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古砚生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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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天好时刻,晨光穿透那些笼着道观上空的缕缕雾气,光剑般刺透下来。
溪云观里翠木成林,碧涛树海在风里摇得哗哗作响,摇得那翡翠般的绿叶满天飞散,像是少女无可奈何落下的缕缕青丝。
早晨诵经完过后,大部分的道士都从雨露殿里出来了,一路上成群结队的不知在说些甚么。有的道士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其中一个说了句话,另外的便笑得前俯后仰。还有的道士四个两个挤在一起,手里头都捧着经书,个个一脸严肃地交谈,大概是在交换各自的领悟。
但也有例外,譬如夜袖与砚青。
若是有心要找他二人,你大可放眼将整片雨露殿的大路上瞧过去,便会发现一无所获,满眼黑漆漆的脑袋没有一个是他们两的。
真相是,夜袖一诵完经,便会对准了雨露殿的大门一个飞扑,幽灵似的瞬间消失无影。目的便是直奔练习法术的紫炎洞,或是习剑的舞天林。绝不会同他人一起慢悠悠地走出来,再慢悠悠地去练功。也正是此般行事风格,才让夜袖那样出尘脱俗的一个人儿,被整做溪云观的男道士和织坊的织女们所崇拜。
只是今日夜袖还去饭堂讨了一袋素包子,交给了子潇,而后照旧冲向紫炎洞。
另一个行事诡秘的人,砚青,也是与其他人大不相同的。这个青草似的少年正迷恋织坊的一个织女。每每诵完了经,他都会做第二个朝着大门飞扑的人,只是扑出去以后,路径与夜袖恰好相反。
砚青的目的地便是雨露殿后头不远处的织坊,他往往是一身白衣手执长剑,伫立在织坊附近的树枝上,故作忧愁地摆出一个姿势,等着从织坊里出来送衣服的坊月。
这日也不例外。
砚青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燕子,挺直了脊背站在织坊左边的一处松树上头。那燕子是他前几日在山下一个民间艺人手里买来的,翠绿的光泽像是破碎的绿水晶,在人眼角一闪而过。燕子的尖尖小嘴宛如剪刀,将视线都给剪断了。
瞧着手里的这只草燕子,微笑在砚青的嘴角缓缓漾开,他心想,也不知道坊月喜不喜欢这东西,不过那民间艺人说,女孩子都对小巧漂亮的事物情有独钟。
砚青朝着织坊大门那处望了一眼,像坊月那般灵秀温柔的女子,应当很喜欢这东西才是吧。
就连自己也不知晓,为何就那么喜欢坊月了。
是因为她温柔似水的声音?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惊艳?都不知晓。
这道观里严禁弟子进入织坊,也不许对女子有爱慕之心,亲近之举。只是,太多的人都将溪云观暗处里发生的事情埋在心里,哪怕瞧见了也不说,感觉到了也不点破。
这些事儿,大多数是发生在那些下级中级弟子身上的。他们不像砚青夜袖,他们没有单独的房间,常常是三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头。年轻人气盛,更别说是一大群少年了。日日夜夜面对面,久而久之便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情愫一生便无法阻挡。有时候是寻着一处隐蔽之所,红着脸就开始了。
砚青还记得是一年之前,刚进溪云观的一个小师弟,才十三岁。砚青是观里二长老的四弟子,功夫虽不及夜袖精纯,身法也没那么灵活,但教教刚来的师弟也是绰绰有余了。于是那个十三岁的小师弟,便交到了砚青的手里头。
刚开始还好,虽然小师弟常常红着一张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砚青,却也乖乖的任他教导。但是到后来,砚青却渐渐发觉了不对劲。
那日黄昏,他在观中的澡堂子里沐浴完出来,端着一大盆衣服送到洗衣房,而后边系腰带边朝着吹云园走去。走到舞天林旁边的过道上时,那小师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头撞在砚青的腰上,两只雪白的小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捏了几下。
砚青没想太多,只觉着这孩子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便将小师弟的脸抬起来,问他怎么了。
只见那小师弟红着脸,衣襟散开了一条缝,瞧着像是自己扯开的,他雪白的胸膛就在那里头拼命起伏。小师弟轻声喘着气,手臂勾着砚青的脖子,嘴唇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说:“师兄,我们去旁边的树林子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砚青琢磨了会儿,寻思着小师弟或许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发烧了?脸红成这样。于是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旁边的树林子。
舞天林本是观中弟子练剑之所,是个占地颇广的广场,但四周皆是被茂密树林所包围,里头还放置着些亭子石凳。那小师弟拉着砚青,走到一处隐蔽的亭子里,与砚青坐在一块儿。
砚青见他面色潮红,胸口起伏不已,心生疑惑便问:“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他万万没想到,那小师弟正是服下了从山下买回来的媚药,吃下以后就在砚青常走的那条路旁侯着。因为候的太久了,心里像是有百只爪子挠着一般,便忍不住扯开了衣襟,先自我慰藉一番。眼下四处无人,而自己梦寐以求的砚青就在眼前,自然是受不了了,便轻哼一声,扑在了砚青怀里。
砚青虽上山学道多年,但也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少年,从未经历过情事,但这孩子眼下做的这般露骨,不懂也看懂了。他心里惊呼一声,胸膛中似乎有千百个鼓槌在敲打。砚青瞧着面前身子渐烫的小师弟,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到如今,那件荒唐事也已过去了足足一年,砚青手里握着草燕子,想起那天夜袖说的话。
那时砚青欲哭无泪,眼看小师弟正要扯开自己的衣裳,视线里却蓦地银光一闪,自己的身上忽然轻了好几倍。扭头一瞧,那光溜溜白嫩嫩的小师弟,正被仙气凛然的夜袖抓在手里。夜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上,就像是凝着大片的寒冰一般,眸子里转动着无数把匕首,恶狠狠地瞪着小师弟。
那小师弟也被夜袖吓得不轻,浑身的火热顿时消了下去,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最后,夜袖听砚青讲了前因后果,面上的寒冰也褪下了一些,只是从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眸子里便可瞧得出来,他是真的动了怒。
小师弟的最终结局,便是被人领着下了山。砚青是与夜袖关系最好的一名师弟,两人又同是二长老的弟子,夜袖自然见不得有人干扰砚青修道。那天他浑身都笼着数米外就可察觉到的寒气,进了通仙宫,冷冰冰地对着二长老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砚青当时并不知晓是什么,只听见守在通仙宫外的弟子们说,夜袖的话里也嗖嗖的冒着寒气,听不清是甚么。总之,二长老听见那句话之后的举动,便是毫不留情地将小师弟给送下山了。
后来的中秋节夜里,夜袖与砚青一同坐在百蕴山最高的一处山头上,对着清冽的月色,砚青问了夜袖,那日他对长老们说的究竟是甚。
夜袖听后,只是冷冷地一挑眉,双眸悠悠转过来,定在砚青脸上,半晌才低声道:“情之一字,勉强不来。”
呵,情之一字,勉强不来。
好你个夜袖啊。原来外面那层冷冰冰的壳子根本就是骗人的,暗地里却将情这个字都研究清楚了。
砚青在树枝上蹲下来,捏着碧绿的草燕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晨露般的笑意,将它每个细节都仔细查看。末了,他站起来往四周瞧了会儿,见坊月迟迟都未出来,便将草燕子用指头轻轻一弹,绿光闪过后,已是在织坊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