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凝雪，你给我站好！”
    办公室里，尚云蔚厉声呵斥着凝雪，满脸怒容。
    尚云蔚的眼光中，还掺杂着几丝复杂的神色。
    尚云蔚：“说，这次集体抗命事件，谁谁牵的头？”
    凝雪昂起头颅：“是我，我带的头。这起消极抗命事件，至始至终，从组织到发起，全是我一个人策划鼓动的。”
    尚云蔚：“杨凝雪，我不相信这事的发起人是你。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领头的？”
    凝雪：“我已经说了，此事是我一个人经办的。我将对我自己的行为承担全部后果。”
    尚云蔚：“果真是你？”
    凝雪：“是的，长官。”
    尚云蔚：“杨凝雪，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偷越警戒线，本当被送进监狱。我宽免了你，还把你选入了军人和特工的行列。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吗？说，你为什么至今不肯讲实话，不告诉我真正的这起事件的主使人，非要替那个人背黑锅不可呢？”
    凝雪：“我没有给谁背黑锅。这事是我主谋的。一切责任全归我负荷！”
    尚云蔚：“这样做，按军法要被枪毙的。你明白吗？”
    凝雪身体一颤打了个激灵，但仍不肯吐实。
    尚云蔚：“杨凝雪，你别撑持了。你的眼神，你说话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你。我如今肯定，这个出主意的人绝对不是你。”
    凝雪：“尚长官，您怎么这般厉害？能用眼光望穿我的心。”
    尚云蔚：“我从事特工工作至今已有十个年头了。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耍小义气，一心想为你的朋友担负罪责。我看不出来吗？这我如果都辨不透辟，戴老板他当年能赏识重用我？”
    凝雪：“尚长官，我佩服您了。这事，我的确不是发起人。”
    尚云蔚：“好，你终于承认了。这很好。你实说吧，谁出了这个馊主意？”
    凝雪低下了头。
    尚云蔚：“你给我说清楚，我可以免予对你的惩处。不然，你就要为这个人担当起背黑锅的罪责。”
    凝雪依旧一声不发。
    尚云蔚：“你当真准备替这个人遮掩到底了，对吗？她给了你什么实益，值得你如此包庇她？”
    凝雪：“对不起，尚长官，我可以承认主谋者不是我，但我绝不可能出卖我的同窗和战友。尚长官，饶了她吧。她是不得已，一时失足，做下了错事。您处罚我吧。即使您把我毙了，我也不会把她的名字告诉您的。”
    尚云蔚竟然笑了。
    尚云蔚：“好，既然如此，你先回去，考虑考虑这样硬熬下去的后果。明天，我再问你。”
    凝雪：“尚长官，您即便问上千遍万遍，我也不会说出主要策划者是谁的。明天，我一定会作出与现在一般无二的答复。”
    尚云蔚：“好，你先回去吧。”
    凝雪：“是。”
    “等等！”
    尚云蔚叫住了转身欲出的凝雪。
    “凝雪，我想给你一个忠告。我理解为什么你们有人想逃跑，见脱逃无路，便采用这种集体违命的法子伤我的心，逼我舍弃你们，送你们回去。我承认，我对你们，自你们入特训班的第一天起就很苛刻，很不近人情。可是，我希望你和你的所有同窗都能明白，战场，是无情的。冷枪暗刀，秘密战线上的较量更是严酷惨烈。一个小小的失误，往往会使自己，连同旁边的许多战友在瞬间消失，给党国，给团体，带去难以估量的损失。凝雪，你现在，身份是军人，是特工。兵不打不成器，不骂不成材。我希望你回去后好好琢磨我对你讲的这番话，别忘了自己军人的职责，中华民国赋予你们的荣誉。”
    凝雪抬头，看到尚云蔚说这话时眼里竟泛有泪光。
    凝雪也流泪了。她挺胸并腿，用刚学会不久的姿势向尚云蔚敬了个礼。
    凝雪：“尚长官，凝雪谢谢您对我说的这番肺腑之言。凝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牢记自己的职责，绝不再干下令您失望的事。”
    尚云蔚：“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好，你回去吧。”
    凝雪回到女生宿舍，王春兰她们全围了过来。
    王春兰：“凝雪，对不起，我想不到这样做后果会如此严重。是我连累了大家，把你也牵进来了。”
    凝雪：“春兰，别自责了。放心，你不会有事。”
    王春兰：“凝雪，你把我是主谋的事告诉尚长官了吗？”
    凝雪：“没有，我绝不会在尚长官跟前出卖同窗。这是我做人最起码的准则。”
    王春兰：“凝雪，你真好。尚长官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凝雪：“暂时还没有。她只是劝了我一通，和我讲了一番作为党国军人的道理。”
