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部表情已经完全僵住。
    苏晚清唇角轻勾，“怎么？谭总貌似很失望啊。”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成了女版的叶蔺祈。
    他勉强一笑，生硬地说道：“那苏小姐此行来的目的是？”
    “很简单，”她拿过一旁放了很久的记事本，递到他面前，“我只是负责把这个交给您。”
    他伸手接过，翻了翻，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随即像是陷入了沉思。
    “还记得白菊吗？”她脸色平静，目光清澈地望着他。
    “白菊……白菊……”他低喃，脸色有一瞬的复杂，“我想起来了。”
    随即问道：“苏小姐与白菊是什么关系？”
    她失笑，权当是他头脑反应慢，说道：“您瞧不出来吗？我是她的女儿。”
    他轻轻合上记事本，颇为感慨道：“白菊与我分隔太久，她的模样我也确实不太记得清楚了，如果当初她在我的身边，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微微一笑，打断他的感想，“抱歉，她现在只是苏知远的妻子。”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的，苏小姐……”他急忙解释。
    她唇角的笑意逐渐变得冰冷，“其实谭总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对吧？”
    他一怔，“什么？”
    她实在讨厌这种虚假的人，难道在商界上就只会利用单纯和天真作为交易的筹码吗？
    她冷冷笑道：“如果记起来了，该是想得起她大概的容貌轮廓，而您对我似乎没有半点的惊讶，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妈，可是在你这儿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时间过了那么久记不得也是正常的，苏小姐，您不能就这样否定这个说法呀。”他力挽狂澜，势必要将苏晚清说服。
    她闭了闭眼，已不愿再与他争议，又是冷然一笑，道：“那么您看我除了像白菊，还像谁？”
    闻言他凑近苏晚清细细地端详着，“像……像一个人……有些熟悉……难道是我？”
    看着他惊异而不确定的神情，她拿回记事本，冷笑道：“这本子里说得很是详细，看来您也没怎么用心去看。”
    他顿时哑口无言。
    她的眼眸如冰，没有任何的感情，心里对她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感到前所未有地失望。
    “没错，我就是您与白菊的女儿，苏晚清。”
    “女儿……”他眼前一亮，“你是我的女儿？”
    她抿唇不语，心里有了一丝的动摇。
    也许，也许他真的不知道他自己有个女儿，也许，他真的想要认回女儿，也许，他对她还是会念及父女之情。
    “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捧着那碗虾粥递到她面前，“来，女儿，我们吃饭。”
    她眼眸微闪，手指动了动，接过他手中的碗。
    “白菊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他坐下轻声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去世了。”
    他的汤匙蓦地掉回碗里，“什么？”
    “得了抑郁症。”
    “她埋在哪儿？”
    “您不必知道。”她断然回绝他的打探。
    “我想去见她。”
    她的脸色犹如冰霜，“可她不一定想见您。”
    他默然，手指紧握，他低声说道：“小清，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但我希望能在往后好好地补偿你。”
    她沉默了，她不是动心，她只是怀疑，他真的会为了她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再多加一个负担，还是想在失去儿子后能有一个女儿做替补？
    “孩子，回来吧。”
    她抬头看他，“我为什么要因为您一句话就回去，把过往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苦笑，说：“小清，这个局面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族产业即将面临着倒闭，妻离子散，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还负债累累，你跟叶总是朋友，如果你能说几句好话，叶总说不定就能出手相助，我们的产业就有希望了呀。”
    她摇了摇头，一脸失望，自嘲道：“原来您打得是这种好算盘！”
    “小清，我别无他法，你也算是谭氏家族的一份子，流的也是谭氏家族的血，你要挽救这个家族啊！”他苦口劝说。
    她哈哈大笑，仿佛是听见了世间最搞笑的笑话，“您说什么？我是你们谭氏家族的一份子？谭总，您面临这么大的危机，却要拉上我给您做垫背，凭什么呀？还说我是谭氏家族的一份子，可笑，当初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啊，我也是谭氏家族的一份子啊。”
    “小清，你不要这样……”
    “够了！”她眼含泪水，不知是笑出来还是心底觉得命运的可悲，“谭总，我不是一个缺少父爱的人，不要用您所谓的父爱来利用我为您做任何事。”
    “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谭氏家族就这么毁了吗？”他大声质问。
    她的眼神依旧冷凝，盯着桌上的记事本，“这与我无关，本子我已经交到您手上，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说完，推门出去，却见叶蔺祈转过身，含笑注视着她。
    “你……”她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依然没有半分的轻松。
