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魏的讲解，倪安之终于明白这次考试是怎么回事，考试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理论考试将在9月30日进行，笔试，复习范围为《古史纪·凤凰主年谱》；实践考试的题目则尚未公开。
     这个《古史纪》记录了自凤凰主开创少白殿统领江湖以来，武学界的各种大事件，由少白殿历任长老执笔。
     上世纪的革命中断了《古史纪》的记载，它也就停留在1919年，无法被接续下来了。
     倪安之听到复习范围之后，心里暗道侥幸，还好不是整个江湖史，否则这短短半个月，他无论如何也背不完。
     不过，当看到凤凰主生平记录足足堆了两个大架子之后，倪安之彻底趴了。
     东院书房是一座小阁楼，叫做“听雨楼”，楼外绿树成荫，夏天的热流还没退去，蝉噪叶茂，在这一方热闹的小空间里，倪安之摊开发黄的纸页，沉浸入凤凰主的世界里。
     凤凰主是他的尊号，在这个尊号加封在他头上之前，他曾经叫过狗剩的、砍头子、丑儿、疙瘩、杂种……正经名字一个没有。
     没人知道他少年时的经历，所以编不出一个紫气东来、霞光满室的神异出生。
     他在江湖史称“伏魔纪”的乱世出生，那时候，异族摩罗部入侵中原，少白殿的前身太白殿号召整个武林与之对抗，第一次对战以南武林的全盘落败为结束。北武林彻底崩溃，北方荒原上，处处皆是摩罗部的屠戮场，他们只杀会武艺的成年男子，少年和妇人则被当做玩乐的对象。
     倪安之自语：“不知道凤凰主是不是也被爆过橘呢？”
     北武林崩溃后，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秦岭中部的少白殿，而第一次的惨白也造成南武林军心散乱，互相指责，互相倾轧，不具备任何战斗力。这个时候太白殿长老匆匆把职位传给下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个人也是古史纪中地位仅次于凤凰主的传说级人物——凤凰主的师父履霜。履霜长老带领为数寥寥的太白殿弟子与摩罗部缠斗，取得了几次小的胜利，给南武林带来了希望。
     倪安之像看故事一样投入进去，很快看完了第一卷。
     第二卷讲的是凤凰主的成长，他通过不懈努力，得到履霜长老的青睐，但履霜长老一直没有亲自传授他任何武艺，而是指点他去太白殿其他高手那里学习。
     倪安之最讨厌看打怪升级的过程，尤其是其中夹杂的那些专业术语，他一点都看不懂，完全没有看武侠小说来得爽快，故而匆匆翻过。
     凤凰主大概的经历，倪安之听徐翎说过，在现代形式武学的江湖里，凤凰主被奉为偶像，他象征着最高境界，而他的人生也足够传奇，青年时期就挫败摩罗王，开创少白殿，真正实现了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在第一个封建王朝建立之后，少白殿成了被排挤甚至抹杀的对象，两千年的正史中，没有一个字提到它。
     然而在近百年来出土的文献和实物中，考古学家却发现了少白殿的存在，以及那个传奇人物：凤凰主。
     他至少出现在6个朝代，前前后后长达了九百多年时间，比之彭祖亦不稍逊。
     凤凰主每次出现，都是那个朝代最鼎盛的时候，故而被物化为祥瑞的象征，也是中华传统中四大神兽之一：朱雀。
     传奇的雪球总是越滚越大，倪安之完全可以理解，当年不过一个勇猛将领，带领自己部族的土著人灰头土脸打败另一拨土著人，也许在战斗中有值得称道的表现——就这样被一厢情愿的后人变成了半人半兽的神，变成信仰。
     离开书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倪安之和徐翎一前一后走在逼仄的小巷里。
     “喂，你说凤凰主现在还活着吗？”倪安之突然问。
     徐翎：“应该还活着吧。”
     倪安之笑：“你的想法挺天真的。那你说，如果他还活着，看到现在的江湖，会有什么感觉呢？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一个枪子儿就破了，轻功再强，也抵不过火车飞机……”
     徐翎：“……”
     倪安之：“我觉得，根本不存在什么凤凰主，至少不是那个被神话了的。”
     徐翎：“存在的。”
     倪安之听见这话，忍不住回过头，徐翎果然一脸认真的表情等着和他辩论，倪安之笑：“你看，你这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吧，你倒说说，为什么就存在了？”
     徐翎憋得脸红：“反正就是存在的。”
     倪安之觉得这话题说到这儿，基本就没啥可辩论的了，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墙瓦上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其实，我小时候也有一个武侠梦呢。”
     徐翎咧开嘴：“是啊，那时候你还老追着我师父，叫他收你为徒，可是你一点苦都吃不了，自己摔倒了都要哭半天，整个就是个娇气大少爷。”
     倪安之也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整天骄傲的要死，谁都不放在眼里，就瞅准了我家那个盆景跳来跳去，哈哈……你还说等到这颗松树长大，你还能跳过去，轻功就练成了。”
     徐翎抓抓头：“有这回事？”
     讲到过去，总是会有一点伤感的，两人不知不觉走出巷子，穿过长廊，来到一片从未见过的荒草地上。
     东院尽头的围墙白凄凄地立在草丛边沿，上面交织着弯弯绕绕的铁丝网。
     “后来我去老家看了一次，王家窑的老房子都没人住了，门拆了，院子里长着人高的荒草。”倪安之望着白墙，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墙头，黄昏易逝，每每从白天的忙碌中抽身出来，都发现景致已经不在。
     两人沉默下来。
     脚边草丛中，蛐蛐开始鸣叫，高低错落的青瓦消失在青黑夜色里，少顷，第一盏灯亮起。
     人声、灯火，似乎都被隔开在这篇荒草地之外，此刻，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二哥，天黑了。”
     听见徐翎呆呆地说了这么句话，倪安之忍不住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你才发现么？”
     徐翎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委委屈屈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