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心如蛇蝎祸宫廷
    转眼，便到了舞祭那日。
    还没天亮，宫中便热闹了起来。紫禁城本就借喻紫微星坛而来。古人把天上的恒星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和其他星座。三垣包括太微垣、紫微垣和天市垣。紫微垣在三垣中央，位置永恒不变，因此成了代表天帝的星座。是天帝所居。因而，把天帝所居的天宫谓之紫宫，有“紫微正中”之说。而“禁”，则更为人理解，意指皇宫乃是皇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来此。
    舞祭虽名为宫中之人所设，实已是君臣同乐之祭典。三公、三孤、六部、督察院、六科、五寺、詹士府、太医院、翰林院、内阁，凡是五品以上的京中官员都在邀请之列。
    舞祭就在太和殿前广场举行。
    为方便在座百官观看，广场中央专门设立了一个高台，在此台上建起的精致门楣，门楣上方还有那些像直连到西天的高高的飞檐。高台临着左翼门、右翼门、弘义阁、体仁阁、太和门、太和殿，高台上能望见四面巍巍王庭。
    帝王之座便在太和殿门前的台阶之上，视野广阔，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染了血色，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整个紫禁城弥漫在一片诡异的祥和中。
    却不知……
    山雨欲来——
    风该满楼。
    辰时①才正式开始的庆典，卯时便陆陆续续有大臣进入场中寻位入座，却大多是四、五品的京官。想来也是想给万岁或是别的高位大臣留一些好印象。
    辰时。
    林玉荣尖细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众臣下拜，宪宗带着亲眷入座。
    礼部尚书出列，手捧一册金黄书策，开始念道“夫正位北辰，向明南面，所以运天枢，毓黎献者，何尝不经道纬德，以勒皇迹者哉！时乃良辰，圣上感苍生之苦，特以舞祭以告神灵，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凡为帝者，戒慎之至也。则戒慎以崇其德，至德以凝其化，逖听高岳，声英克彪。树石九旻，泥金八幽。鸿律蟠采，如龙如虬……②”
    “督主，礼部尚书念的是什么玩意儿啊？”马进良打着哈欠对一旁的人轻声道。他还不知身侧的雨化田是万贵妃的暗卫易容的。
    “便是些歌功颂德的玩意儿，每次祭祀前都必定要念上一段的。”那暗卫也确是个假装他人的奇才，不仅能易容成他人的模样，连声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个粗人！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打扰督主？万一没听到开场哨声，耽误了祭祀，你担待的起么？”西厂二档头谭鲁子忙对马进良道。
    “督主都没开口呢，你嚷嚷什么？”马进良不满。
    “好了好了，谭鲁子说得没错，可别耽误了祭祀。”多说多错，那暗卫巴不值得少说两句。
    就这么念了三刻钟左右，礼部尚书才放下了书策，做了个手势，左右便有两列手捧盛六畜之首的盘子的宫人从两侧上到太和殿前的大桌上，放下祭祀品后给宪宗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之后又有几轮宫人上前来，不一会，那大桌上便摆满了祭祀之物。花瓶、竹笋、芹菜、白菜、韭菜、酒、枣、榛子、芡实、馒头、蒸肉、猪排、鲜鱼、兔子、鹿排、菜汤、肉汁、菜汤、干鲤、栗子、白绫、鹿脯、锅魁、年糕、稻、粱、黍、稷……应有尽有。
    礼部尚书提高声音道“与祭诸人，洗手。”
    便见众人将手伸入面前早就摆放好的盆中，清洗着。
    随后，礼部尚书对着祭品三跪九叩，上香（三支，黄色的，插在香炉中，一子排开，上下笔直，间隔寸余），陪祭礼部侍郎一样三跪九叩。同时执事点亮蜡烛。
    一切礼毕后，礼部尚书方道“请万舞。”
    西厂众人立刻排好阵型，跳入台上。
    武舞部分多是突出男子的刚硬，故上场的人除了雨化田外皆为真正的完好无损的男子。
    本以雨化田的身手，担当这武舞舞者自是不错的。可座下有些大臣对他有诸多不满，早就想羞辱羞辱这西厂太监。