    潘小娜：“什么道理呀？”
    凝雪把尚云蔚最后和她讲的那番话转告给了大家。
    女特工学员们，都缄默了。
    凝雪：“姐妹们，我们不能再这么混，继续与长官作对，消沉下去了。我们是军人，是特工。既然已穿上了军装，进入了党国军人的行列，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与可能了。我们来这儿之前，都在青天白日的徽章下立过效忠党国，生进死出的誓言。我们必须对得起我们许诺过的誓词，我们身上的军服。姐妹们，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吗？”
    王春兰她们，点了点头。
    凝雪：“当然，我只是你们中的普通一员。我无权命令、强迫你们，只能奉劝大家。从今以后，我如果能活下来，我会对自己提出严厉的要求，刻苦训练，拼力跟上这里教官们的要求，彻底按军人和特工的规范行事，努力完善自己。经不起苦，受不起累，还穿什么军装，当什么特工？优秀的军人是经过无数次精修的磨练，锤炼而出的。如若你们不肯这样做，我就一个人坚持到底。”
    潘小娜：“说得好。凝雪，尚长官说得对。军人就要尽力职守。我们以前做得实在太小家子气，太令长官失望了。”
    王春兰：“凝雪，我也愿意听你的。我之所以会对尚长官生出抵触情绪，是我觉得她对我们大家太不近人情，太冷酷了。我没想到她居然能和你说出这样的话。”
    凝雪：“我看出了，尚长官心里其实是非常爱我们的。刚才，她给我讲完道理，叫我离开时，我看见她落泪了。”
    王春兰：“凝雪，你真的看到长官流泪了吗？”
    凝雪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潸然泪下。
    王春兰：“我对不起尚长官，我误会辜负了她。明天，我要主动向她坦承一切。”
    凝雪：“不，春兰，别这样做。长官说了，这事的领头人，按军*被枪毙的。”
    王春兰：“可我不能让你做我的替罪羔羊。”
    凝雪：“不会的。尚长官已经暗示，此事，她不会深入追根究底。相信我，春兰，尚长官她是好人，她不会难为我们的。”
    …………
    女学员们没注意到，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尚云蔚和冷月正站在凝雪她们住的女生宿舍的门外听着她们在里面的对话。
    尚云蔚脸露满意欢欣的微笑，用眼神招呼着冷月，一同退了回去。
    第二天，起床哨响后，女特工学员们这回动作异乎寻常地麻利，仅用了不到七分钟便全体奔到操场上汇集了。
    女学员们这次军装穿得十分齐整，精神面貌和上次有天壤之别。
    一双双明澈清灵的眼睛注视着站在她们面前的教官们。
    女特工学员们在黎明时山间的寒风中排成整齐的队列，伫立不动地立正着，英姿飒爽。
    尚云蔚叫其余的特工教官们暂时离女学员们远点，只留冷月和她一道站在凝雪她们跟前。
    尚云蔚看了一会儿女特工新生的队伍，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
    尚云蔚：“不错，你们今天进步得挺快。看来，我的功夫真的没白花。”
    女特工学员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全神贯注地聆听尚云蔚继续讲下去。
    尚云蔚：“今天，大家表现得是不错，队伍集结时动作迅捷，精神面貌极好。我很高兴，觉得非常欣畅。但是，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该褒奖的我不会缺漏。但是，犯了错，尤其是违犯了军规，该当受罚的，我绝不轻饶。杨凝雪！”
    凝雪：“在。”
    尚云蔚：“你给我站出来。”
    凝雪正欲走出队列，王春兰拦住她，开口欲跟尚云蔚说话。
    尚云蔚制止了王春兰。
    尚云蔚：“说让你说话的？站着别动。我现在是在惩办她。你闭嘴。”
    凝雪坦然地走到了尚云蔚面前。
    尚云蔚望着凝雪，竟是一笑。
    尚云蔚：“杨凝雪，我昨天叫你考虑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凝雪：“尚长官，不用多考虑了。我是不会说的。您现在再问我，得到的仍是与昨天一般无二的应答。”
    尚云蔚：“那你执意要为那个真正的主使人背黑锅，甘心情愿地替她挨罚，接受军法的惩治了，对吗？”
    王春兰：“不，不要，尚长官，是……”
    尚云蔚：“你给我住嘴！我没有问你。我现在是跟凝雪说话！”
    王春兰只好无助地望着凝雪，泪眼汪汪。
    凝雪：“对，尚长官，即使您把我关入军狱，将我枪毙了，我也依然只会说昨天和您讲过的那番话!”
