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 1 乱夏】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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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完全地没入西山后,只余西边天空还残留着夕阳的一点温暖余晖。一张石桌上,摆着一局棋,坐在石桌两边的人都低着头沉默地注视着棋盘上的棋局,旁边还围着几个观棋的病人。
樊琳馨找到父亲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父亲坐在石凳上与人下棋的背影。她走过去,想把饭盒给父亲,提醒父亲该吃饭了的时候看到父亲对面坐着的居然是夏锦言。
夏锦言看到她来了,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又低下头去认真地观看棋局,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樊琳馨看着夏锦言认真的样子,惊讶是有一点的,因为他居然会跟父亲下象棋,而在樊琳馨的心里,她觉得象棋围棋这一类的东西都是年纪大的人才会的,完全没有想过夏锦言居然会下,并且,夏锦言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气质优雅高贵的少爷,他或许能弹奏出一支旋律优美的钢琴曲,或许拉一首动听的小提琴曲,也或许画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但绝不是眼前这个端坐于石桌前,与父亲下着象棋的少年。
看一眼棋盘,樊琳馨根本看不懂什么,更不知道谁的胜算更大一点,她只认得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以及棋子上的字,但她知道下棋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声打扰,虽然天色渐晚,也担心饭盒里的饭菜会冷掉,可她还是没有出声。
别人观棋,樊琳馨看不懂,于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棋,但她却想起小时候父亲就爱跟人下棋。夏季,吃过晚饭后天色还未见暗,父亲就会跟爷爷或者村子里会下棋的人摆一局棋,走马打炮地一直下到天色昏暗了还不肯罢休,非得要把棋盘搬进屋里去,在灯光下继续下。
除了下棋,父亲好像没别的爱好。麻将在村里兴起来的时候父亲没钱玩,后来挣钱了,却舍不得用来玩麻将,要给她留着上学,再后来,斗地主兴起来的时候父亲同样没时间玩,所以,时下大家空闲之余会玩的游戏父亲都不会。想到此,樊琳馨转头看着父亲,她忽然有些怪自己,怪自己小时候不愿跟父亲学下棋,每次看到父亲拿出象棋来她就立即找个借口逃掉。
如果那时候好好学,那么,当父亲没事可做的时候自己也能陪着他打发时光吧,那样,父女之间就会多一点相处的时光,多一点回忆吧!
“我输了。”樊立看着自己的“帅”被对方的马吃掉,终于不得不认输。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夏锦言,笑着说:“现在会下棋的孩子很难找啊,下得好的更难找。我自认棋力也不低了,居然输给你,看来是我偏见了,没遇到会下棋的孩子就以为很少。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虽然输了棋,但樊立却很笑得很开心。樊琳馨觉得,要是父亲有胡子的话,那最后一句话他一定会抚着胡子点着头说。
旁边几个围观的人也是把夏锦言一翻夸赞。
夏锦言却似乎有点不在状态的样子,眼睛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的茫然,又像个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孩子。
樊琳馨把饭盒递给父亲,看着对面的锦言问:“你怎么了?”她觉得这个样子的夏锦言看得人无端端地心里泛起疼痛。
夏锦言抬起头来看着樊琳馨,这一眼看得樊琳馨往后倒退了半步,因为那一刻,夏锦言的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脸上的表情也悲伤得让人以为他会哭出来。
赢了棋不是该高兴吗,可夏锦言为什么却这么悲伤?樊琳馨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好奇,可是,夏锦言很快就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一眼过后就又是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了,樊琳馨只得把心里的好奇给压下。
“能陪我走走吗?”心里汹涌而来的回忆如同涨潮时来势凶猛的潮水,夏锦言努力抵挡,可还是被一个浪头给击中了,那些很久没有想起过的,被刻意压在心里最底部的记忆像是约好了似的,在这些天里一点点地涌上心头,起初还能抵挡,渐渐地,夏锦言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记忆给淹没了。
是因为知道她打算回国了的缘故吗?
“当然能。”樊琳馨不知道夏锦言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一段悲伤记忆,但她知道自己安慰不了他,所以,在被夏锦言暂时需要的时候,她当然愿意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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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的黄昏还有着白天留下的余热,并不是乘凉的好时间,所以一路上遇到的人很少。樊琳馨是聒噪的人,不习惯沉默的气愤,跟着夏锦言走了一段时间后,看他一直不说话,于是想自己先开口,但她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我想赢,但我希望自己输。”当樊琳馨想着究竟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夏锦言忽然讲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为什么?”樊琳馨心里这么想变这么问了,但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因为,她觉得这是夏锦言的秘密。
“下棋的时候,我把你爸爸当成了我的爸爸,所以我想赢。”夏锦言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将要讲诉一个被尘封的记忆,然而,他没有讲,在勾起樊琳馨的好奇心后,他露出个很痛苦的笑容:“爸爸说,如果我能赢了他,他就不再教我下棋了,所以,我希望输。”
小时候的那些多个黄昏,他也是和父亲对面而坐,楚河汉界各守一方一直杀棋杀到天黑。他总是想赢,甚至想过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移动棋子,可是他总是输。父亲很多次地在他输了之后说:等小言赢了爸爸,爸爸就不跟小言下棋了!
“为什么我赢了爸爸,爸爸就不和我下了?”
“因为小言赢了爸爸啊,所以小言的棋力已经超过爸爸了,所以爸爸要给小言去找个比爸爸更厉害的老师来教你。”
“我不要,我要一直跟爸爸下,不要老师教。”
“可是这样小言不会有进步的。”父亲伸手摸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温和地笑着:“爸爸希望小言下棋很厉害,所以小言要努力啊!”
可是,在他还没有赢过父亲之前,父亲已经不在了,他此生都不可能赢得过父亲了。
如果,如果爸爸还在的话……夏锦言这样想: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我也不要赢。
樊琳馨看着夏锦言脸上的痛苦笑容,心里有个仿佛被轻轻地刺了一下,于是也跟着痛起来。她想起父亲,想起他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白发,叹息:“哪天你有时间也教我下象棋吧。”
夏锦言低头看了一眼樊琳馨,似乎明白樊琳馨说这话的目的,于是点头:“好”。