    太常寺和礼部共同张罗这场祭祀，但礼部主管的是内部排练，太常寺主管的是请哪些官员、发请柬一类的外务，自是不知跳这万舞武舞的竟是西厂中人。太常寺卿历来看不惯雨化田，前段日子，太常寺卿的小儿子被雨化田奉命抓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想来是凶多吉少。这太常寺卿最是疼爱幺子，经此一事，更是对雨化田恨之入骨。
    便见太常寺卿出列道“臣万死，扰圣上雅兴，但臣确有要事要奏。”
    朱见深正搂着万贞儿看得开心，被这么一打扰，也有些不悦，但还是道“爱卿请讲。”
    “陛下，万舞武舞所扬为男子刚性之气，神灵所要看的也是此等意味。可这西厂厂工为一阉人，怎可入了万舞武舞之中？这不是平添笑话么？”
    朱见深听了，也觉得有理，可这西厂是万贵妃推荐的，他万万不会驳了万贵妃的面子，便道“爱卿所言有理，那便让雨爱卿进那文舞之列吧。不知雨爱卿可否胜任？”
    这可出乎万贵妃意料了，她不禁暗骂太常寺卿坏他好事。
    幸亏雨化田早就入了文舞之列。这跳文舞的只要身材苗条，能舞出仙人之气来便可，对于男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那暗卫也机灵，知道自己不可再入文舞队伍，担心会坏了万贵妃和雨化田的事儿，便下跪道“请陛下恕罪，臣实在不会跳那文舞，勉强入内，只怕会乱了队列。还请陛下允臣下台观舞便可。”
    朱见深转头看了看万贵妃，万贵妃朝他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化田为了这舞祭可是天天练着呢……想必陛下也知道他从小伺候臣妾，臣妾一直未有子嗣，心中早已将他当半子来看，近来想念，想让他进宫陪陪臣妾，谁料这孩子竟然说一切以舞祭为先，以排练之由拒绝了臣妾的召见。呵呵，这孩子可实诚的很，就算今日不能表演，能看看平日里一起排练的诸人舞也是好的。”
    朱见深一听，有些感动，便道“雨爱卿为舞祭耗费颇多，待得舞祭结束，朕必要重重赏你！来人，赐座，爱妃既然想念他得紧，便将他的座位移到贵妃旁吧。”
    这可不得了！
    万贵妃临着宪宗坐着，这座一赐，假雨化田不就成了帝王左手边第二位的人了？
    诸位大臣不禁悚然。可又怕得罪了万贵妃，便无人敢再道一言。
    此不过是舞祭上的一段小插曲，片刻后，舞祭继续。
    西厂诸人见那太常寺卿如此辱自家督主，心中已异常不悦，加上手里拿的都是大斧子，舞起来便更是刚猛有力，台下之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工夫，武舞便毕了，舞者陆续下场。
    文舞接着上台。
    文舞舞者都戴着面具，身段却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只从胸部处可以看得出男女来。
    诸舞者手拿鸟羽和乐器，载歌载舞，
    洛妃也在文舞舞者之中，她还特别给自己安排了一段独舞，自是尽显其姿。
    洛妃的亲戚们连连称洛妃舞姿绝美，但朱见深此时却没有什么表示。
    椛妃已身怀六甲，以她的品级本无法坐在帝王右手边第四位的，但朱见深怜她孕子，便破格让她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突变顿生。
    一位舞者急速飞近椛妃，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椛妃之首斩断，待得椛妃的脑袋掉在地上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场上呼声四起，椛妃周围更是杂乱，宫人和大臣乱窜着。
    而那刺客已经没了踪影。
    朱见深大惊，进而大恸，大声呼来禁卫，令其就算将紫禁城翻过来也要将刺客找到，必要将刺客挫骨扬灰。
    雨化田在那一瞬间就混入了混乱的人群中，略一调整，便又成了那个西厂厂工，在万贵妃有意的掩饰下，回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那暗卫自然又成了暗卫，易容成某个宫女跟在万贵妃身后。
    ①【卯时】日出，又名日始、破晓、旭日等：指太阳刚刚露脸，冉冉初升的那段时间。（北京时间05时至07时）。
    【辰时】食时，又名早食等：古人“朝食”之时也就是吃早饭时间，（北京时间07时至09时）。
    ②部分引自《文心雕龙》，大意为帝王尊贵，勤恳治理天下，德行良好，实乃天下之福。就是这一类赞扬帝王的话。古代每次祭典开场前都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