象也很深刻。展昭回来后就一直和老师保持联系，也和白玉堂一起去老师家做过几次客，师生关系一贯甚好。
    在饭局之中，公孙老师和师母力邀展昭回到母校教授选修课程，反正是晚上的课，也不耽误什么，不是很好吗。赚点外快是小事，主要是老师和师母觉得他非常适合任教，不做老师太可惜了。其实是老师师母一番厚爱，盛情之下，不太好拒绝，而且白玉堂也很支持。
    展昭想了想，反正他现在在编辑部，不像以前那么忙了，倒是乐意试试不同的工作，于是就答应了。
    生活一日比一日更显安稳，他和白玉堂平日里都有各自的工作，但晚上基本上会推掉一切应酬，呆在家里。下了班一起去买菜，去超市购物，回家一起做饭，一起插花，一起收拾家里，一起看电影，一起读书。周末的时候开着自己家不是很名贵的小车去郊游，呼吸城市里没有的新鲜空气。或者两个人一起回家看看爸妈和兄嫂妹妹。
    展昭的爸妈虽然并不赞同儿子和个男人一起生活，但是这些年深厚的情谊，使他们早就把白玉堂当亲生的孩子看待了，见两人一起回家来，面上也发作不起来。况且孩子一直在外工作，还是近些年来回家频繁一些，他们心里也是高兴的。在从欣欣那里得知，是白玉堂主动放弃了在深圳的工作和房子，要和展昭一起回来发展的，展家爸妈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做父母的，毕竟只是希望合家美满。时间久了，见他们在一起默契和谐，生活安顺，感情十分稳定，心就先动摇了些，于是暂时持着保留意见。这样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卢方夫妇本就一直都很喜欢展昭，再加上迫于白玉堂的淫威，更不敢反对什么，对展昭倒是态度平和，当是自家弟弟一般。这一点让展昭安心不少，只希望有一天父母也能够明白和接受自己的选择。只是有一次周末回家吃饭，饭后大哥让大嫂支开玉堂，非常郑重地说：“小昭啊，我和你嫂子想了很久，觉得这话还是跟你说比较好，玉堂那孩子根本无法交流。”
    展昭不知他们想说什么，面上还是保持着惯有的温润谦和：“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吧，自家人不必客气。”
    “也好，你也说了是自家人，大哥就不拐弯抹角了。”卢方温厚笑笑：“是这样的，我和你嫂子希望你和玉堂以后在适当的时候，最好能够收养个孩子。”
    展昭闻言不由微微蹙眉：“大哥，你……”
    “你别误会！”卢方见展昭皱眉，赶紧解释道：“我们没别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看，玉堂倒还好，你却是展家独子，欣欣是女孩儿，迟早要嫁出去的，父母晚年也寂寞不是。听玉堂说你爸妈一直不同意你们的事儿，过年那阵也就欣欣来过，你妈都不来了，要知道以前我们俩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缓了缓，卢方喝了口茶，才继续说：“其实我们是想着，要是你们领养个孩子，一来生活丰富些，更重要的是，你爸妈那边也许就会通了呢，是不是？”
    卢大哥不愧是语文老师，口才甚好。
    展昭思索一阵，才斟酌着回答说：“大哥，这不是小事，我们这样的家庭，领养孩子的话，要考虑的事情就不少。所以，容我和玉堂商量一下吧。”
    “这个当然了。”卢方笑道：“我们这也就是个建议，你们考虑考虑，能成最好，不愿意也没关系。”
    展昭点头温和笑道：“多谢大哥。”
    当天晚上睡觉之前，展昭琢磨着气氛还不错，就斟酌着和玉堂说了这事。白玉堂明确表态，领养可以，但是第一孩子不能太小，第二领养时间不能太早。
    总之，就是不能干扰到两人目前的二人生活，其他的无所谓。
    果然是白氏风格！展昭顿时无语。
    后来展欣知道这事，也表示可以好好考虑。她是觉得父母这边态度已经软化了很多，如果有个孩子在身边，即使不是亲生的，大概也是一种安慰吧。
    就在展昭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出了一件意外的大事，使他的计划被迫全部暂时中止了。
    汶川地震了，作为报社骨干记者，展昭必须去汶川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