    他的目光透过虚掩的门看到谭世渊颓废的身影，话却是对着她说：“解决了？”
    “算是吧。”她有些疲惫地回答。
    两人回到车上，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她摇下车窗，尽量让冷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些，她正闭目养神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不到冷风。
    她睁开眼，对上叶蔺祈的双眸，他笑道：“天气冷，这样吹很容易感冒。”
    她避开他的目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
    她却低头闷闷地说道：“其实，像你们这种在商界上有着一定地位的，又有雄厚的家族背景，肯定不会真心地对我们吧，就像谭世渊和我妈妈一样。”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随即又沉入深潭。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对了？”她扭头问他。
    他淡然一笑，眼神轻柔，“我只是在想，如果换做是邵筠，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他？”她黛眉轻蹙，忆起那晚在桥上时两人的对话，摇了摇头，“不，他不会的。”
    “对他这么有信心？”
    她望进他的眼睛，嘴唇轻启，缓缓地说道：“对，因为小时候他说过，他会变强，保护他所爱的人。”
    他挑眉，“包括你？”
    她勾唇，“他不会食言。”
    轻巧地避开了他的问题。
    “也许你说的对，”他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影响到自己，“不过谭世渊虽然负了你妈妈，但一直存在你妈妈的心里，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苏知远，却从没有进去过，不是吗？”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
    他却不再多说，只轻轻笑道：“小清，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后收回，暗自思索，叶蔺祈说话最喜欢说明一半隐藏一半，与这种人打交道最费脑力，但他刚才的一番话让她觉得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指谭世渊，另一层——影射？
    她微微眯起眼，用谭世渊来比喻自己，用苏知远来比喻邵筠，胜算的几率完全不得而知，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在与邵筠暗暗较劲，果然不是一般有自信的人。
    “总之，这次约见谭世渊的事还是多谢你了。”她诚恳道谢，虽然这次的见面让她不是很满意。
    他沉默了片刻，“你真的不打算帮他？”
    她随之默然，离开时谭世渊一脸灰败的样子仿佛还在脑海中回放，她确实不忍，她没有自己想象地那样冷漠。
    她撇开脸，声音有刻意地生疏，“我不知道。”
    “你一天不下定决心帮他，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说过，他一定会对可用资源出手。”他注视着她，提醒她道。
    她蓦然直视着他，“你早料到了对不对？”
    “我提醒过你。”
    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但我不是可用资源，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怎么利用我？”
    “他有没有问过你跟我的关系？”
    她的呼吸一顿，“有。”
    “你怎么回答？”
    “朋友。”
    他看着她，她思绪一转，顿时醒悟过来，“你是说，他要利用我和你的这层关系？”
    他轻轻合掌，笑道：“没错，动用关系是最直接而不费力的办法。”
    她的眼眸黯淡下来，叶蔺祈再次说道：“不瞒你说，在谭氏垮台的那时候我便有心想把它收购下来，只是那时我们正在做一个重要的项目，没来得及，所以一直搁置到现在。”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叶蔺祈眼眸越发地深沉，如同墨染的夜空，“他的债务一天天地加重，将近五百万，那不是个小数目，但只要你说，我就帮。”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他的话诱惑力太大，他仿佛正在一步步地引诱她，她知道前方就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可是，她还是举步前进。
    他轻轻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草戒』========================
    服务员再次敲响房门，说：“先生，这是您的账单，请付账。”
    谭世渊颓废地靠在椅子上，对服务员的话惘若未闻，他的一只手盖在脸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那本记事本。
    服务员不知多少次进来，然后再出去，眼见就要打烊了，她们就越发地催得急了。
    “先生，我们快打烊了，麻烦您付完账单好吗？”服务员直接进来，把账单放在他的面前。
    他的眼皮终于动了动，好像就这样靠了许久一样，他觉得起来都是费力的事。
    他看了一下账单，一共几万块钱，他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说：“刷吧，最好把里面的刷光！迟早会没的，留不了多少……”
    服务员按流程刷了信用卡后交还给他，然后看了一眼几乎没动过的菜肴，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真是浪费……”
    他把信用卡塞回钱包，拿着手机打通一个号码，说：“小安，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