    尚云蔚：“好，既然你愿意帮别人担受责任，我成全你了。”
    女生们一起用紧张的目光盯向凝雪，神情里满是焦灼和悲切。
    王春兰的泪早已流下来了。她正想挺身而出，冷月走到她身后紧拽住她的胳膊。
    尚云蔚把站在远处观望的特工学校的教官们叫了过来。她微笑着，说：
    “杨凝雪，你听好。我今天要重重地处罚你。我宣布任命你为你们这个女特工学员队的队长。”
    “什么？”已做好承受严厉责罚的准备的凝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王春兰她们也全惊呆了，诧异地盯着尚云蔚和呆若木鸡的凝雪。
    只有冷月与尚云蔚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尚云蔚：“凝雪，你对这个惩罚感到怎么样？”
    凝雪：“尚长官，这也是责罚我吗？”
    尚云蔚：“对，这就是处罚，我独特的处罚方式。凝雪，你很值得我钦佩。别的不说，单从你宁冒着被关押，被枪毙的风险，一心保护着你那犯了军规的战友，暗中组织召集你们全体同心地消极对抗我的那名主谋者，就足以证明你具备极优秀的军人的素养了。战场上，枪林弹雨，生死基于一线，战友之间就要互相帮助扶持，彼此精诚团结，方有望获取胜利，共度难关。凝雪，我给你这样的惩处，你心服吗？”
    凝雪眼里有泪。她含泪朝尚云蔚敬去了标准的军礼。
    尚云蔚：“好，回列吧，以后给我好好干。”
    女生们见此情形个个松了一口气。王春兰更是替凝雪高兴。她的一颗为凝雪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女特工学员们重新排成了整齐的队伍，军容整肃。
    …………
    天大亮了，特工学校的升旗仪式开始了。
    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冉冉升起。由戴笠生前亲手校订的特训班班歌在操场上鸣奏。
    “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握着现阶段的动脉，站在大时代前面。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卫护着我们领袖的安全，保卫着国家领土和主权。须应当：刚毅、沉着、整齐、严肃，刻苦耐劳，牺牲奋斗。国家长城，民族先锋是我们。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特训班的班歌终了后，播音器里又放出了黄埔军校的校歌。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我们是奋斗的先锋，杀条血路，准备与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进，路不远，莫要停。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在操场上集结着的男女特工学员们，面容凝重端庄，齐整整地列队站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冉冉升起，迎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倾听着这两首雄浑的军歌。
    “我爱这身国民革命军的军装，我为我能成为党国的军人感到自豪。今天，此时此刻，我方才领会到了国民革命军军人真正的荣名与义蕴。庸俗的男女之爱，比起党国军人的荣誉，三民主义的信念，是多么微不足道，不值挂齿。从今往后，我要彻底奉行党国军人应担负的责任，勇往而前，不畏艰危困苦，即便舍弃一切亦心无谤怨，甘愿把青春，甚至是生命无私地捐献给中华民国。”
    凝雪面向升腾起的青天白日旗帜，敬着军礼，在雄伟豪壮的歌声中决然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